埋葬了句芒,姜可言带着青鸾离开了汤谷。还有十数人,侥幸在这场大难中活了下来,他们要跟着姜乞,去寻找容身之地。
可这茫茫荒原,该去向何方?
已是深秋,寒冬即将来临,向南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荒原行路困难,沼泽遍地,野兽横行,但这些横行的野兽却成了姜可言他们的口粮,皮毛也为大家提供了御寒之物。青鸾曾经在句芒那里学了些医术,认得一些草药,这一路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眼看腊梅在山间盛开,积雪融化在山间溪流,一行数人便想在这山间寻一处向阳的坡地,作为久居之所。
“那边有炊烟。”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抬头一看,前方的山谷有数道炊烟腾空而起,显然是有人在那里居住。
大家不由得兴奋起来。
一个冬天即将过去,除了山间的野兔、山鸡,不时出没的野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影了。姜可言教会了大家斗地主,但时间一长,也难免有些腻歪。没有酒喝的日子,特别难捱。
好在,彼此之间无话不谈,众人津津乐道于蚩尤的英勇豪迈,句芒的气度不凡,姜可言和青鸾对此性意盎然,自豪不已。
既然有人居住,那就不应该是龙潭虎穴。众人便不再想另寻住处,而是去往前方一探究竟,看看有没有被人家收留的机会。
翻过一座矮矮的山梁,一个村寨,不,准确的是,应该是一个临时的营寨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像久居,更像是刚刚到达不久,搭建营寨的木头满是新茬,有的木头上面还有即将抽芽的新绿。
寨门前有人见到陌生人,呼啸一声,数十个手持棍棒的青壮年从寨子中冲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快去报告族长。”
一个显然是领头的向身边的农人交代了一句,那农人飞也似地跑回寨子,没多久,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他们的前面。
姜可言一愣,居然是姜戎。
可眼前的姜戎已是垂垂老矣,须发全白,脸色蜡黄,身体佝偻,一副患了大病的样子。也难怪,自已的家园被毁,这种打击足以致命。
姜戎抬眼看向姜乞,顿时一愣,哪怕姜乞的脸上已经长满了胡子,可那副身板,简直就和姜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是姜……”
姜可言没等他说完,便冲口而出:“我就是你那乞丐侄子。”
姜戎手中的短刀掉到了地上,整个身子瘫软在地,嚎啕大哭:“大哥,我对不起你呀!”
看此情形,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在姜可言的心中浮现,不过,对面的人太多,偷偷地乐一乐得了,不好表现出来。
他假模假式地走上前去,扶住姜戎,说道:“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贤侄,我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们母子,以致于落到今天这副田地。你的母亲因我而死,你,你,你可以随时找我报仇。”
姜戎声音颤抖,声泪俱下。
姜可言心软,他实在见不得一个落魄之人在他面前抹眼泪花子,虽然,看到姜戎现在的样子,他很开心。
不能掰扯谁是谁非了,得搞清楚情况,万一,危机还没有解除呢?
“叔,我的确非常恨你,但我猜,冰夷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对吧?”
“冰夷。”姜戎咬牙切齿,“你这个黑心的东西,你毁我祠堂,杀我儿子,我跟你势不两立。”
呵呵,原来儿子也死了,原来你姜戎也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看来,不是自已身上的肉,怎会觉得疼?
“这些都是冰夷干的?”
“那天,冰夷和我在祠堂里没找到面具。我们回到暗室,你已经不见了,他便认为是我和你联手在骗他。他绑了,绑了我的,我的儿子,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拿出面具,他就,他就杀了我儿子。我的儿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他砍掉一个手指头,他就叫一声,他剜下一块肉,他就叫一声,哈哈哈哈……他就叫,叫……”
“他砸了祠堂,给我三天时间,如果我不拿出面具,他便大开杀戮。我怕,我怕,我真的怕。我见过他的手段,他真的做得出来,他真的做得出来。我们就跑,没命的跑,跑到了这个地方。”
“我的儿子还在叫,他还在叫,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儿子,儿子,你在哪?你在哪?”
姜戎已经疯癫,表情狰狞。
他身后的农人默不作声,那是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默,姜戎是沉默的反面。
姜可言猜想,他应该不知道他曾经的家,墙倒屋塌,被掘地三尺的事情。不过他知道又能如何?
姜戎哭着哭着,突然晕倒在地,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半晌,一个看上去有些年长的农人走上前来,对姜可言说:“族长如今身体有恙,既然大公子平安归来,还请大公子为我族人做主。”
姜可言既没接受,也没拒绝,他从来就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他安排人把姜戎抬了下去,由巫医进行医治。其他众人也都安顿下来。本是欢庆的日子,却因为姜戎的身体,营寨中无比安静。
“咚咕隆咚,咚咕隆咚。”
次日一早,拨浪鼓的声音将姜可言吵醒。青鸾兴奋地冲进姜可言的营帐,开心地喊着:“姜乞哥哥,是货郎,货郎在外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怎么会有货郎?
姜可言心生疑窦。眼下只是个临时的营寨,四野之外还不知道都有些什么,这货郎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他被拽着跑到了寨子大门外,还真是货郎。
走得近前,那货郎还在叫卖:“东海的盐巴,南境的竹笛,西域的玉石,北山的陨铁,还有好玩的玩具喽!”
姜可言小心询问:“东海的盐巴产自哪里?”
货郎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汤谷。大荒无人不知,汤谷的盐巴是最好的。瞧,这是入冬的时候刚进的货,上一个夏天刚晒的盐。”
怎么可能?入冬的时候,汤谷已经出了祸事。
他仔细端详这货郎的长相,如果头上有肉瘤,分明就是相柳。
不好,这货郎有问题。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货郎竟从背篓里拿出一把尖刀,朝着姜乞就捅了过去,一旁的青鸾惊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就要出人命,边上冲过来一个人,把货郎撞到一边,两个人滚打在一起。
姜可言看那白色的头发和白色的胡须,分明就是姜戎。他赶紧冲上前去,要把两人分开,可是已经晚了,货郎的刀已经插入了姜戎的胸膛,姜戎的双手死死抱住货郎的臂膀,货郎无法动弹。
当众人把二人分开的时候,姜戎已经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