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奇没有见到那好看的天蓝色,但是他认出了女孩。
“是的,我还活着。”大祭司微微地笑了。“神相叔叔。”
李冬奇听到自已心脏跳动的声音,无比清晰。
“人相叔叔没有杀我,他送我出了大唐边境。我…吃了一些苦,但最终回到了北胡。”大祭司简单开口。
李冬奇神情微动,如果只是一点苦,她又怎么会失去那一双好看的天蓝色眼睛。
“人相叔叔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他让我带句话,”大祭司浅笑。“他说,老子也下不去手。”
“哈,呵呵…”李冬奇掩住面影,他仰起头,不愿让双目红润。“真像是那个白痴能说出来的话呀。那个,白痴…”
人相、魔相,均死于五年前李无极与北胡可汗的大战,此战后不到三月,李无极于大唐皇宫身亡消息传出,虎贲军分裂,神相脱离虎贲军,入京成为锦衣卫总指挥使李冬奇。
“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李冬奇摇头,“因为无论你是谁,我都是虎贲军,我都是,神相。”
“不。”大祭司坚定的摇头。“正如当年的父亲一样,神相叔叔,你的希望,可以不是李无极。”大祭司看向李冬奇,她神情复杂。
李冬奇的瞳孔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收缩。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希望吗?神相叔叔。”
恍惚间,他又看向了那天蓝色的天空。
“真好啊。可惜,有点晚了…倘若在将军之前,就太好了…”
“并不晚,神相叔叔,”大祭司狡黠的笑了。“来当我的夫君吧。”
这是李冬奇一生中受惊最多的一天,他惊恐的抱住这忽然扑入怀中的柔软身体,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的唇猛然被某处软嫩占据了,他像傻了般愣在原地。
“哈(第二声)?!”
…
黑暗之中,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叶赫那拉静穆在黑暗之中,她的气息流过府中每一处雕柱,看过每一处玉兰。
第二个人的呼吸!
叶赫那扎猛得睁开眼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来者与她对视。
“你不该回来的。”第二个人开口说话,是个女声。
叶赫那拉听出了这个声音,她修长的睫毛上下打动,想说什么却并未开口。
“我们当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送出去,为什么?”来人疑惑的目光中透出一丝责备,“为什么要来趟这场浑水。”
叶赫那拉只字不语的看着对方,眼神清澈有一丝红光。
来人猛得一颤,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叶赫那拉那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另一双眼睛。
极细的金纹,如夜的黑轮,血色五芒星的重瞳!
这一双几乎刻入骨子里的眼睛!
对方在自已身后,来人却一点都不敢转头。
“因为这一次,”第三个人的声音,淳厚的男声。“我在她的身后。”
血液骤停!
“去告诉所有人,叶赫那拉所代表的,是李无极。”
…
“当——”悠长的钟声惊动林中的飞鸟,漆黑的羽翼划破长空,是一只乌鸦。它血红的眼睛俯瞰大地,发出不祥的悲鸣。
电线的交织带起乍现的火花,李冬奇的大脑终于重新连接,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向后拉开距离。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被强吻了?
一个小自已二十多的女儿级人物?北胡的大祭司?魔相的养女?
“你…”李冬奇惊魂未定的看向一脸平静的大祭司,他咽了咽口水,忽然转身飞跃,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神相叔叔…”大祭司用手背轻抚脸颊,那微微发热,哪怕失去了双眼她也能想象对方狼狈的背影。“我们,都只不过是可怜的疯子罢了…”
有一种病,叫作一眼定终身,在几千万条巡游鱼中,总有某两条同种的巡游鱼会立刻找到彼此,因为它们在这个硕大的集体中,都是不合群的存在。
正如奥特曼永远不会心疼怪兽,只有疯子和疯子,才会一眼定终身。
奢靡的彩带如云飘飘,张宸睿轻倚围栏,眺望远方,眼神迷离。
楼梯旁传来响声,来人急切的上楼,能不由守卫通报便上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的心腹,陈怡润。
陈怡润站在张宸睿的身后,后者伸了个懒腰,意外的心情沉重。
“见到她了?”张宸睿开口。
“见到了。”陈怡润便是方才与叶赫那拉见面之人。
“那么?”张宸睿转身,光澈落在她的短发上,略显粗犷的面容上有了一丝兴趣。“是什么让我的好妹妹改变了心意,又回到了王庭?”
陈怡润迟疑的开口。“是,李无极。”
张宸睿微微动容,却很快平静下来。“确实,他也应该下场了。”
“你,不怎么吃惊?”陈怡润难以置信。
“他那种人物,死了才让人吃惊。”张宸睿答。“任由边境胡闹了五年,他也该收拾烂摊子了。”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呵…”张宸睿注意到了陈怡润的表情。“怎么?想劝我放弃?”
陈怡润说不出话。
“是啊,毕竟,是那个一个人能改变战场的男人。”
“可是阿润,”张宸睿苦笑。“我已经,活了二十三年了。”
苦酒入侯,这二十三年的滋味,又有谁懂?
“我,太迫不及待了。”张宸睿的神色恢复了冷毅,他远眺,这片土地,他已远眺二十三年了。他迫不及待,让这北胡,绽放了。“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了,哪怕是李无极…”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张宸睿开口。“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是你杀了我。”
“好,”陈怡润笑了。“我一定杀了你。”
毕竟你身边,只剩下我来杀你了。
…
“那是,谁的眼睛?”点上了烛光,叶赫那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妖妖的眼睛,她的眸子漆黑如夜。
“我说过了吧,是李无极的。”妖妖不带感情的重复。
“怎么会?”叶赫那拉不解。“你,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呵,”妖妖轻蔑的看向叶赫那拉,“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李无极没有死。”
“那你…”
“我?”妖妖有些出神。“我是一个容器,是刀鞘,是磨刀石,是他的祭刀人。”
她看向叶赫那拉,继续解释:“这具身体,由两个灵魂组成,一个是夭夭,一个是我。”
“我是最后的双魂,是注定,要为他开刃的。”
“原本并不是我,但村子出了些意外,我和李无极,大概是最后的幸存者吧。”
“抱歉了,也许你听不懂,但剩下的感慨,我想带到坟墓里去…”
“你,和李无极很熟吗?”叶赫那拉出乎意料的提问。
妖妖无所谓的直了直腰,凸显出自已发育不良的小身板。
“按年龄算,李无极要叫我一声姐姐。”
叶赫那拉睁大了眼睛。
“吱吱呀——”
就在这时,大门被忽然打开,李冬奇面色不定的走了进来。
“哦,你重生过了。”妖妖注意到李冬奇的妆容。“这么说,你和大祭司交过手了?”
“不——”李冬奇先是否定,然后面色不善的看向妖妖。“怎么感觉你也对我的势很清楚的样子。”
“也?”妖妖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除了大祭司,还有人能让你动用罗刹恋歌的第三阶段吗?”
妖妖没有回答李冬奇。
李冬奇盯着妖妖看了一会。“有,我承认,有些小看北胡的武人了,说不准,这场浑水真能淹死我们。”
“不过,”李冬奇,罕见的,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很有趣。”
妖妖愣住了。直到李冬奇推门而出,妖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叶赫那拉问道。
“他,找到新的希望了。”妖妖低语,“原来,不过,算了。这也不错。”
时光啊,也许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要向你认输。
…
“那么,正面,反面?”外界喧闹的集市中,隐藏在黑巷中的一处暗房中,一只乌鸦开口说话。
莫泊阿古撑着人皮伞,面无表情的看着乌鸦,他没有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这次,我想换个玩法。
“…哦。”乌鸦迟疑了一会,然后饶有兴趣道:“是什么,让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看过烟花吗,乌鸦?”莫泊阿古答非所问。“如果我把整个莫萧街炸上天,你说,你这只老鼠还能在地下躲多久。”
“你…”鸟鸦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
“三年前,你得罪了大哥那个疯子,被逼到三年不见天日。”莫泊阿古高高在上。“怎么,三年了,你觉得,我比不上我大哥?”
“…嘎嘎~嘎~”乌鸦的破裂的嗓子发了令人烦躁的笑声,像一只坏了的破风箱。“不错,有错,一个皇位之争,能让多少人摘下面具,我服了,我怕了,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三姐带回来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势是什么?”
“她来自大唐,其等的,我一概不能说。”
“你——”莫泊阿古皱眉,他有些恼火。“你真当…”
“别这样,”乌鸦有条不紊的开口。“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要命的泄露天命,只有龙阳那一个疯子,你知道的,挑动天命要付出代价,那个男,嗯,女人身后随便挑个人出来都够我死上十几次了。”
莫泊阿古迟疑了一会。“第二个问题,五弟手中除了霍黑骥,还掌握了什么力量?”
“呵,”乌鸦冷哼一声。“一个绝顶,五个一流。”
“我猜,你下一个问题一定是你大哥了?”还没等莫泊阿古开口,乌鸦抢先说。
莫泊阿古的表情一凝。
“真有趣,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皇子来找过我,”乌鸦欣赏莫泊阿古的表情。“放心吧,哪怕我对你大哥恨之入骨,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你们中唯一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人。”
“但,她不会的,她会以一种更壮烈的方式,让她的名字永远留在北胡子民的口中。”
“嘎~嘎~嘎~”
“够了,”莫泊阿古低喝。
“不错。”乌鸦停下叫声,猩红的眼珠盯着他看。“今天你问的也够了,不过,我再免费送你一个答案。”
鸟鸦凝视着他。“如果你能把整个莫萧街作上天,那我至少还能再藏十年。”
乌鸦盯着他,猩红的眼珠中闪着光。
“是吗?”莫泊阿古想了一会,撑着伞离开了。
乌鸦不忽然,直至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它的眼睛猛然睁开。
“嘎——”
“轰!!!”巨大的爆炸声如白天惊雷般响起,席卷大地的巨大蘑菇云从地而起。
远处的山岗上,守卫恭敬的从四皇子手中接过瞭望镜。“皇子殿下,要轰炸到什么地步。”
莫泊阿撑起伞,“把这,整条街,炸上天。”
伞挡住了他的脸。
…
“报,左翼急报,左将军…”
“报,…”
“报…”前线的战报源源不断的送至总军帐,三军副总使兼山海军报信官张昱忙的不可开交。
擦汗之际,他偷偷看了一眼正主李副将李广涵,后者正悠哉的给一脸享受的白狼梳毛。
“李,李副将,这些,是前线的急报。”张昱一脸忐忑的递上整理好的文件。
“看样子,不太顺利?”李广涵正眼都没瞧一眼。
“裕嘉关的抵抗格外激烈,此地处三山重口之地域,地势…”
“你觉得,”李广涵打断了他的话。“要多久。”
张昱大脑飞速运转。“这,属下认为,不如从一旁…”
“不能绕路,”李广涵声音冰冷,“战线不能再拉长了。”
“可是…”
“那就全线攻打裕嘉关,树拦了砍树,山拦了移山,直接,碾过去!”
张昱一个脑袋三个大。“连续两个月强攻,五万里长线征战,将士们…”
“我再给你十万人,我说了,碾过去!”
张昱傻眼。“那,那粮草也…”
“只送人,不送粮。”李广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呆在原处的张昱。“裕嘉关的守将,我知道,是神谷鹤川,七年前,他领三千弱病残,在三万唐兵的包围下,死守了城池一个月,如今,他手下有三万人,裕嘉关,神仙难过。”
“那,那您…”张昱不解。
“那你知道,第二个月,那城是如何被攻破的吗?”李广涵冷冷看着他。
“”如,如何…”
“死去的将士成了踏板,堆积的尸体比城墙还高,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李广涵看着张。“走了进去。”
张昱打了个冷战。
“算上一开始投入的十万兵力,等这一批人到达前线,裕嘉官至少有十五万人攻打,十五万打三万,我说了,碾过去。”
张昱感到舌头在变厚,牙齿在流汗。“那粮草…”
“总有些运气不好的,死得足够快。军马未动,粮草先行,战场之上,只有一种人不用吃饭,死人。也只有一种方式死人最多,强攻。五天,五天内,淹了裕嘉关,无论是人,还是尸体!”李广涵冷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