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有人说,这天下的本质就是江湖,而江湖的本质就是一处猎场。而我想说,通通都是操蛋,因为这天下本就是猎场,武学的尽头是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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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苍天拉下脸来,万里内不见一片晴空,满目的乌云压迫着层叠翠绿的山峦,几道蜡白的惊雷在人晕沉的大脑中作响。
“轰隆隆~”
只有一条幽径,看不见尽头,一丝透过云层的光芒洒在零散的枝芽上,马车轮子滚动,轧在黄泥马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掀起了一片尘土。
令人惊奇的是,这马车红木金顶,精美木工雕饰下的朱红木架与散着金属光泽的饰品严丝合缝,四方明珠挂在车檐上不断跳动,拉车的骏马红发汗如血,披在身上的马鞍反射着华贵的气息,却并不见赶车的人。
车厢内,面容庄穆的中年人一袭奇特的黑袍,淡金丝镶的三爪蟒纹与其腰间同色的金丝珠纹带相衬相映。他的面前,一青年男子行大礼跪且拜着,面色恭敬,露出的后脖颈上一只通体漆黑,眼睛血红的乌鸦栩栩如生,原来是黑羽商会的人。
黑羽商会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大商会,交情生意遍布全国,大唐近半的经济流转掌握在其手中。其明面上的会长早已隐退多年,只知道会中大小事务由会长三儿子吉文州打理。
吉文州少年早智,处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江湖人称“八方掌柜”。
此时,马车中跪着的便是那“八方掌柜”吉文州,那身披蟒袍之人,也许正是那位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会长了。
这条幽径只容一辆马车行驶,远处的地平线似乎永远望不到头,两侧几乎不变的枯枝形似手爪,也确实不断的令吉文州百爪挠心。
他不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见什么,去什么地方?但眼前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神态,一直压迫着他的神经。
“父亲,”他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哪怕他能将会中大小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面对皇亲贵族他也能妙语连珠,八面来风,但在父亲面前,他始终有种低人一等的错觉,那种受压制的本能,如同一团盘踞在心头的阴影。“我们这是去哪?”
…
半晌,中年人才睁开双目,一丝奇妙的光晕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宽厚的双唇一闭一合,沉静人心的唇音似乎从胸腔传出。“不必浮躁,他想见我们时,自会到达终点。”
他的双目直视着前方,视野透过地平线向前方延伸出去。
“他?”吉文州小心翼翼发问。
“刀不语人不惊死不休,白袍黄袍红袍共天下,我们去见,黄袍。”中年人语未毕,便随着马车急促的刹车声,不知何时,一处篱中小屋便出现在车前。
吉文州的心中早已掀起惊天骇浪。
刀不语,人不惊,死不休,指的是三个人:执掌三军,公认天下第一的大唐军神白袍李无极;天可汗大唐国君黄袍李隆基;天行郎天狱狱长红袍南宫崔胤。
五十年前,五国逐鹿中原,有五个年轻人由渭南起兵,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定国大唐活下来的便只有这三个人。
黄袍,便指着国境内真龙天子——李隆基。
可陛下何故面见这小小的商会之主?自古以商为贱,哪怕黑羽商会的成功对此语有了极大的改观,可两者的身份依旧是一寸平地一寸天,又何故定在如此偏僻之处?正想着,吉文州恭敬的下车叩首,似乎已经嗅到了屋中的腥风血雨,黑羽商会光凭商业上的行情是无法做到现今地步的…
门“吱~呀∽”的打开了,一位双掌合实的小和尚面无表情的向两人回礼,便请他们进了屋。
屋内,紫砂的香炉中升起缕缕熏烟,烟丝经久不散。
隔着半透的沙帘,也能感受到那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随时破屋而出,里面那位便是黄袍吗?
吉文州死死低着头,中年人在他左前方,小和尚悄无声息的进入里屋。
在珠帘抬起的刹那,吉文州瞥见一碗早已凉透的茶水,几叶微卷的茶叶在水中吐泡。
一时间,屋内安静至极。
终于,一道声音开口了,那声音不大,却能让人一辈子记住,那声音不威严,却隐隐透着让人肝脑涂地的冲动,吉文周却只感觉冷汗浸满了后背。
“三日后秋猎。”
“三日后,万事大吉。”中年人恭敬道。
接下来,便是死寂。
等到吉文州同中年人起身,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中年人徐徐走进里屋,盯着桌上的一卷字幅,半句话说不出来,一只手摁在桌上,桌子隐隐颤抖。
熟知父亲的性子,吉文洲明白这已是稳重父亲极度惊讶的表现,便也上前观看。
那长幅卷纸上,笔走游龙般写着两个字——无极。
吉文州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说出来,这世上攻心诡计能同父亲相较之人以少之又少,从小繁多严厉的家规也是他少年成才的重要原因。
中年人没再说一句话,径直走出了屋子,仿佛被吓到一般。
吉文州正准备跟上,眼角忽然瞄到某处,惊的他瞳孔猛然收缩,一只有力修长的右手如炸雷般收起。
见四方桌上,一只泡着毛峰的紫盏中,正冒出阵阵热气,那宛如游鱼般的茶叶在杯中打转。
…
雷雨天,秋风地,天上的浓墨始终散不开来。
压抑的空气中仿佛蛰伏着雷暴,令人心烦意乱。
“来嘞喽,赶上趟喽∽”
京城四通八达某处小径上,一位赶京的盐商唱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歌谣,一只脚搭在驴车上悠闲的赶车。
那驴车走的不比人快,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盐贩正疑惑,定睛一瞧,原来只容两人并排的小道上,一位面容干枯的老人盘屈而坐,似闭目养神。
那老人骨瘦如柴,干枯的手指上似镶着鳞片般的经络,曲折的骨节苍然有力,左手撑地,右手正捻着几粒细沙如宝般摩擦着,湿润的嘴角正呢喃着什么。
“老人家,让让喽,上竿子不赶趟喽∽”
盐贩打趣道,虽有些奇怪,但总不会把这老头同拦路的强人联系在一起。
“此路,不通,此路不通…”
老人双目无神的喃喃着,手上晶莹的沙砾反射着阳光。
盐贩终于听懂了,又好气又好笑。
“凭时地,你个挂面怎的倚老卖老,好不生道理,我虽不急但你也得饶我过去,你比那拦径强人如何?”
老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歪头打量了他一眼,说:“你,过不去。”
盐贩的脸色骤然变了,手中的马鞭立马绷的笔直,似乎变了个人般,懒散的气场凛冽如尖刀亮了出来。
老人依旧开始摩擦细沙,不闻不顾。
盐贩眯着眼看着,没有下一步动作,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刹时间,老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盐贩冷汗刷也似的冒了出来…
那天际尽头的小道上,一点点泛红的天晕缓缓透入霞也似的夕阳,直逼的天上乌云寸寸压缩。不久时,一个屠夫模样的壮汉搭着一方青筋,大步流星的走上前。
盐贩眉头更甚,什么样的煞气能影响天象?这屠夫手下的人命怕不下三位数,这般人物也同自已走向这条不归路,莫非怀着同样的任务,还是同眼前这深不可测老头般是拦路的敌人。
盐贩凝神间,屠夫已走到老人身前,老人什么话也没说,似没把他当个人。
猛然间,那手中捻着的细沙,在空中夺命般砾了起来。
盐贩立惊,四下尘土飞扬,屠夫与老头在一瞬间拉开四五米远的间距,他甚至没看清两人如何动手,但见那屠夫一双黄金般点亮的大手掌,渗出点点鲜血滴落下来。
如此短的时间,两人难道已过过手来?盐贩恍惚着,那金黄的大手又令他忆起些许往事,竟像极了少林般若修罗手。
每逢讲到此武林绝学,又免不了提起一位绿林响马中顶顶的草莽英雄杨宗元,这位专修修罗手的少林弃徒曾在渭北一带连闯下四十三条人命,当时名震黑白两道,三十六寨中十二、十六当家被他屠了满门,可天不人愿,没等三十六寨上门报仇,这好汉竟撞在了全真木鼎真人的手中。
那木鼎真人是全真亲一代长老,已过三个会元有余,江湖上下可敌仅在屈指之间。那杨宗元也端个厉害,在真人手中撑了数十回合不败,使真人起了爱才之心,这才留他性命转投全真门下。
后来又闻这草莽魔性不改,两年前拐了全真四代弟子夷冰师姑,又打下山去。直气的全真上下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无一个不想食他肉、饮他血,挽回门派脸面。
正想此时不远处,绿林中又冷不丁冒出个书生模样的人来。
“好好,好…”
其人未到,声先至。
随即一袭轻功点水般飘来,染了几分神仙风采,还不等盐贩喝彩,那书生又道:
“杨屠户一双修罗手更胜从前,天残老人风沙术也果真神鬼难测,真叫小生开眼。”
盐贩听见天残老人四字,又是一惊,提气望去。
那老人盘曲而坐,破洞长袍下空荡荡,竟不见双腿。
江湖上老一辈的侠士几乎是听着这位天残老人的传说长大的,他的神话数不胜数,单凭那七十二重风沙术在漠北一人杀了七百余胡寇,喜的皇上龙颜大悦,因天残老人生于湖北,便免了湖北那一年的劳役。
想不到此处此景,竟能见到此等传说中的老前辈。
那书声又朗朗,“两位侠士想必也是受人所托而来…”语未必,书生抱拳向天残老人行礼,“老前辈你纵神通广大,也防不住我三人入京,何不成全小辈,连免得败坏了您的名声?”
天残老人似是没听见般,又从地上捻起一把沙尘,喃笑道:“此路,不通。”
此刻,那书生也变了神色,认命般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把精铁折扇,嘴角在折扇倒影中泛出危险神色,有礼道:
“此番,得罪了。”
三人几乎同时发难。
…
银镜珠玑抚轻纱,景灯繁花叹京华。
京城美景,向来是文人骚客绘不出的神采。
大唐京都——紫禁城,共有八门十六岗,哪八门?
定武门,广德门,照冥门,开元门,福吉门,丽源门,纳贤门,正国门。
定武门前,大早上天蒙混沌未明,便早已被四方商客赶集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等鸡鸣之时,早有士兵披甲纳名,收了凭文便放人进去。
正说着,人群中已有了秩序,依次排队经过,却见一瘦猴般猎户几个呼吸窜到记名士兵面前,不等问话,便偷偷塞了一包东西入士兵口袋,嘴角道“辛苦、辛苦。”
那黑脸士兵用手一掂,知道这油水够上怡红楼点两个上等姑娘,也不免发笑,“你小子也上道,找你兵爷什么事?”
那猎户媚笑擦去额角汗滴,“劳驾这位兵爷,找一下定武门的金三爷。”
“金三爷?”那黑脸士兵似听见极大的笑话,放声大笑,吓了四遭一跳,又故作凶狠道“你吃里扒外的金三爷早已被发配了出去,这定武门现在是你潘大爷说了算!”
这猎户正在吃惊,听见这话又不免一愣,好在是个精明之人,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便打定了主意,又塞上一包金银之物,赔笑道:“即使如此,先承您吉运,我们一干猎户只因在山中苦猎一只大虫,失了凭文求兵爷承蒙则个,等我们换了大虫再来请兵爷喝酒。”
那潘大爷掂了掂钱财,听了这话,冷笑道:“这黑羽商会的猎户是真大方,有如此财力送人,又何苦猎那大虫为生?”
猎户震惊,这一行已是一波更比一波险。又见被人点破底气,更做声不得,左右为难之际,定睛瞧见那士兵腰佩下鬼爪似几番物件,不由怒上心头,反讥道:
“原来是个杀千刀的土匪,冒充了官爷,却不摘腰佩绒囊,你又是什么底细?”
原来,渭河一带土匪横行,那当家之人便令手下腰佩绒囊,见了此物,便是自家兄弟。
“哈哈,哈,”那潘爷大笑之际,整个定武门把关的士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潘爷猛的化手为爪扣住猎户左臂,“兄弟,上肩子打听打听。三十六寨二十七当家。道上谁不知我潘惊云,潘大爷的名声?你既来了,也莫走也!”
…
四方院,清水翠竹流莺。
屋内,吉文州定睛瞧着父亲在宣纸上画也似的写着什么。拿不定主意出不出声,最后忍不住道:“影十影七影四来了信件,似乎走漏了风声,我们的人在路上都被拦住了。”
中年人气定神闲,头也不抬道:“我知道。”
吉文州顿了顿,吸了口气,又忍不住道:“不只是屠夫、书生之流,峨眉昆仑,甚至那位绝顶也…”
中年人放下笔,不悦的看向吉文州“我说了多少次?成大事,不能心躁,改改你这毛病!”
吉文州掩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儿知错了。”
中年人又低下头,欣赏了自已这番字作,叹气道:“大小事影一早已有信来,我也大多料到了,凭那人的手段拦不住我们这些人上京,才是大不对劲之事。”
吉文州心中疑惑又浓三分,影一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之流,等闲不会动用。这次广邀各路人马,可谓耗尽了黑羽商会数十年来积累的人脉,又是何等大事?等同于赌上整个身家?
又是什么神通广大之人?料到此事,又能把来客都拦住。
“哼!”中年人以看出自已这不成器儿子心中所想:“你真以为我经营商会二十七年所请之人没一个能入京?”
“儿不敢。”
“不敢?你那是无能!”中年人似恨铁不成钢的讥笑,挥袍走至窗前发问道“你说说看,我费如此心力,所求何事?”
吉文州心中已有答案,却故意沉吟一番才道,“想必是宫中那几件机密要件?”
“你是不是以为,是锦衣卫手中的东西?”中年人阴阳怪气道。
吉文州沉默。
中年人转过头来,阴沉的脸上尽是失望,看向吉文洲,吐出两个字“废物!”
“倘若我所杀之人同你这般愚蠢,我这些手段也算没有白费。”
吉文州双指扣入肉中,不动声色。
中年人抬头望向窗外晴空万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设下了陷阱,不仅要把猎物引进去,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发现。”
“当事情一切顺利之时,你就应该想到失败,只有故意增添几分挫折才能做到瞒天过海。”中年人叹了口气,走出屋去。
吉文州沉默半响,起身走向书桌前。
那雪白宣纸之上,一个杀字几欲破纸伤人。
杀?无极?
吉文州的大脑如遭雷击。
杀无极?杀无极!
…
夜深,眠,寒露欲滴。
京城外围只有零星灯火,内门清凄大道也只见打更人提着灯烛高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深宫之中,几处灯火通明,几处鲜有人息。
一队队手持器械披甲士兵井然有序的来回巡查,整个皇宫似铁壁一般。
一个黑影在墙角冒出,趁两队轮空之际,一个起身飞上五米高的围墙,如鱼入水般隐入黑夜之中,像一处庄严的宫殿飞去。
那一身夜行服之人飘下屋顶,一个鸽子回声安然落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慢慢的将木窗推开一个缝,闪电般翻了进去。
摸黑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忽照亮了一双藏在黑纱罩下的眼睛,悄摸道排列成行书柜上几件档案,干脆点亮小桌上的灯火,确定无误后,放入怀中,正准备离开,忽然浑身一僵,定在了原地。
那神情如鼠,见猫人见鬼,原来这一片黑暗之中,还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他缓慢转头,那成行柜子中一个人影缓慢走出,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直能把人看透。
飞鱼袍,绣春刀,
锦衣卫!
锦衣卫虽刀未出鞘,仍用刀配指来犯小贼,命令般“放下来。”
黑衣人不语,一身血液几乎凉了下来,他将手缓缓伸入怀中…
“呼”
烛火忽然灭了屋内一片漆黑,
“呛啷~”
这是绣春刀出鞘,白光一闪,似带出丝丝血珠。
房门猛然被撞开,一团鬼影收不住的冲了出来,几处轻盈点地,便越墙头,几个呼吸间便失去了身影。
“哪里走!”这一身正气浩荡似惊雷,声快人更快,只见那飞鱼服一闪,锦衣卫一个点地间便举刀飞上十余米。
那小偷自诩轻功难逢敌手,却今日遇见了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不消时,两人已飘然越过百十余米,眼见锦衣卫衫要抓住那黑衣之人。
眼前一片漆黑的房顶,明晃晃亮了起来。
十余个身披甲戎的士兵早已埋伏在此,帮着拦住黑衣人,锦衣卫便也停了下来,冷声道:
“束手就擒吧!皇宫禁地,岂容你撒野。”
四周官兵举着火把钢刀,可谓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小贼已是无路可逃,却也不慌。
只见他转身抱拳向锦衣卫道了声“告辞。”
一时间,所有官兵举刀向锦衣卫砍去。
“什么,怎么可能?!”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锦衣卫吃了一惊,这十余人竟都是外贼所扮。
深宫禁地,怎么可能一下子埋伏进来十多人?这背后究竟牵扯了多少密事?来不及多想,眼下竟一下沦落到拼命时刻,怒火中烧,几处寒光剑影。
背后刀光大涨,黑衣人又一次隐入黑夜之中。
几番闭气逃亡,黑衣人走到一处巷殿之中,正松了一口气,手摸了摸怀中文件,一阵轻微的触电感令他大脑差点炸裂开来。
全身所有的细胞都预警起来,仿佛数十根银针直刺大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正殿门口的一处大柱。
不同于锦衣卫,这次他清晰的感知到本能传达的信息。
别动,会死!
“叩、叩、叩…”
脚步声宛如索命声响起,来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敌人会逃走。
诚然,黑衣人现在连挪动脚步的勇气都没有,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气场已抑住他全身死穴,一步踏出,肝胆俱废。
那一身白袍,黑夜之中鬼也似的映入人眼。
那如雪般干净的在黑夜中令人恍神的白袍。
大唐军神——李无极
他的称号极多,人屠、鬼王、刀不语、白袍…但令人闻风丧胆的,莫过于“天下第一”。
一生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战至终焉,无一败绩。
他来到黑衣人身前,伸出一只苍健白净的左手。“交出来。”
那声音响彻大脑,令人魔怔…
黑衣人神情恍惚的将手伸入怀中…
李无极在得到有人意图潜入皇宫偷取边北一带设防图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入京城,他一干江湖好友如天残老人,三十六寨土匪等人都是受过他救命的恩情,也自发的赶来帮他阻拦闯关之人。
却不想还是有漏网之鱼,好在赶到及时。
那黑衣人取出一个涂了火漆的匣子,颤抖着双手献上,李无极伸手去拿,指尖触碰到匣子的刹那。
他看见黑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解脱。
中计了!
“轰!”
猛烈的火光冲天,原来是那黑衣死士在怀中取出暗自点燃的烈性炸药,一击得手,显然抱着死无全尸的念头也要同归于尽。
白光一闪,李无极最后关头抽剑护住心脉,但整个人也被炸了,倒飞出去,一袭白袍被炸的血肉模糊,他冷哼一声,撞在柱子上,口中鲜血涌出,显然受了极大内伤。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已鲜血淋漓的双手,惊骇的神色难以消去,并不是死士同归于尽的一击让他难以接受,还是原本大唐境内,他本不应受伤,那份力量,因为某种缘故消失了。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按理说如此大动静,早该惊动了御林禁军,可等李无极稳定心神,只有四个模样各异的人已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挡住了他的去处。
“哈呵,原来如此。”李无极终于知晓了最终,此计环环相扣,最后竟悄无声息的将自已引向了陷阱。
“原来我,被当成了猎物吗?”
这计谋最初的目的,就是杀自已。
肋骨已断了两三根,剧烈运动下骨刺扎入肺部将神仙难救,纵手有骨裂之痛,李无极仍冷声道“报上名来——”
他的气场如此王般充斥着周遭,压抑的叫人心生臣服。
一个峨眉打扮的道士似乎很讨厌这种气场,他提起内力,沉声开口:“李无…”
突然,他似乎看见什么东西在空中飞翔,死亡的拥抱触感袭遍他的全身!
“谁!”生死之际,峨嵋道士气浪暴涨,一声声浪声声震碎空中之物,那血珠炸成一片血雾。
血珠?谁的血!
不!那血雾如刀入轻纱般一分为二,那血珠后有什么东西?
一把剑,一把快到极致的剑里,李无极的剑。
剑已入喉,峨眉道士难以置信的低下了头,却不见脖颈上那快的不见一丝血色的剑痕。
“噗∽”
更多的血珠喷了出来,这次却不是李无极的,道士轰然倒地,他的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无法相信有人能把身形隐藏在米粒大小的血珠之中,无法相信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死亡竟来的如此之快。
他的双手死死摁在腰间,那是他来不及抽出的一对峨眉刺。
李无极站在死尸一旁,亮出了手中不见血的剑,“不过一流也想杀绝顶,下一个,谁来?”
寒光照进了三人心中。
那是惊讶,他已身受重伤,居然有胆量先行出手;那是不信,这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身法,如此快的剑;那是恐惧,眼前之人便是天下第一,哪怕猛虎失了利爪,拔了利齿,可猛虎终究是猛虎,会死人的。
大唐军神,天下第一,白袍李无极。
北面的胡人先摁下恐惧,他抱拳道:“江河先遣图已入手,吾与黑羽商会互为两见,这就走愿李将军海量。”
他以暗中道出了幕后之人,便是为了撇清关系…
南面带着扁笠之人也准备开口…
李无极却径直道:“皇宫禁地,擅入者,你们,都得死!”
胡人面色一僵,随后怒火与恐惧在脸上交织。
“碰!”
东面之人拍下后背剑匣先朝李无极拜了拜,朗声道“蜀山二代亲传弟子祝不运,见过李将军。”
他顿了顿“受人所托,终于命止,蜀山弟子,区区一流,请赐教。”
区区一流,李无极的眉头跳了两下,为什么,难道…他不愿多想,“蜀山,也要来趟浑水吗?出剑!”李无极喝道。
“来!”祝不运由匣中抽出一剑旋即转身飞踢剑匣,那剑匣轰然转至空中,又划出两道闪着白光的宝剑。
但见剑匣飞至半空之时,祝不运一剑"力劈华山"已至,李无极横剑阻挡,虽是单手竟能弯而不折。
祝不运弃创借势而起,一脚点剑,另一手竟抓住空中飞来的另一柄宝剑,月下猛攻,果真是神仙手段!蜀山盛传剑仙,名不虚传!
李无极旋身以避,一个"燕子饮水"便也飞身上前,蜀山剑法强在力而不竭,层出不穷,一旦让蜀山弟子连起剑招十三式往上便有一夫万军之勇,在其真气散尽之前,别想有法子击散他的剑光。
李无极身受重伤,消耗战必败无疑,祝不运见此情景使用月下飞虹这蜀山不传剑法一来能稳住前势,二来为渡入强攻之时做准备。
没想到李无极飞身上前一剑脱手,携万斤之势打来,竟要以力破剑!
祝不运忽然全身血液沸腾,此一击之后,李无极必毫无招架之力,而他大可再弃一剑卸去此势之威。这月下飞虹的第三剑可还在空中,他不由想起那位会长分别之时意味深长的一句,皇城之中,便无绝顶。
难道说此刻,他竟有希望打败这位大唐军神吗?
剑光在悲鸣,来不及多想,祝不运再去握那第三剑。
剑光,在轰鸣。
咆哮的剑光吞没了祝不运,祝不运死命睁开眼睛,那是李无极的剑光。不,他剑已出手,何来剑光?
那是刀光。
刀不语,鸣则一击三万里!
李无极最成名的绝学,不正是他的不与刀九式吗?
刀不离身,以剑临敌,败在这最浅薄的道理之下,皎洁月光中,那祝不运如断线的风筝般掉落在地,他大口吐着鲜血,仰天长笑。
“受,受教了。我,我愧,愧对师门…”一行泪滑落脸颊,便再无生息。
李无极也随之落地,几欲昏厥,环顾四周,余下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大队军马走动声音传来,禁军终于赶到,李无极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倒在地上半撑起身四周,明亮亮的火把将天照个通明。
他抬头望去,高墙之上,一个白净的小太监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放箭。”
李无极瞪大了双眼。
箭如雨下箭…
天破晓。
…
晴天惊雷,钱恺诚从梦中惊醒。
揉了揉些许发胀的脑袋,昨天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下体,还好,还在。
我叫钱恺诚,本是二十三世纪三好青年,啊不,扯远了,本市一位2023年高考失利复读学子,正当我沉浸在某复读中学被某马姓女友甩了的悲伤中痛苦不已,忽然就被一个酷似汉奸的人打昏了过去,醒来便发现自已穿越了。
穿越成了一个小太监,还好不是魂穿还带把*罒▽罒*
干啊,想我一世英名,自诩帅到掉渣,竟…
钱恺诚摇了摇脑袋,晃走了脑中奇思妙想,便慢吞吞的穿上了太监服。
在这个不属于真实历史的朝代,虽然有些名字意外的巧合,那是纯属见鬼,但相应的级别确实差不多。
二品太监,头戴红顶花翎,蟒袍补子为仙鹤;三品为正蓝顶花翎, 蟒袍补子为凤凰;四品为埠蓝顶花翎,蟒袍补子为孔雀;五品为亮白顶花翎,蟒袍补子为鹭鸶;六品为啤白顶花翎,蟒袍补子为黄鹂;七品为金顶花领,球袍补子为鵪鶉;八品,金顶寿字花翎,蟒袍补子为鹌鹑。没有品级大小的太监,一律穿紫色绸缎袍,补子为蟠龙花和五蝠捧寿的吉祥图案。其他充当杂役的太监均穿紫色布袍。
他是二品。别的不说,咱家骄傲。
他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掌管着重要的事务。
早晨的空气很冷。
钱恺诚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他看了一会儿院中光秃秃的铁树,朝着长门宫的方向走去。
长门宫,别名冷宫。
钱恺诚一点没理数的推开宫门,便往里室里面闯。香炉还未燃尽,但更浓的是女子的体香。
里面曼妙的倩影还未起床。
钱恺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偷吃了几块蜜饯,才朗声道:“娘娘,太阳晒屁股啦,起床咯。”
“小钱子,你越来越没礼数了。”女子也不恼,只是有些嗔怪。
“呵,全仗娘娘宠爱。”钱恺诚又偷吃了一块桃酥。
“过来为我洗漱、更衣。”
整个冷宫之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钱恺诚习惯的往铜盆里注水,虽是冷宫,但一切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这里面有当今皇上的一份,当然也有他的一份。
冷宫的这位,只要她想,皇后之位便是她的。
钱恺诚挽起黄珠曼沙的帘子,白净如云的凝皙上三千千丝如瀑下垂,长发及腰。
打湿了梳子,为美人梳发他的动作,轻缓而柔美。近五年的相处,他知晓女子最舒服的速度,因为太监的身份,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观赏后宫各类女子的裸体,也许初时会有些躁动。
但现在阅片无数-老司机-钱恺诚毫无反应。
“怎么不说些宫中趣事?”
正在走神的钱恺诚手上动作一僵又动了起来,以往他总会和他讲些宫中趣事,以消磨冷宫中无趣的时光。
思绪飞过风花雪月,那是五年前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杂役。
因为自恃清高和自认为天命主角,平白遭了许多毒打和辱骂,在宫中没地位又长的白净的小太监总会成为一些老嬷嬷的男宠。
因为誓死不从,被人暗自调到这冷宫受苦,那是总传冷宫闹鬼,硕大的宫中只有一个女子,以往调来的太监都受不了冷情自杀了,不过也巧,娘娘进冷宫的原因也是誓死不从。
那时整个世界里只有这个女人对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于是他放下了尊严,在这残酷的后宫中,一步步往上爬,肮脏的、上不了台面的、淫乱的、抛弃人性的事,他干过不少。凭借两世为人的机敏,他摸清了皇上的喜好,官居二品殿前公公。
昨晚他捧着那颗人头一步步走入明德殿,然后从容记得身中二十七剑力竭而亡,死不瞑目。他说“此千古骂名无一人所负,待陛下有用之时,愿受千万极刑以平民愤。”
那个胆小却又野心猖獗的陛下如他所料般笑了。
出殿时,他官居一品,总管公公。
“没什么有趣的事,只是死了个人。”钱恺诚动作轻盈,温柔道:“娘娘会伤心的吧?还要听吗?”
“那算了。”女子披上青衣,钱恺诚为她系上绣扣,仔细端详了一番,“娘娘一如既往的美丽呢。”
“胡言乱语,”女子白了他一眼。“小太监当掌嘴。”
“可不得,娘娘舍得吗?”
…
史云:南宫夭楚,皇后,洪德年贬入冷宫
钱恺诚,总管公公,世称"弄世臣"
…
“李无极,李无极!李无极!”
广明殿,李隆基盛怒的把一桌奏折掀翻在地。
“你们这帮废物,知不知道这三个字字值千金,提笔万斤?”
他毫不顾形象的怒吼着,“朕的三哥竟死在皇宫之中,朕要你们这帮废物何用?”
“陛下,”钱恺诚手持浮沉在一旁,悲痛道:“节哀,保重龙体要紧。”
“孟士禄,你当诛九族!”李隆基怒吼。
殿下跪着的大臣浑身一抖,不住磕头,“臣万死不辞,臣万死不辞…”
钱恺诚冷眼旁观。昨夜,数十外人潜入深当值的孟士禄监管皇宫守秩自然难逃一死。
“此胡人之乱也,陛下必要保重龙体,北伐以震国威。”钱恺诚再次“提醒”。
李隆基缓缓入座,“徐广茂,你说!”
大理寺徐广茂从巡城中站出,面色凝重道“昨夜死去的三位外贼中,以查明身份为北边塞胡将呼卓言,蜀山祝不运,峨眉玉君子。”
“杀了,通通杀了!朕要蜀山峨眉死!”那个往日庄严的陛下,此刻却悲伤的像的得了失心疯的小孩。
退朝
今日气氛极为沉重,钱恺诚慢悠悠的走在队伍最后面,不见表情。
“钱公公…”徐广茂忽然来到他的身边,面色挣扎,几欲开口,“那几具尸体…”
“嘘∽”钱恺诚意料之中的对他笑了笑,“有些事,烂在肚子里。”
徐广茂愣在原地。
钱公公悠哉的走着,口中轻唱林俊杰的“想见你”,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得懂,径直向长门宫走去。
“娘娘,今有不少趣事…”
史云:紫禁之变,大唐军神李无极身死,为塞外胡人所为。陛大悲,断蜀川(山)、峨眉传承,出军北伐。
李无极带兵如子,举国哀悼,其下副将银狼月弓李广涵举北境四池十八城之力四征塞北,攻至王庭,尽泄怒火。
一人一弓一郎如过无人之境,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虽大胜亦是生灵涂炭,两国死伤甚多,唐内绿林豪俊并起,至此,乱世已至。
——弘德九年
…
当耳边再也听不见战马的嘶鸣,眼前再也看不见刀弓的光影,漫山遍野的乱石堆中,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从半燃的草垛中钻了出来。
放眼望去,尽是残肢横尸。
皎洁的月光下,他用稚嫩的手臂在死人堆中翻找着一声声迷茫的“妈妈,妈妈…”空荡荡的在这战火未熄的沙场上回响。
她清澄的眸子里,尽是茫然。 弘德十二年初:
故事,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