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王庭
红日初升,尽染朝野
叶赫那拉以一种百感交集的心情走在这条阔别许久的宫廷台阶上,她的身后,是美的不当人子的叶赫冬奇。
九十九级阶梯之上,一个手持不死杖,脸戴蚩尤面具的年轻女子亘古的站立着。
她的身后,是青天穆云,是北胡的圣地。
大祭司﹣﹣完颜突骨朵儿
高台之上,一如往日的平旷。
大皇子,张宸睿,他沉思般的看向远方。
三皇子,布德斯穆,他面无表情。
四皇子,莫泊阿古,他羽扇纶中,风轻云淡。
五皇子,阿律毛刚,阳光透过他散落的长发,他坚毅的脸容中带着女性阴柔的目光。
除去已经死去的二位皇子,加上她,可汗的独女,二皇女,叶赫娜拉,七位皇位候选人,到齐了。
“那么,欢迎回家。”大祭司朝叶赫娜拉张开双臂,“小娜拉,北胡的女儿。”她的声音很清慧,仿佛脱下这身沉重的祭司服,她便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妙龄女子。
叶赫那拉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快步上前,与大祭司紧紧相拥。
“二姐,欢迎回来。”四位皇子中,只有莫泊阿古上前祝贺,哪怕其他人的脸上有着和他一样阴睛不缺的笑容。
“多谢,四弟。”叶赫那拉回礼的同时悄悄抹去眼眶的泪水。
“大哥…”叶赫那拉看向张宸睿。
“不介绍一下你的新初奴吗?”张宸睿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越过她看向叶赫冬奇。
叶赫娜拉语气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我的新刀奴,叶赫冬奇。”
叶赫冬奇勉强抬起凤眼扫了一圈,没有任何表示。
“看来二姐找来了个了不得的刀奴,”布德斯穆开口:“唐人,也能作刀奴吗?”
一致的目光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看着叶赫冬奇,看了许久,才微微点头。
“可以。”
叶赫娜拉暗自松了口气,她先前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想不到堂堂月印公主也会对皇位之争感兴趣。”阿律毛刚开脆把话挑明,他莲花碎步来到叶赫娜拉身边,手指轻捻对方那柔顺的长发。
“二姐,没死在问天城,你命真大。”他的脸上全是玩味,莫泊阿古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唰!”
白光闪过,阿律毛刚瞬间松手,一柄巨大的镰刀已横在他面前。
布德斯穆皱眉,叶赫冬奇稳稳举着镰刀,她神色冰冷。“抱歉,手滑了。”
阿律毛刚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他浅笑。
“何必大动月干戈,二姐才刚回来,五弟你少说便是。”莫泊阿古上前圆场。“这位,冬奇小姐,用你们大唐的敬语来说,好生勇猛,和二姐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叶赫冬奇一句话也不说,显得莫泊阿古十分是尴尬。
大祭司忽然上前,她的目光在那柄古朴的镰刀上注视许多,然后深吸一口气。“够了!”她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气息散发,但话音刚落,全场唯一除她之外还站着的人便只剩下了叶赫冬奇了。
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叶赫冬奇那具极具诱惑力的厌世目光也终于有了神彩。
大祭司无视了叶赫冬奇,直接开口:“皇位的继承在七日后进行,其间,除了刀奴的比拼,皇子皇女不得以任何手段加害对方,七日后,由我宣布结果。”她一顿不死杖,“现在,你们都被这片天地注视着。”她这么说着,就好像这片天地遵循了她的意志。
“怎么样?”回去的马车上,叶赫那拉脸色凝重的看着叶赫冬奇。
“不知道~”叶赫冬奇兰气轻吐。“像我们这种层次的人,不亲自动手,很难知道结果,不过有点可以肯定,这个大祭司…”
“强得有点意思。”
“你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说吗?”叶赫赦那拉摆摆嘴,按照妖妖的计划,她们今天要顺带摸清大祭司的实力。
“可以肯定,她一定是绝顶,而且她的势,和北胡这片天地有关。”叶赫冬奇继续。“在北胡,在这,我可能打不过她,不过放心。如果只是拖住她,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在我记忆中,她是五年前当上大祭司的,年纪应当和我相似。”叶赫那拉回忆。“知道她的势,很重要吗?”
五年前…叶赫冬奇皱眉,刚好是他脱离虎贲军的时间,而且今天这大祭司的表现像是认出了他一般。
“很重要,如果知道她的…”
“唉,可惜…”叶赫那拉叹气,突然她注意到叶赫冬奇看向她的复杂目光。“怎么了吗?”
“从各种角度上来讲,你都不适合成为可汗,当然也许我该庆幸这一点。”叶赫冬奇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叶赫那拉神情低落。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你是指,锦衣卫…”
“不…”鲜红眼色的叶赫冬奇看着叶赫娜拉,他的眼中出现一抹异色。“我是,虎贲军。”
“有趣,真有趣…”桃色朦胧的宫殿中,阿律毛刚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她拿镰刀砍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毁了我新做的指甲,那种几乎锁定了战斗胜利的势…”他停下步伐,从一旁胆战心惊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杯晶莹如血的葡萄酒,慢慢移步到一个清秀少年的身边。“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她毁掉啊!”
“呯!”玻璃杯应声而碎。
“你说是吧?杨城?”少年眉清目秀,身材幼小,干净如水的脸上挂满了疲惫,他点点头,并不说话。
“真坏啊,”阿律毛刚轻轻从背后抱住杨城,他的表情就像位温柔的母亲正缓缓掐死她的儿子。“他们都好坏啊…”
少年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他点点头。
力道在加重,但突然一松,阿律毛刚把少年拥在怀里,他已经不下十次想杀死眼前的少年,但少年仿佛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又让你活下去了呢?杨城?”少年点点头。
阿律毛刚用双手端详起少年的脸颊,少年真得很好看,他看得很仔细,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杨城?”少年点点头。
“我的母亲,是一位龙阳君的疯狂追随者,同时也深爱着自已未出世的孩子。”
“有一天,她终于等到了龙阳君来到北胡的消息,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去拜见了龙阳君。”
“龙阳君最终接见了她,她问我母亲,你想知道什么?”
“我母亲当然是问了她肚中的孩子。”
“龙阳君说,你如果生了个女孩,那这个女孩活不过三岁,如果生了个男孩,那男子孩活不过四岁。”
“我母亲求龙阳君救救她的孩子,她愿意用她的生命信奉龙阳君,于是龙阳君说,生下男孩,就剪去他的根,生下女孩,就刮去她的胸,这样的孩子,能长命百岁。”他停下了讲述,直到少年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我成了这样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阿律毛刚看着少年,神情可怖。
少年并不说话。
“我和你讲过这个故事吗?”
少年点点头。
“你觉得,我幸运吗?”阿律毛刚放下了少年,把玩着酒杯的残渣,缓步走至大殿中央。
少年摇摇头。
阿律毛刚将杯中红酒混着玻璃碎渣一饮而尽,酒杯跃落,炸起一片晶莹。
“我宁可死在四岁那年。”
少年紧盯着他的背影,疲惫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
“所以我立誓,不杀龙阳,誓不为人。”阿律毛刚看着黑暗一字一顿道,“天命?她凭什么资格,看我的天命?”
杨城点头。
“对了,”阿律毛刚故作轻松的转头,“龙阳君的预言中还有一部分,你想听吗?”
没等杨城回应,他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她说,不论如何,我都会死在一个人手中,一个,我最信赖的人。”
…
“五弟啊五弟。”莫泊阿古细细的斟茶,他的身边只有阿木一人。“你可真是个废物。”
阿木低头,不论他和莫泊阿古如何亲近,贬低皇子的话,他都不能参与。“阿木,你觉得,我有几成把握把二姐拉到我们这边。”莫泊阿古看向阿木。
“我无法断定,凭二皇女的性格,她会参与皇位的争夺就已经让人吃惊了。”阿木谨慎道。
“那如果,我去追求她呢?”莫泊阿古手中握茶神色如常道。
“她?!”阿胆战心惊。
“当然是,叶赫,冬奇。”
…
叶赫冬奇看着叶赫那拉,又一次重复道。“我,是虎贲军。”
叶赫娜那拉浑身一颤。
叶赫冬奇笑了,“虎贲军最强的一点,从来都是—杀人!”
“你手中明明握着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却没有勇气挥出他,你不觉得可笑吗?”
叶赫冬奇贴近叶赫那拉的面庞,窄小的马车内,她们略显凌乱的长发相织,她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告诉我,你现在知道如何去握住你的权柄,如何去,释放你手中牢牢锁住灾厄的铁链。”叶赫冬奇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
“去,杀了他们?”叶赫那拉艰难的说出,她的声音颤抖。
血色的回忆疯狂席卷她的大脑,问天城的一幕幕倒映在她的脑海。
“哈,哈哈哈。”叶赫冬奇朝叶赫娜拉跪下,一如五年前,他无数次朝着那位将军跪下一样。
“遵从您的意志。”
这次,不再是将军了。
红色在叶赫冬奇眼中疯狂…
虎贲军,原来都是一群可悲的人,可悲到,他们心甘情愿把那条紧连脖颈的铁链交到李无极手中。
当铁链还握在他手中,他们就是乘乖巧听话的宠物,当他松开铁链,他们就是潘多拉魔盒中争先出世的恶魔。
“真晦气。”布德斯穆在府中大发雷霆,惊得一众下人在一旁看他摔东西。“这种事情,连二姐也要牵扯进来,她怎么没死在问天城!”
终于,他停了下来,气喘不止。
“少主,注意身体。”他的刀奴轩唐纳雨上来,低声提醒。
“是啊,你要是气死了,谁付我工钱。”一个腰别斩马刀的浪客倚靠的大梁,声音懒散。
“哼!”布德斯穆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府外异常的喧哗。
“外面怎么这么吵?”他皱眉,然后便看见一袭倩影推了他的府门。
“三皇子,奉北胡可汗的命令。我来杀你啦。”叶赫冬奇血迹斑斑的脸上笑容和蔼。
他的身后,尸山血海,尽是守卫尸体。
布德斯穆瞪大眼珠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你,疯了吗?”
大祭司说完话才多久?一个时辰都不到,就是大哥那个疯子都不会这么光明正大杀上门来吧。
“抱歉,我这个人,”叶赫冬奇举起镰刀。“向来直接。”
“少主,你先走。”轩唐纳雨挡在布德斯穆面前。
“不,”布德斯穆冷笑。“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杀我!”府中各处拥出大量守卫,把叶赫冬奇团团围住,并死死护住布德斯穆。
“这么好看的女人,还是杀了吧!”布德斯穆下令。
“轰!”叶赫冬奇的气息爆发,他挥舞着巨镰冲入人群之中。
罗刹,恋歌。
刹时间,数十人原地暴毙,惊得众人睁大了眼睛。
。
“真不好意思。”叶赫冬奇如切莱般斩下数颗头颅。
恐惧,是会传染的。
<当一个人心生恐惧(对你)时,你可以控制他的生死。>
镰刀在她手上转了个漂亮的花,数十人挣扎着失去了呼吸,我最喜欢的,就是人海战术。
叶赫冬奇目光冰冷。
轩唐纳雨想上前,却又一次被在德斯穆阻时拦,五个在暗中潜,藏多时的死士立刻对叶赫冬奇发动攻击。
“我还真的从未如此生气过。”眼神冰冷,布德斯穆死死盯着也叶赫冬奇。
镰刀飞舞,将四方来敌尽数逼退,他也被团团围住。
“在我的王府来杀我,下辈子,长点脑子。”布德斯穆冷声道。
叶赫冬奇没说什么,他的气机如吐性的毒蛇早已钻入护卫的五脏六腑,她笑了。
一时间,一个守卫发疯般向四周砍去,众人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一时乱了阵脚,一个,二个,三个,…更多的守卫骤然反袭,打打其余人措手不及。
罗刹恋歌·其二:对你感到绝望的人,你可以控制他的行动。
混乱与不信任如同传染病般在人群中传播,恐惧与绝望如同无尽的深渊无时无刻吞噬着人心。
惨叫与飞溅的血珠,人与人挣作一团,隔过一行行斜的空隙,叶赫冬奇看向了布德斯穆的眼睛。
她对他说,我来杀你了。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