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壤堵着的洪水越过了堤坝,翻滚而出。瓢泼大雨让人睁不开眼,有人想上前检查,却被大雨和翻出的巨浪推到一边。
“要挡不住了!”有人喊着,满脸愁云,眼中满是哀求的说, “陆大人,你快想想法子呀!救救我们呐!”
黑暗的天,陆鲧取下帽子,望着漫天的雨,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苍天哪,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说完,失魂落魄的走向堤坝顶端。
“爹!你回啦!先救人。”陆禹一语惊醒梦中人,拉着父亲往高处走。
“大伙都出来吧,去灵山上,那里地势高!”陆禹吩咐人去挨家挨户通知。
陆鲧扶着堤坝往前,手摸着息壤,陷入了震惊,口中含糊不清的说:“原来,是我错了。”
我错了。
……
过了许久陆禹才发现父亲不见了,找遍了各处,也没人见到他的影子。
木樨醒后见瓢泼大雨,飞速赶去找陆禹,只见他各处寻找什么:“陆禹!”
她大声呼喊。
在堤坝上,她勉强挡住巨浪的袭击站稳身体,衣服已经湿透,随着浪拍击着小腿,粘在身上。
左侧的水流忽然变小了一点,奔腾向前,木樨暗道不好。
滔天巨浪翻滚而出,一个身影死死扒在堤坝上,是陆鲧。
木樨飞身而起,将他捞住:“陆伯!”
身下是翻腾的水,有吞天灭地的气势。
可惜人已经麻了,张口也没有任何声音。
在床上躺了两日,眼睛浑浊,陆鲧的眼睛浑浊,呆滞的盯着天花板。
陆禹端着米汤,一点点往里喂,可是又从旁边流了出来:“爹!”
这个少年,长大了。
木樨盯着床上的人,形容枯朽,应该心已经死了。
但是,比人死来的更早的是王上的旨意:“陆鲧,偷窃息壤,触动帝脉,触怒上天,引来泼天大水,乃是水患罪魁祸首。伤我百姓,吞我良田,治水不力,劣迹斑斑,罄竹难书。念其多年治水,劳力费心,即日起关入大牢,服苦役十年,以赎其罪!”
“这不公平,我爹夙兴夜寐,只为治水,纵然水患伤民,亦不是他的错!”陆禹愤愤不平。
宣旨的是祝融氏族长,他的族人几乎葬身水患,他斜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陆禹,你能让我死去的族人活过来?还是说,你可以让时光倒流,力挽狂澜?”
“我……”陆禹万千话语,不知如何回应。
突然床上僵直的陆鲧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大喊:“我有罪,是我的错,该罚我!”
祝融氏族长挥手:“你看,你父亲都认了,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把他带走!”木樨拔剑,挡住了上前的士兵。
“你是何人,胆敢阻扰!”祝融氏族长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下令,“有人阻扰,格杀勿论!”
“谁敢动!”木樨轻松几招就化解了上前缉拿的士兵。
“陆大人为了治水,几十年如一日,在共工氏成效可见,可如今天时不同以往,你们将他请来是为了治水,而不是为了给水患找一个替罪羊,即使堵不住洪水又如何,那是天意,他已经做了一切。换你,你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吗?!”木樨道。
“牙尖嘴利,我夏国举国之力,连洪水都防不住,可共工氏一个小地方,他都做到了,可见其用心不一,如果夏国境内处处浮尸,难道这不是他的错。其二,他偷盗息壤,触动帝脉,引得王上重病缠身,这已经杀头之罪,王上免他一死,已是仁慈。”祝融氏族长道。
“息壤是我……”陆禹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陆鲧站起来道:“大人所言甚是,这都是我陆鲧一人之过,愿意接受惩罚。”
他转身对陆禹说:“好孩子,这旨意没错,不要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就阻拦,这样做,我心安。”
“爹!”陆禹震惊。
“好好照顾自已。”陆鲧拍拍儿子的肩,跟着他们就往外走了。
他又开口:“大人,我陆鲧自知是死罪,可入狱前,还有一愿,求大人成全。”
“你有什么资格?”祝融氏族长道。
“我只想再上大坝上走一走。”陆鲧行礼,非常恭敬。
正好,也让他看看,你陆鲧一人造成多少人的死亡,祝融氏族长道:“行!不过,你都走一步,磕一个头。”
没想到陆鲧没有丝毫抵抗,就开始磕头,一步一磕头,万分虔诚。
千错万错,都是我陆鲧一人之错!
天下万民不该有此一难!
我陆鲧治水三十年,到头来,全是错的!
陆禹与木樨默默的跟在后面,那白色的身影满身是泥,一步一磕头,有些慢,却很稳。
终于,到了断裂之处,浑浊的水不住地流,原本是屋舍成群,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我陆鲧,有罪!”话毕,陆鲧起身撞向堤坝,落入滚滚洪水之中。
“爹!”
“陆伯伯!”
祝融氏族长命人阻止木樨与陆禹:“你父亲是求死,你们不许去!”
“陆鲧,还算你有良心,去九泉之下向我的族人赔罪吧!”
“放开我,爹!”陆禹万念俱灰,只想去救爹爹,不停的往前冲。
木樨拔剑,上下两刀,已将士兵打伤:“大人,陆大人落水,你不救,还不让我们救吗!”
她立刻跳入水中,可洪流滔滔,早就看不见人的身影了,木樨在水中游着,她的手摸到了人,她努力拉了一下,却发现,只是一个被浸泡的尸体。
再往下,还有女人,小孩,在洪流之中,挂在了树杈上,或者石头边,没有被冲走。
这里不是刚刚死了一个人,而是千万人。
她并不认识,可是他们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
这已经是一片死海了!
木樨有些害怕,放弃了寻找,她坐在陆禹身边:“我没有找到。”
“嗯。”陆禹坐在坝上,眼睛盯着那片洪水,或许,刚刚这一切都是假的,一会,爹爹就会从水里冒出来,告诉他,他还活着。
祝融氏族长等了许久,只有咆哮的洪水,他垂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眸:“回宫向王上复命。”
一行人消失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禹没有流泪,风吹的他眼睛好干:“木樨,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很好。”木樨坐在一边陪他,“真的,我很喜欢。”
“谢谢你。”陆禹望着前方,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