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序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胸口的校服已经被利器划开,里面的白色衬衫上,大片的血色晕染开来。在他的不远处,那道金色的灵符破碎成了三片,颜色灰败,灵力显然已经消失殆尽。
而在他的对面,叶深深好整以暇地站着,长裙一点褶皱都没有,甚至连没有束起的长发都依旧柔顺,没有半点刚刚打斗完所应该有的凌乱。
“放弃吧,你又不是真正的天师,还想打倒我?”叶深深瞥了一眼嘴角溢出鲜血、全凭意志力才能不摔倒在地的张槐序,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再怎么样本小姐也是残月之血,不成气候的小道士。”
张槐序低头咬牙没有出声。残月之血,这位大妖的血统居然也如此精纯,残月已经是接近于朔月的存在,虽然没有传说中的朔月之血厉害,但也颇为棘手。自己就算是做好了准备,也没办法拿对方怎样。
“以后,少接近我妹妹。”没有把张槐序怎么样的打算,叶深深说罢,便摇曳着窈窕的身姿,款款往宿舍而去。
直到叶深深完全离开他的视线,张槐序才吐出一口血,瘫坐在草地上。他也知道自己要是早些吐出这口血,说不定能减轻些许伤势,但他就是不愿意在那个女人面前示弱。
掏出一颗丹药服下,张槐序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摸着这时候才敢飞过来的乌鸦夜叉,陷入了沉思之中。
依着妖和天师家族的仇怨,那女人明明有机会把他杀个十遍八遍了,可偏偏只是把他打到内伤,就施施然离去。难道是看不起人?怕杀了他脏了自己的手?
张槐序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这个猜测,若是看不起人,更要为了防止隐藏的身份有变,趁早把他从世间抹去,而不是这样随便打伤就走人啊。
或者,还是不想闹出人命,怕跟他身后的天师家族结怨吧。
想起叶深深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张槐序本来就冷峻的面容越发阴郁,什么叫真正的天师?他会捉妖会布阵,都不能算是天师吗?难道只有被家族承认的张修明才算是天师?但那病恹恹的小家伙能做什么?甚至连祖宅都出不了一步吧!
用手背擦去嘴边的血渍,张槐序狠狠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草地。
他不会放弃的。
清晨,冯宅。
冯广天打着哈欠慢慢踱步下楼,前天一夜没睡,昨晚他一下课就回来睡觉了,直到现在还有点没睡醒。但他因为偷拿扳指差点把小命都给丢掉,被他老爹说了一通,所以闹钟一响他就很自觉地爬起来乖乖去上课。
果然,一到餐厅就看到自家老爹戴着副老花镜,正一板一眼地翻着今天的晨报。
“老爹,早上好。”冯广天立刻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早。”冯父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自家儿子,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晨报。
管家端来一份早餐,冯广天昨晚都没吃晚饭就睡着了,这时候摸了摸肚子果然很饿,便低头一声不吭地狂吃,结果换来冯父嫌弃的目光。
真是,怎么教都教不出来贵族范儿。
冯父觉得非常有必要在明德大学里加一堂用餐礼仪课,嗯,这个想法很好,一会儿就让教务处去办。双手一抖,冯父把报纸整整齐齐地重新折叠好放在一边后,开始优雅地喝豆浆吃油条。
他还是喜好中式早餐,所以就分外看不惯冯广天的那杯咖啡和三明治。
“沐浴”着对面传来的冷厉目光,冯广天不知道哪里又惹自家老爹不爽了,吃饭也遵循着食不语的家规,打算赶紧吃完就去上课。结果咖啡杯才刚放下,就看到自家老爹一个眼神过来,示意他别忙着走。冯广天索性跟管家大叔又要了一份三明治,吭哧吭哧地继续吃。
待冯父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时,冯广天早就已经消灭掉三个三明治了,正喝着咖啡润喉。冯父看着自家儿子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让你去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冯广天打了个饱嗝,因为胃部消化占了他全身大部分的血液,脑供血有点跟不上,迟一拍才想到自家老爹指的是什么。他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老爹,你儿子才跟人家姑娘认识,怎么好意思问人家隐私啊?”
冯父要不是早就对自家儿子没啥期待,这时候都能把桌子给掀了。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问个饰品的来源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八成是把这事给忘了。他压着火气,淡淡道:“记得尽快问出来,这个吊坠关系重大。”
“遵旨!”冯广天似模似样地应了一句,心里想着要不要把叶深深叶学姐的吊坠也汇报一下。不过想着就算是汇报了,他老爹估计也就是让他顺便也去问下叶深深,所以等他一起问完再说吧。
看着自家儿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走出别墅,冯父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对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查一下那个……姓叶的女生,下午之前,要把她的档案和资料放在我桌上。”
指望自家儿子,果然是件很不靠谱的事情。
管家应了一声,立刻就掏出手机去找人做事。
不过姓叶的女生……管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刚回来上课的叶深深,即便是足不出户的他,也知道叶深深的名气,所以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对电话那边说道:“对,中午之前,把叶深深的档案和资料都送过来。”
说到档案和资料,还有一个人正在孜孜不倦地整理着。
纪菲起得非常早,一边做面膜,一边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资料。她接受经验教训,痛定思痛,动员了自己能借助的所有力量,在天亮的时候,终于搜集了明德大学在校男学生的所有资料。
嗯,准确地说,并不仅限于男学生,连年轻男老师的资料和档案也都弄到手了。毕竟能进明德大学教书的老师,在各行各业也都是佼佼者。扩大范围选取目标什么的,纪菲对于自己的人生那是相当负责。
她把所有人的资料按照相貌、身高、性格、身世、潜力做了个五星表格,然后用电脑计算出来五星面积从高到低的一个排行榜。因为张槐序的身世是负数,所以得分最低,尽管他的相貌和身高都是最高分。
纪菲把鼠标停在张槐序的页面上,遗憾地在右上角的张槐序的照片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然后开始从得分最高的看起。其实身世太过斐然的,纪菲反而并不给他打最高分,因为她也非常现实,知道门当户对才是真正的婚姻经营之道,无论她是高攀还是低嫁,都没有办法过得幸福。
她把筛选条件一个个输入页面,程序运转片刻,最终跳出来一个百分之九十九符合她要求的对象。
纪菲双目一亮,她刚刚输入的条件都极为苛刻,她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完美的结果。她立刻点开屏幕上跳出来的那个信封,屏幕的光芒映着她敷着面膜的脸,越发显得诡异。
“冯——广——天——”纪菲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对这个一寸照上穿着中山装、黑色的发型酷帅、五官神采飞扬的男生居然没有什么印象。
不应该啊,这么帅的男生,肯定一打眼就会发现的。
把脸上的面膜揭开,纪菲一边拍着脸颊促进精华液的吸收,一边回忆着冯广天到底是谁。
良久,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穿着嘻哈裤、挑染了头发、整个人都吊儿郎当的身影。她连抹脸的动作都停滞了片刻,最后又仔细看了看冯广天的资料,鼠标停在“明德大学校长兼董事冯啸威独子”上许久。
“拼了!底子还是很好的,只是需要改造一下品位而已!”纪菲在冯广天的照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咬牙切齿道。
叶浅浅经过纪菲的房间出门时,隐约听到了什么口号,不过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对方是在跟人打电话,淡定地穿好鞋就出门吃早餐去了。
她的心情非常好,在食堂看到孟宇衡的时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孟宇衡愣了一下。
“谢谢你昨天给我弄的星空的全息投影啊!真的是太漂亮了!可惜手机拍不下来那种效果,全糊掉了。”虽然那星空的景象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但叶浅浅还是非常惊喜。昨天她和冯广天聊天的时候,旁边就只有孟宇衡。冯少爷那嘚瑟的性格,若是他搞出来的花样,就不会默默无闻了,肯定昨晚当场就蹦出来邀功了。所以绝对是孟宇衡做的,星空的全息投影什么的,现代科技手段应该是可以完成的,对自家竹马来说肯定不成问题。
孟宇衡听得一头雾水,刚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叶浅浅转身去取餐盘了。他推了推眼镜,忽然对上了不远处张槐序看过来的冰冷目光,顿时若有所悟。
学霸如他,很容易就推断出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再也没有解释的意愿。
反正不解释也并不代表承认,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孟宇衡示威地一笑,张槐序捏断了手中的筷子,牵动了他胸口的伤,又是一阵不舒服地皱眉,最后还要用法力重新修复筷子。
虽然昨晚的星空幻术只是为了迷惑叶浅浅,让她不要注意到他和叶深深的打斗,并不是刻意地讨好对方,可是看到她误会是别人的心意时,为什么会这么不爽呢?
一上午的课程,叶浅浅发现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心情好,很多同学也都很兴奋。
“这是怎么了?今天老师讲的课也不怎么有趣啊。”叶浅浅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孟宇衡。
“应该是下午要上马术课的原因。”孟宇衡早就把最近一周的课表熟记于心,所以早就猜到了同学们究竟为什么事而兴奋。
叶浅浅都是不到上课前几分钟不会去翻课表的,闻言也兴奋了一下。马术课就意味着可以骑马,她还从来没骑过马呢。于是她也忍不住翻了一下课表,发现在马术课的旁边写着“一、二年级”。
“这应该是两个年级的马术课同时上的意思,因为租借马匹一次非常麻烦,索性就两个年级一起上了。”孟宇衡讲得很实际,毕竟明德大学没必要为了几堂马术课就养十匹赛马,一匹赛马的身价外加伺候它各种生活起居的价格,可比一款豪车贵上太多倍了。明德大学再豪富,也没必要这么烧钱。
孟宇衡说完,就发现叶浅浅的目光又恍惚了起来,猜到她可能因为一、二年级同时上课,而又想起那位姓叶的学姐了。孟宇衡在iPad上点了点,调出一个页面给叶浅浅递了过去。
叶浅浅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与叶深深有关的页面,她立刻接过看了起来。
这是叶深深粉丝论坛里的一个帖子,因为叶深深极少在公众面前提到自己的父母还有身世,所以各种八卦也随之而起。有人猜她是名门之后,有人说是书香世家。其中有一层楼的发言引起了众人的热议,是一位自称叶深深高中同学的人的发言。此人说高中三年,从未见过叶深深的家长来开家长会。也因此有人推测叶深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叶浅浅越看越不能控制地多想。难道叶深深和她一样,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当年父母同时抛弃了她们俩?
“一切都是猜测。”孟宇衡是凡事都讲究证据的,若不是这件事关乎叶浅浅,他也不会把这种不算证据的帖子拿给她看。
叶浅浅知道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所以也尽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把iPad放下,专心地上起课来。
转眼就到了下课的时候,冯广天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一听到铃声响起,就想冲过去问叶浅浅关于暗月吊坠的事情,可面前却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影,差一点就收不住脚撞了上去。
好不容易扶着课桌把身形稳定下来,冯广天就听到对方不好意思的道歉声。
“抱歉,真不好意思。”纪菲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遗憾,这人反应怎么这么快,若是撞在一起有多好?话说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这冯广天果然长得很帅,尤其是他不笑的时候,还是有几分酷哥的架势。
冯广天才不在乎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基于礼貌地点点头,随后打算绕过她继续去找叶浅浅,却恼火地发现后者早就离开教室了。
真是倒霉。
冯广天摸着下巴郁闷了一会儿,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么点小事就纠结成这样啊?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会如此畏首畏尾呢?
想到就做,冯广天速度掏出手机发起微信来。
“问你个事哈!”
“说。”
“你的暗月吊坠是哪里买的啊?”
“从小就戴在身上的。你是要问叶学姐那个吊坠吧?她后援会的粉丝团里有卖周边。”
“周边?”
“是的,周边,淘宝地址自己去搜,四十五块钱一个,还江浙沪包邮。”
“……”
纪菲见冯广天发着发着消息就满脸悲愤的表情,不禁好奇地凑过去假装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和他聊天的那个人被备注为“丫鬟”,头像居然是叶浅浅的自拍照。
看着屏幕上那熟稔的语气,纪菲不爽地用手指捻了捻垂在耳边的碎发。
怎么她看中的男人,都和叶浅浅有关系呢?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学生们都早早地换了一身骑装,戴着骑马帽就来到马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
叶浅浅远远地就看到了张槐序孤独地站立在阳光下,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衣、黑色修身改良猎装,白色的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脚上穿着锃亮的皮质马靴,小腿上还包裹着防护的恰卜斯。戴着白色马术手套的双手正拿着一根马鞭摩挲着,整个人从头发丝到马靴底都透着一股冷冽的杀气,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膜拜。
叶浅浅吞了吞口水,忍住了像其他女生那样掏出手机偷拍的欲望,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嗯,其实孟宇衡穿骑装也很帅,就是气质差那么一点点。能把骑装穿出军装的杀伐果断感觉的,整个马场也就只有张槐序一个人了。
“说实话,这服装很热。”孟宇衡误会了叶浅浅的目光,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一副想要脱掉的架势。浑然不觉有几个女生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也移动了手机摄像头。
叶浅浅也移了一下眼神,自家竹马长得很不错,这也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也许是因为太熟了,她也没太注意这个事实,而今天这样仔细一看,确实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虽然张槐序更抢眼,但孟宇衡身穿骑装,也有着一种别样的不羁和风雅。
孟宇衡感受到了叶浅浅与平日不一样的目光,嘴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很快,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也都纷纷来了,不同于一年级跃跃欲试的新生,他们都比较沉稳,所以也没提前太多来到马场。而且由于是第二年上马术课,他们的骑装有些都不是学校提供的校服,而是自己购买的,所以看上去就更加时尚靓丽帅气。例如学生会会长林萧就是一身闪瞎眼的亮银色皮衣,整个人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招摇过市。
叶浅浅却没有浪费过多的注意力在这只银孔雀身上,而是一眼就看到了翩翩而来的叶深深。这位有可能是她亲姐姐的学姐,把长发全都梳在脑后,绑成了一个漂亮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走动优雅地摆来摆去。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骑马装马甲,纯白色的丝质衬衫,和同材质的白裤,再配上一双几乎快要过膝的马靴,干净利落到了极点,不同于往日的柔弱扶柳,反而特别英姿飒爽。
这还是除了那次迎新晚会,头一次全校学生都在一起出现的场合。明显一年级的学生们要拘束很多,而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已经开始根据那次鬼屋探险的集锦,来认识这些可爱的学弟学妹了。一年级生表示那些黑历史各种不想回忆,幸好没过多久,马术课的老师也到了。
负责他们马术课的老师叫黎英杰,是一位中英混血帅哥,年龄不到三十岁,却是一派贵族范儿。他一头微卷的黑发,鼻梁高耸,五官深邃,身材挺拔,浑身透着一股沉稳平静的气质。据说他是英国伊顿公学毕业的全优生,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夺得过女王杯的冠军,获得过英国王室的颁奖。黎英杰的父母双方家世都极其斐然,据说都拥有各自国家的军方背景,当年他父母跨国相恋时,曾经掀起过轩然大波,传为一时美谈。
所以这位是真正的贵族,在黎英杰出现的时候,就算高傲如林萧,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而是很识相地站了出来,以助手的身份清了清嗓子说道:“二年级生注意了,现在还是挑选你们中意的学弟或者学妹,两人一组开始进行初始训练。”
这也是马术课的传统,只一个老师在,不可能顾及所有人,因此便有了这种老生带新生的惯例,反正初学者也不会接触太多技巧,老师只是起到评判提点指正的作用。
林萧这样一说,二年级生就已经动了起来,通过鬼屋探险的集锦,他们对一年级生其实也都比较熟悉了,很快就各自找好了想要带的学弟或者学妹。他们之间像是早就有了默契,并没有发生几个人抢一个人的现象,也没有刻意冷落某个人,所以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除了冯广天,每个一年级生面前就都站了一个学长或者学姐。
叶浅浅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叶深深,并没有太过于意外,而是暗暗在心中多少有了猜测。就如同她渴望找到家人一样,若叶深深没有父母的话,听到她们相似的名字,看到她和胸前的暗月吊坠,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叶浅浅也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张槐序的面前站着的是学生会会长林萧,而孟宇衡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学姐,好像就是林萧的副手。
这是……已经开始要培养学生会下一代了?
因为一年级生比二年级生多出来一个,冯广天正好是多出来的那个,他也早有心理准备,谁让他是他老爹硬塞进来的呢?根本不在标准的编制内。不过他也没担心这堂课没有人教导,因为黎英杰已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可真是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象啊,因为明德大学的马术课历来都是老生带新生,人数相同,黎英杰自从接手马术课后,还从未亲自教导过一个人。
沐浴着几乎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冯广天却颇为享受。他朝着黎英杰嘿嘿一笑,后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朝旁边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带着大家到了一旁的马厩门口,按照顺序,一对一对进去挑马。
等候的二年级生们开始给一年级生讲解注意事项,怎么先与马亲近。事实上,马术课的课程大概一年就能学完,毕竟明德大学并不打算培养学生出去参加专业比赛,而是要给学生们提前接触赛马的机会。毕竟现在上层社会打高尔夫球都已经过气了,参加马会,在马场谈生意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当有这样的机会时不要露怯才是需要教导的。
也正因为如此,黎英杰才会觉得自己过来是大材小用。明德大学的学生之中也有家世不错的,早就骑过马,此时牵着马出来的,都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了。
冯广天直接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揽上黎英杰的脖颈。他们两人身高相仿,看起来倒像是一对感情颇好的兄弟,只是许多学姐们都在等着看他被甩飞的好戏。黎英杰那可是出身军人世家,不光马术超一流,各种防身术也超级牛。
只是出乎她们的意料,黎英杰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侧过脸,和冯广天交谈着什么,看起来竟是熟人的模样。不知道冯广天身世的同学都心中暗凛,疯狂地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刚看过冯广天资料的纪菲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身为明德大学校长的儿子,冯广天认识黎英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可惜……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很多人看向冯广天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可惜她没有把握好机会,这下应该会有人注意到这只绩优股了吧。纪菲咬了咬唇,压下对黎英杰的渴望。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要接近黎英杰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还是坚定地以攻陷冯广天为目标吧。
冯广天哪管别人怎么想,他本就没想过要隐藏身份,只是也没有宣扬自己身份的念头罢了。他揽着黎英杰的脖颈,笑嘻嘻地套着近乎:“黎哥,别板着一张脸嘛!虽然明德这座小庙委屈了您老人家,但也不是不划算嘛!”
黎英杰反手揉了揉他的大头,他虽然在英国出生在英国长大,经常往返于中英两国,但因为父祖辈的根基在这片土地上,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迟早会扎根于此,因此在明德大学抛来橄榄枝的时候,也就顺势接下了。毕竟明德大学出精英,他虽然只教导他们马术,或者只是名义上的老师,可对以后他自身甚至家族都有着无穷的好处。
只是他这人不善言辞,自小军事化的管理早就让他习惯在人前绷着脸,对于冯广天这样没心没肺的性格也着实羡慕。真不知道冯叔是怎么教出来的。不过看到冯广天笑得傻气的表情,黎英杰也不禁心头一软,道:“走吧,去马厩,我的奉天也来了,看它今天心情好不好,会不会让你骑。”
冯广天闻言欢呼一声,立刻放开黎英杰,脚下就像踩着风火轮一样,独自奔着一旁的马厩去了。作为一个顶尖的马术选手,黎英杰有许多匹马,大部分都在英国的庄园里豢养,冯广天虽然没有全见过,但多少看过照片,只有奉天最合他的口味。奉天是一匹全身漆黑的纯血马,只有额头中央和四蹄有白色,俗称四蹄踏雪,帅气得无与伦比。冯广天一见就特别喜爱,就算是他爹答应给他买马,也没找到类似的。而且奉天向来都比较龟毛,除了黎英杰本人,完全拒绝别人骑,冯广天曾经见过奉天几次,却都没有成功骑上去过。
一冲进马厩,不顾在旁边正在挑马的一对同学,冯广天立刻就看到了在马厩尽头的奉天。只是下一刻,他又看到了奉天对面的一匹马。这匹马浑身火栗色的毛皮,像是泛着光芒的火焰,正在狭小的马厩中不爽地来回转着圈子踢着蹄子。在看到冯广天靠近之后,越发暴躁地喷着鼻息,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和虽然拒绝他骑但还是可以让他摸的奉天对比起来,这货简直就是拒绝他靠近啊!
男人大抵都是比较贱的,冯广天也立时就觉得这匹火栗色的马匹要比奉天值得征服,而且这匹马身上虽然上了马鞍,但明显能看出它的不适应。
见冯广天不要命地就想伸手过去碰,黎英杰终于开口阻止道:“这匹叫赤炎,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纯血种马,打算过几天带它去美国配种的。没骟过的种马性子都比较烈,连我都不能骑它。又由于最近改变了周围环境,正在闹脾气,昨天一个工作人员想要给它刷背,都被它踢伤了,所以你还是少惹它的好。”很少说话的黎英杰不得不啰唆一点,因为他太了解冯广天的脾性了,这时反而有些后悔带他进来了。
“啊!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种马!”冯广天的眼睛更亮了。马术比赛的用马基本都是骟马,就是俗称阉割过的,因为正常的公马或者母马会有发情期,而且性格暴躁敏感,骑手不好控制。“这匹马的血统很好吗?否则怎么会留它当种马?”
“是的,赤炎是Roberty Byerly上尉的直系子孙,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与它相配的母马。”黎英杰怕冯广天越问越舍不得离开,索性亲自去马厩里牵了奉天出来,顺便拉着冯广天一起走了,完全没注意到在马厩中还有偷听的人。
纪菲转过头,看着马厩尽头直喷着鼻息的火栗色赛马,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叶浅浅正站在叶深深身边,等着去马厩选马。这时偶然听到纪菲出来的时候跟她身边的学长正议论着最里面有匹特别漂亮的火栗色赛马,叫赤炎什么的。
叶深深不着痕迹地扫了纪菲一眼,正好也轮到她们进马厩了,便拽着叶浅浅走了进去。
叶浅浅见她一直没有停步,直往马厩里走,便忍不住拉住她道:“学姐,这样不妥吧?既然那匹马那么帅那么好,为什么之前的学生都没挑走它啊?肯定是脾气不好。”
“咦?原来你也不傻嘛!”叶深深回过头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事一样瞅了她一眼,不过脚步却没停下。
叶浅浅气得鼓起了腮帮子,难道她就那么“傻白甜”吗?也许这叶学姐也就是想看一眼好马,所以她也没再劝,直到她们两人停在马厩的最里面时,都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喏……这匹马……不是挺乖的吗?还很热情!”叶浅浅有点承受不住地躲闪着赤炎凑过来求抚摸的大头,实在是拗不过它了才摸了摸它的脖子,赤炎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满足的声音。
叶深深却完全不意外这样的情况,毫不客气地拉开马厩的隔板,拽着赤炎的缰绳就把它给带了出来。
马场上,冯广天正在黎英杰的指导下安抚奉天的情绪,做小伏低了一阵,就感觉黎英杰好像有一阵没出过声了。一回头便看到黎英杰正专注地看向场内,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冯广天便克制不住地“我去”了一声。
叶浅浅骑着的那匹温驯得不得了的马,不正是刚刚暴躁得要踢死所有人的赤炎吗?而且慢步、快步、跑步、袭步等基础步伐做得毫不费力,甚至都已经开始做出一些他叫不出来的动作了。
“变换里怀、图形、横向运动后肢旋转、帕沙齐、皮埃夫……”黎英杰低声呢喃着,“居然是盛装舞步,赤炎根本就没有学过,顶多就是旁观其他马匹做过……看来明德大学当真是卧虎藏龙。”
冯广天看向叶浅浅的目光转为热切,这个女人,每次都会给他带来惊喜。
张槐序站在场边,他因为昨晚胸口受了伤,又只是他自己草草地包扎了,根本不适合骑马这样剧烈的运动,所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林萧自己去骑了。反正后者那副招摇的模样,也根本没什么耐心教导别人,巴不得要亲自上场去秀一下骑术。
他也看到叶浅浅熟练的控马技术,虽然觉得有点违和感,却不得不承认极有美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叶深深走到了他身边,知道这女人不会平白无故地靠近,便率先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深深耸了耸肩,这个动作由女子做往往会显得轻佻,但也不知道为何,她做出来就偏偏无比潇洒好看。她朝远处纪菲的地方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有人不自量力嘛!连麒麟都要乖乖地让我妹妹骑,更何况是凡马呢!”
和麒麟有关的那句话叶深深说得比较小声,张槐序眯了眯双目,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但他也识趣地没有追问,因为他注意到,叶浅浅仿佛还不知道叶深深是她的姐姐。为什么叶深深一直没有与叶浅浅相认?是不是有什么不能相认的理由?
叶浅浅实际上完全不懂什么盛装舞步,她只是觉得赤炎在使尽浑身解数地讨好她,她基本上是不需要任何动作的,光赤炎自己在那里玩得就很兴奋。一开始她还觉得有点紧张,但随后就感到刺激好玩,这可比开车要帅多了!毕竟车又不是智能的。
不过叶浅浅的新鲜感一会儿也就消失了,被颠来颠去的头都有点疼,便安抚着赤炎朝叶深深那边走去。她心里也说不上来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张槐序的身边站着叶深深,看起来男才女貌相配极了。可她就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地就想去把他们两人分开。
直到策马到了两人近处,接触到叶深深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叶浅浅有种被她看穿的直觉。她不怎么利落地下了马,推着赤炎凑过来想要求抚摸的大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询问道:“叶学姐,我还需要做哪些动作?”
“不需要指导了,你刚刚的表现,就算是黎英杰老师来打分,肯定也是满分。”叶深深摸了摸赤炎的头,这匹刚刚还活蹦乱跳往叶浅浅怀里蹭的骏马便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顺从地让她翻身上马。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冯广天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他原本还怀疑叶浅浅身怀绝技,但叶深深也这样……他转过头,严肃地对黎英杰说道:“黎哥,这赤炎真是匹合格的种马,它不是不让人骑,而是只能让美女骑。”
“……有可能。”黎英杰闻言,也难得地动摇了一下。
叶浅浅站在场边看着孟宇衡在学姐的指导下僵硬地骑着马,顿时觉得好笑,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各种咔嚓。也许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忘记身边站着的是张槐序这种要命的尴尬。
其间张槐序被林萧拽去,不容拒绝地骑了马,姿势标准得无可挑剔,所以一圈之后,林萧就不客气地把他赶了下来,自己去骑个过瘾了。
叶浅浅发现张槐序即使去骑了一圈马,回来也是站在她身边,这让她觉得太阳晒得她的头有点晕,脸有点太热太红了。
隐约之间仿佛又闻到了一股颇为诱人的味道,叶浅浅实在忍不住,偷偷地往旁边瞥了一眼,便震惊地瞪圆了双目。
“怎么了?”张槐序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头朝她看的方向看去,便皱紧了双眉。
也许是因为刚刚骑马的动作,他胸口的伤裂开了,即使穿了黑色的猎装,但胸口处露出来的白衬衫已经沾染上了血。张槐序打算伸手把猎装上面敞开的扣子重新扣上,却被叶浅浅拽住了手腕。
“你受伤了,跟我去医务室。”叶浅浅用对方不容拒绝的语气,强硬地说道。
张槐序的心忽然猛地一跳。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就算是他母亲,在他小时候训练受伤后,也只是扔给他绷带让他自己处理。他的母亲信奉男子汉要独当一面,根本不管他的年纪是否还幼小,也不管他是否还在渴望着有人把他揽在怀中任他依靠。
等到长大懂事之后,就更是承受着周围人的冷漠对待,别说关心,所有捉妖时受的伤害和痛苦,完全没有人可以倾诉。在崇拜地看着他的堂弟面前,他只能挑选帅气的片段讲述。在严苛要求他的母亲面前,他也越来越少说话了。
所以即使叶浅浅是妖,心中一直有一个警示的声音告诫他不能沉溺,张槐序也还是无法克制,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在茶道室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本来坚硬如铁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有那么一小块渐渐变得柔软。
等到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医务室,对面坐着拿着绷带和药水的叶浅浅。
“保健老师好像不在,我来帮你重新包扎上药吧。放心吧,我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是我给那些臭小子包扎伤口的。”叶浅浅笑得一脸自信。
张槐序沉默了片刻,便开始抬手解开猎装外套的扣子。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反而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魅力,让叶浅浅忽然一下子醒悟过来,他们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她还在大言不惭地要求人家男生脱衣服。
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啊!
叶浅浅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确定没有口水流出来后,才板起脸,勉强做出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
不能失态,人家受伤了啊!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张槐序脱掉猎装外套后,叶浅浅就收回了胡思乱想,紧盯着他胸口晕开的一大片血渍,克制自己想要扑上去的冲动,严肃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居然这么严重,必须要去医院才行。”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来打120。
“没有必要。”张槐序拿开叶浅浅手中的手机,顺便拿过绷带和药水,淡淡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叶浅浅只能呆呆地看着张槐序脱掉染血的衬衫,之后淡定地撕开绷带,一道血肉模糊的狰狞的伤口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时间小小的医务室里,那股诱人的味道更浓郁了。
好想尝尝味道啊……
叶浅浅恍惚了一下,之后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人家都受伤了,还伤得这么严重,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被利刃划伤的……”叶浅浅抠着手心,用疼痛来让自己回神。她抿了抿唇,因为对方坚持不去医院,立刻就联想到是捉妖的时候受的伤,她小声地问,“这回是很厉害的家伙吗?已经解决了吗?”
张槐序没有回答,而是撕了棉球蘸了酒精就要直接往伤口上按。他只能用法术复原无生命的物质的裂痕,对于有生命的物质身上的伤害,却束手无策。也许没有人会有办法吧?毕竟治愈什么的,已经属于神的领域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张槐序的脑海,他就看着叶浅浅伸手碰触了他的伤口,一股柔和的白光从她的指尖逸散开来,带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清凉,驱走了他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
盯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张槐序震惊过后,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拥有治愈伤痕妖力的妖,是不是还能被称为妖怪呢?
究竟……这个世界对于妖物的定义,是不是正确的呢?
叶浅浅自己也甚为惊讶,她只是觉得这道伤口极为碍眼,若是能够快点消失就好了。结果在她克制不住地伸手过去时,就看到伤口慢慢地随着她的心意,真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上面脏污的血迹。
迫不及待地抢过张槐序手中的酒精棉擦干净那些残留的血迹,她其实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更失礼的动作。但当她收回手之后,肌肉结实而又线条完美的胸膛出现在她面前,叶浅浅瞬间脸色暴红。
“那个……既然伤好了,那我还是先走了。”叶浅浅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若张槐序问她究竟是怎么治疗他的伤口的,她究竟该如何回答啊!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好吗!
看着叶浅浅慌慌张张地打算离开,张槐序在对方要出门的时候,终于开口道:“是叶深深。”
叶浅浅打算拧门把手的动作一滞,盯着门板眨了眨眼睛,一时还没搞懂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槐序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血染的白衬衫穿上,一边慢慢道:“我说我的伤,是叶学姐划的。”
叶浅浅震惊之下,不禁回过了头,正好看到张槐序为了掩盖白衬衫上的血污,把猎装外套的扣子一直扣到领口,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禁欲感。
而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正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她说,她是你姐姐。”
叶浅浅倏然睁大双目,随后紧抿双唇,迅速转身,旋风般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张槐序谨慎地把用过的酒精棉和绷带都装在小垃圾袋里,把椅子和床铺都恢复成了他们来之前的样子,检查并没有遗漏之后,才不动声色地离开。
不知道叶深深为什么不跟叶浅浅说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也并不介意打乱她的计划。
“她是你姐姐……”
“是你姐姐……”
“姐姐……”
叶浅浅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张槐序的这句话,她飞快地跑回马场,却并没有看到叶深深的身影。正好冯广天牵着奉天过来正想找她炫耀,她便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口,气势汹汹地追问道:“冯少,看到叶学姐了吗?”
“没……没看到啊……”冯广天被叶浅浅突如其来的强势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哎呀,你这么凶干吗?没看到奉天都被吓到了吗?”
奉天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唯恐殃及池鱼。
一旁的孟宇衡微微侧着头回忆了一下,便道:“叶学姐在七分三十秒之前已经离开了马场,目测是马尾辫钩到树枝散了,衣服也有点散乱,她已经提前归还了赤炎,推测应该回宿舍整理去了。”
“多谢!”叶浅浅扔下两个字,又风风火火地往宿舍跑去。
“她这是怎么了?”冯广天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各种疑惑。
孟宇衡多少也能猜得出来,只是,他才不愿意与冯广天分享呢。
二年级的宿舍和一年级的都是在一起的,而且进入明德大学地图系统,iPad上还体贴地把每个人的宿舍位置都标明了,叶浅浅只要打开一看,就能查找到叶深深的宿舍在哪里。
居然离她的宿舍非常近。
叶浅浅站在叶深深的宿舍门口,伸手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叶深深知道她们是姐妹关系,却并不打算和她相认?却偏偏让张槐序知道了呢?而且张槐序身上的伤……又是叶深深弄的,他们之间究竟……
叶浅浅越想越游移不定,几次想要去按门铃都握紧了拳头不知所措。
然后,门忽然就自动开了。
已经换了真丝睡衣的叶深深巧笑倩兮地站在门内,对着她嫣然一笑道:“怎么还不进来?”
叶浅浅已经无力去问叶深深为什么知道她在门外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大门。
心情忐忑地坐在沙发上,叶浅浅看着叶深深拿着一面铜镜递了过来。
“看来你都知道了,这就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原因。”叶深深笑了笑。
叶浅浅低头一看,发现这铜镜居然也光可鉴人,并不像古董那样模模糊糊坑坑洼洼的。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明白叶深深说的是什么。
只见叶深深白皙的手指在铜镜上轻轻划过,铜镜就像是荡起了如水面的波纹一般,画面也瞬间改变。
起初是一片黑暗,仔细辨认的话,叶浅浅觉得这个树影重重的地方有些眼熟。很快,一个修长的人影便出现在了画面中,叶浅浅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不是她足足等了一晚的樱花树下吗?
难道那天晚上,张槐序其实是去了的?而且应该比她还早!难道她错怪他了?!
心中的希望还没升起,叶浅浅就看到张槐序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符箓,动作潇洒好看地开始布起阵来。
叶深深拿起一瓶冰好的香槟,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继续看吧,我的傻妹妹,永远都不要相信男人,永远。”
铜镜里的画面很清晰,清晰到叶浅浅想要否认那个人影是张槐序都做不到。
她木然地看着穿着一身帅气戎装的张槐序,行云流水般在地上画出一层层带着朦朦胧胧光芒的阵法,慢慢地组成一个巨大的蛛网,极其瑰丽而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在画完符阵的最后一笔之后,张槐序站起身,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在他的周围,繁复的阵法在光芒大盛之后,暂时地掩去了声息,就如同悄然隐藏起来的怪兽。
叶浅浅知道张槐序这是在给她发消息定见面的时间,她甚至可以说得出这幅场景准确发生的时间,精确到秒。那条短信至今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里,每个标点符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深深抿了一口酒,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家妹妹的反应。
叶浅浅觉得自己的心脏比想象中还够抗打击,她居然冷静地看着铜镜里的张槐序布阵,看着他给她发消息,看着叶深深忽然出现,两人开始像电影特效一样打斗,看着张槐序被叶深深一掌击飞到天际,居然也没有任何担忧的心情。
在看到自己出现在画面中,那随着她的脚步逐渐盛开的花朵和反季节绽放的樱花时,叶浅浅终于正视了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一脸悠闲的叶深深。
“叶学姐,我们……我们究竟是什么?”叶浅浅艰难地开口问道。从各种迹象来看,她已经不奢望自己是正常的普通人了。
叶深深完全没计较叶浅浅没有改变的称呼,她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反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是什么?”
叶浅浅抿紧了唇,好半晌才干涩地吐出一句:“以张槐序对我们的敌对态度来看,他是天师的话,那我们……是妖?”叶浅浅真的没办法想象她会是人人喊打的那种妖怪,如果她们是妖的话,那原形又是什么?叶浅浅把铜镜放在腿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活了十八年,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许并不是人。
叶深深一看自家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轻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跟你说明我们的身世,可是又怕太直接了会吓到你,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怪,其实她是想多看看自家妹妹怀疑动摇的状态,真是千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情景啊!
叶浅浅已经发觉自己的双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双手交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这样的努力却很难有效果。她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是什么狐狸什么猫的动物变成的,她生活中除了喜欢吃喜欢睡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啊!难道是……猪……
“放心,我们才不是那种动物或者植物修炼成精的低等妖,我们本来就是人。”叶深深本想编个假话骗骗自家妹妹,但转念一想她的信誉度现在还是满值,没必要这么快就被减分。
“学姐,你不需要用谎话来安慰我。”叶浅浅的双眼透着不认同的眼神。
原来信誉度根本不是满值吗?叶深深微微不爽地撩了一下垂在肩头的长发:“我们叶家都是继承了蚩尤血脉,你应该知道蚩尤是谁吧?”
“蚩尤?上古神话之中,那个被炎帝和黄帝联合打败的战神?”叶浅浅眨了眨眼睛,这个名字她还是知道的,而且隐隐地在脑海中还残留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些许特别的记忆。
“没错,蚩尤是上古时代九黎族的部落酋长,炎帝和黄帝也各有部族。其实说白了,也就是部落之间的战争,最后蚩尤落败,而华夏便成了炎黄子孙。若是当年蚩尤先祖赢了,那么我们今天就要成为蚩尤子孙了。”叶深深略带不屑地嘲讽道,“一切只不过是成王败寇,不管哪个时代,但凡历史,向来都是只有胜利的人才能书写的。”
叶浅浅见叶深深说得有理有据的,不禁升起了希望,双眼满是期冀地看着她。
“天师这两个字,原本是黄帝时的官名,相传为帝王之师。岐伯为天师,这两个字是黄帝对岐伯的尊称。而天师之后,变成捉妖的代名词,也是因为他们本意并不管那些精怪修炼成的妖,主要是为了捉拿蚩尤血脉的后裔。”叶深深晃了晃手中的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没错,自从涿鹿之战,蚩尤战败后,蚩尤一脉便被判为不容于世的妖族,一旦发现便是斩草除根的下场。”
叶浅浅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紧张地扭紧了十个手指头。这种类似于神话传说的设定,真的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吗?而且还和自己有关系?
“而身为天师家族的张家和我们叶家,就如同猫和老鼠的关系一样,是追捕与被追捕的关系。当然,我也不觉得我们就是弱势了,随着科技的进化、道术的衰败,我们叶家也不必非要躲着他们了。”叶深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绝美微醺的脸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甚至,这个猎者与被猎的关系,还有可能被逆转。”
叶浅浅听着叶深深宛若珠玉落盘般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回响,却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叶深深很满意自家妹妹的反应,她几乎和自家妹妹斗了一辈子,从她们降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开始了。虽然她们之间不合,但也绝对不允许外人来欺负。
“你以为张槐序约你是为了什么?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叶家和张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叶浅浅呆呆地坐着,她腿上的铜镜已经开始重新播放张槐序低头画符阵的画面。她没法想象张槐序像是除掉什么虫子一般除掉她,但镜子里发生过的事实却又不容她不相信。
许久之后,叶浅浅把铜镜反扣过去,自嘲地一笑。
果然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叶深深起身把已经空掉的酒杯放好,用咖啡机磨了两杯蓝山咖啡,宿舍内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叶浅浅接过咖啡杯,喝了一大口,香醇的咖啡滑过喉咙,一下子让她的胃都温暖了起来,这时才有闲心打量起叶深深的宿舍来。
叶深深的宿舍正好因为二年级女生人数是单数,可能是因为她经常外出巡演的关系,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便得到了这间宿舍单人居住。所以这两室一厅便被叶深深改造成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来使用,风格都是华丽的欧式装修,让叶浅浅目眩了片刻才回过神。
“学姐……”
“还叫我学姐?”叶深深打断了叶浅浅的称呼,语带嗔意。
叶浅浅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唤了声:“姐。”
“嗯。”叶深深极为满意,有很多年都没听到自家妹妹唤她姐了,可真不容易啊。
“姐,我们的父母……”叶浅浅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我们的父母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不同,才把我们抛弃的?”
正在喝咖啡的叶深深差点因为这个问题呛到,抽出纸巾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没好气地看着诚惶诚恐的叶浅浅,真想指着她的脑门骂她的脑洞开得太大。不过想了想,又不能说太多,只好叹了口气道:“等你先把灵力恢复过来吧,恢复到一定程度,我再跟你讲这些事情。”
叶浅浅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不禁双目发亮。
难道说,她姐知道她们的父母在哪里?而且抛弃她们还是有隐情的?
对于家人的渴望超过了一切,叶浅浅甚至都忘记了得知张槐序身世和约她出来的真相的痛苦,张槐序是谁啊?能有她姐姐还有家人重要吗?
“来,我教你怎么引导体内的灵力。我们说是灵力,在张家那边自然说我们拥有的是妖力。要知道,蚩尤一脉最强悍的就是拥有灵力,而炎黄部落虽逊一筹,但也有灵力,却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之中,灵力稀薄,最终淡去。天师一族到了现在,也不过是倚仗着那些残留下来的法器纵横于世,不足为惧。”叶深深起身从壁橱里拿出两个瑜伽垫铺在地上,示意叶浅浅过来学着她一样坐下。
叶浅浅事实上还是有些排斥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的,毕竟做普通人做久了,就算一下子得知自己是蚩尤后裔,也希望可以掩耳盗铃,宁愿不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她又看叶深深一脸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只好一边走过去盘膝坐下,一边岔开话题问道:“为什么炎黄部落的灵力变得稀薄,我们叶家的并没有呢?难不成一直都是近亲结婚?”
叶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解释,而是回过头眼观鼻鼻观心,缓缓地闭上了双目“闭目,深呼吸,开始感受体内细小的灵力……”
叶深深话语间有股诱惑人心的魔力,叶浅浅下意识地按照她的指示闭上了眼睛……
正在天台迎着夕阳打坐的张槐序,忽然间睁开了双目。
他腕间的定妖罗盘疯狂地转动着,最终定在了一个方向。
张槐序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妖力直冲云霄。
“那是……”张槐序知道那是叶深深的宿舍,但那股妖力的颜色却与他交战过的叶深深完全不一样。
夜叉受惊地张开翅膀“嘎嘎”地叫着,几片鸦羽随着它的动作飘落。
张槐序伸手接住一片鸦羽,表情无比凝重。
他连叶深深都打不过,再加一个妖力复苏的叶浅浅……他本来今天对叶浅浅说的那番话,是想扰乱叶深深的打算。可现在看起来,反而中了对方的计了。
他紧握右拳,掌心的鸦羽化为一片飞灰。
张槐序重新闭上了双目,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继续冥想,可是颤动的眼帘,却显露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