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槐序感觉自己身处一片迷雾之中,他愣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做梦。
因为修道之人提倡冥想调息修炼,一般精神好的时候都会用打坐来代替睡眠。张槐序自从十岁之后,就很少做梦了。
所以对这样的情况,他也少见地感到有些棘手。
除了第一晚是在明德大学床上休息外,他基本每夜都在天台上打坐冥想。应该是之前感受到了叶浅浅的妖力澎湃,所以才对他冥想有了影响。
即使身在梦境,张槐序也冷静地分析着,尽管他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古装,而且是绯红色的状元服,有锦绶和蔽膝,却没有槐木笏、光银带、药玉佩等等一系列的配饰,说明这不是正规的状元服,而是娶亲新郎官所穿的吉服!
真是……怎么会梦到这样的情景?
张槐序一向冷峻的脸上也不禁浮上些许窘然的神色,他再怎么清心寡欲地以当道士为努力目标,也无法抑制身体的成长。青春期时的烦恼已经被他用清心诀强行压下,但他没想到今晚一时的影响竟会如此强烈。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成为他一世的心魔。
正烦恼间,像是迷雾被人拨开了一般,在他的身周出现了各种喧闹的人群,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古装,个个面带笑意。张槐序这才发现他现在是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被人群簇拥着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迎亲的唢呐声喜气洋洋,张槐序这时才发现自己是无法控制身体的,就像是旁观者一般,眼见着一切发展下去。
洗媒、挂红、开揖……看着被红色盖头遮住的女子被她的弟弟从新房中背出来,即使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张槐序也忍不住心脏一阵悸动。浑浑噩噩地带领着花轿起轿、回车马、迎轿、下轿、祭拜天地、行合欢礼、入洞房……
在新娘转身的那一刹那,红盖头微微飘起了一角,张槐序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在红盖头下的那张面容,即使上了妆,变成与记忆中不同的艳丽模样,也能一眼看出来究竟是属于谁的。
是叶浅浅……
张槐序陡然清醒过来,刚刚睁开的双眼,就被刺目的阳光晃得重新眯了起来。
从阳光升起的高度来看,他居然错过了他平日醒过来的时辰,竟起来晚了。
都是做梦的缘故吗?
用手指抵住额头,张槐序调整着心情,但脑海里还一帧帧地重放着叶浅浅红妆美艳的容颜,耳朵里还回想着具有穿透力的喜庆的唢呐声。
这事若是换了其他普通人,早就付之一哂,没五分钟就扔到脑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任何细节了。
但身为修习道家法术,又是天师家族的张槐序不一样。道家的始祖庄子曾在《庄子·大宗师》中说过:“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就是说古时候修道的人,睡觉不会做梦,醒来时不会忧愁,吃东西不求甜美,呼吸时气息深沉。而得道之人呼吸时凭借的是着地的脚后跟,而一般人呼吸靠的只是喉咙。
张槐序还做不到后面几点,但其寝不梦的境界,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这一点就比张家历史上许多天师都要厉害,也是他资质过人的证明。
道家将人睡着了的状态叫作“小死”,人没有小死也就没有大活,睡不好的人活得也不好。人在小死的过程中会发生一些变化,“死”的含义是全部功能活动都停止,小死是部分功能活动停止。睡觉睡觉,其寝不梦就是只分觉与不觉。
其实庄子说的其寝不梦这点也是被人诟病的,因为那个庄周梦蝶的故事,所以很多人都说庄子并不是真人。
但张槐序并不这样理解。到庄子的那个境界,所做的每个梦都是有深意的,不是预知梦,那就是过去的梦……
回想到梦境中的场景,张槐序的心正“怦怦”地跳动着。那种情景、那种服饰……难道是他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心中压根儿没有任何排斥的想法,甚至于觉得前世的自己有可能娶到叶浅浅为妻,居然还有种微妙的嫉妒油然而生。
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张槐序才把胸口的躁动压了下去,表情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沉稳。
叶浅浅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昨晚在叶深深的宿舍打坐了,学会了初步控制灵力后,整夜都没有睡。而现在却一点疲惫都没有,就算她不想承认自己有异于常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人不喜欢拥有力量的感觉,即使初时还有些迷茫,但叶浅浅知道自己迟早会享受这个过程。她其实一直都不需要像常人那样吃喝进食睡觉休养恢复,只是以前灵力尚未觉醒,倒是比普通人更渴睡一些。
同桌的孟宇衡也发现了叶浅浅的异常,终于忍不住在课间的时候,低声问她昨晚去哪儿了。
“嗯?眼镜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宿舍?”叶浅浅诧异地看了一眼孟宇衡,她这个竹马也不是很八卦的人啊。
孟宇衡掩饰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早上在食堂听到纪菲和冯广天聊天的时候提起的。”
纪菲和冯广天?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叶浅浅也只是念头闪了一下,也没多想,自然更不会猜到纪菲是假借着关心她,实际上是在跟冯广天告状说她彻夜未归,作风不好。叶浅浅正好也想跟自家竹马说一下叶深深的事情,便摩挲着胸前的暗月吊坠,语气复杂地说道:“我昨晚在叶学姐那里住了一晚,她……她就是我姐姐。”
“啊,恭喜。”孟宇衡是真心实意为叶浅浅高兴,“叶子,你们姐妹俩居然是在同一所大学里念书,真的是有缘分。”
叶浅浅一怔,在明德大学少得可怜的学生里,居然还能让她和失散多年的姐姐相遇,如果这其中没有什么机缘,那倒真是说不通了。孟宇衡这样一说,倒真有种上天注定的命运感,让叶浅浅略带凝重的心情舒缓了一些,展颜笑道:“眼镜,你什么时候居然还相信缘分这种迷信的东西了?你不是向来最相信科学的吗?”
孟宇衡心想:他确实是不相信的,但看叶浅浅心情如此之差,也不在乎多说点什么讨她欢心。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缘分就是某种必然存在的相遇的机会和可能,这也属于概率论的一种,只要确定了随机变量和概率分布,就用贝叶斯定理来解释……”
叶浅浅手托着下巴,听着自家竹马久违的唠叨,只觉得眼皮子发沉,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孟宇衡收了声,表情凝重地看着她即使睡觉还皱起的眉头。与亲人相认,分明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可叶浅浅这副模样,显然是另有内情。
这天下午的课是蹴鞠,也就是足球课。
明德大学的学生并不多,但这节课并不是像马术课一样两个年级一起上,而是分男女组,玩五人制的足球比赛。来教他们足球课的,是个老外。
克里斯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是英国人,拥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碧绿的眼瞳,健壮的身体和高挺帅气的五官,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女生的注目。更别说他实际上还是一个退役的球星,已经有人克制不住想要找他要签名了。
只是,这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打消了要签名的念头。
“都说中国是足球的发源地,可是中国太弱了。”克里斯一口英伦腔,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在场所有人的英语听力都没问题,全都听懂了克里斯说的话,却没有一个人能反驳得了。
其实足球这项运动,据各方面文献来看,最早是在中国黄帝时期就已经开始有记载了,只不过那时候叫蹴鞠,而且是选拔士兵的一项军事运动。2004年国际足联确认足球起源于中国,“蹴鞠”是有史料记载的最早的足球活动。但英国一向自诩本国是现代足球的发源地,再加上中国足球是世界公认的烂,所以克里斯各种不爽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理解归理解,这种说不出话的憋屈也是让人不爽至极的,这帮天之骄子一时也都暗自咬牙,就算是花痴的女生们也都转变了目光,把口袋里准备好的签名本重新塞了回去。
叶浅浅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老外就是直接,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哪里知道中国文化向来讲究含蓄呢?
“足球在中国,只是小道。”忽然出声的是张槐序。他的英文是流利的美式英语,再加上他冷硬的嗓音,简直光听声音就能把人迷倒。
克里斯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人站出来和他顶撞,他自从退役后到中国来掘金,虽然拿的是中国人发的钱,但他一直自视甚高,每当他用这句话来当开场白时,就根本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没想到今年刚刚接手明德大学的工作,也不过是陪几个小孩子玩玩,却会有意外的收获。他挑了挑眉,双手环胸,等待着这个中国男生继续说下去。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了出来,只见他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吐出一串数字:“在中国,注册球员只有3000人,而我们的邻国韩国就有五十万,日本的职业球员也超过了六十万,更不要说欧洲各国,德国的注册球员足有五百五十一万人。相比之下,中国足球弱,也没有什么不对吧?若是很强才奇怪。”他的英语说得极为标准,比起克里斯那种略带痞气的英式口语,他这简直就是家世极好的人才能学到的牛津腔。
叶浅浅倒不觉得孟宇衡的英语说得那么标准有什么不对,因为她知道这个学霸真是学什么像什么,最近好像在学法语,那一串卷舌颤音说出来就是播音员的标准。更别说那随口一说的数据了,简直帅炸天!
孟宇衡还没说完,他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不是我故意没提英国,而是英国许多球员和教练根本就不注册,所以数据根本无从考据。德国一年发八千多张足球教练资格证书,英足总一年只发十几张,我想克里斯先生应该也是没有教练资格证就来给我们上课的吧。”
听着此起彼伏的窃笑声,克里斯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的是事实,他居然一时无从反驳。英国足球向来以混乱著称,别说球员或者教练了,就连队医这种重要的成员,也是谁想当就当的。历史上有许多球员都被队医误诊或错误处理,酿成惨剧。至今欧洲大陆谈起英国队医也都各种色变。
“在中国,青少年比较注重的是科学知识培养,我们在还没有真正成为世界强国之前,没有必要在小道上浪费太多时间。”张槐序并不想在这上面与这位英国佬浪费口水和时间,“正如我们几十堂课之中才有一堂足球课一样,克里斯老师,我们还是早点上课吧,珍惜这短短的一下午时间。”
这话简直就是在讽刺他们英国人玩物丧志!克里斯气得脸色发青,却完全说不出来什么反击的话。
看着心服口服恨不得鼓掌叫好的众同学,叶浅浅也能懂得为何学生会会长林萧那么看好张槐序和孟宇衡了,他们两个,简直天生就是领导者。
冯广天见张槐序和孟宇衡各种出风头,也不禁暗暗嫉妒。但他确实也没法说出什么服众的话,再者英语也很烂,所以只能悄悄地跟叶浅浅吐槽道:“我晚上就跟我爹说把这人解雇。”
“还是别了,解雇了付违约金岂不是更不划算?”叶浅浅撇了撇嘴,“他们外国教练不就会搞这种花招?”
冯广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叶浅浅说得简直太对了,只能狠狠地收声。要怪只怪明德大学什么都力求最好,国内的足球运动员都太差,便把目光投往国外,结果没想到找来克里斯这样有偏见的家伙。
冯广天决定就算不把克里斯解雇,也要跟老爹告一状,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把这堂课上完。
克里斯丝毫不掩饰心情之差,把怒火都发泄在课堂之中。但好歹知道这些天之骄子娇女的背景颇深,也就意思意思让他们在大太阳底下绕着操场跑个五圈权当开胃菜了。
好在克里斯这种态度,反而激起了众人的团队精神,五圈跑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掉队,而且队伍还保持得相对整齐。
在这段时间里,克里斯的火气也降了下来,至少不会迁怒了。带着他们做了一些往返跑、压腿、传球训练等等活动之后,便开始踢比赛。男生女生分开踢两场。
先进行的是女生这边,比赛每个半场只有十分钟,叶浅浅和纪菲被分在一组,其他女生她都不太认识。她们这组穿的是曼联的队服,对方的队服是拜仁的。不过基本上女生都没谁以前踢过球的,最开始踢得束手束脚,漏洞百出,经常有传球传到对方脚下,又或者脚踢出去球没出去鞋踢出去了的乌龙。场边男生简直把这当表演赛看了,反正各种美腿,也端的是赏心悦目。
叶浅浅在下半场的时候,摔了一跤,起因是纪菲和她抢一个球的时候撞到了一块儿。不过叶浅浅经过昨晚的引导恢复了灵力,对身体的掌控已经到达了极致,在膝盖还未碰到地面的时候,就单手一撑向前翻滚了一下,空中的足球被她的脚后跟一磕,便直直地坠入球网。
纪菲痛得几乎要失去淑女形象地尖叫了,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运动神经实在太不发达,根本没想到叶浅浅会跑得那么快。结果她在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拉着叶浅浅一起。凭什么只有她出丑?结果呢?
听着场边的欢呼声,纪菲更是咬牙切齿地暗恨起来。
“怎么样?你还能站起来吗?”叶浅浅担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对进球没什么特别喜悦的感觉,因为就是利用超乎常人的能力在作弊。本来她对前几日自己射箭居然能射到十环还颇为得意,但现在一想也不过如此。相比之下,有没有人因此受伤才是重要的。
纪菲的腿没受伤,只是脚腕有些扭到了,叶浅浅咬着唇盯着她红肿的脚踝看了半晌,刚想把手放上去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坚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叶浅浅回头一看,是一脸不赞同的张槐序。
即使对方不说,叶浅浅也知道是在阻止她用治愈能力。她其实也不是傻瓜,纪菲的脚踝是扭伤,又不是多么恐怖的外伤,就算她输入一点灵力,也不会有人看出端倪,就算纪菲本人恐怕也不会察觉到。
但张槐序就是没有放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像叶浅浅这样的态度,迟早会被曝光发现,到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两人这样一耽搁,纪菲那边早就让克里斯处理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伤,他拿出喷雾和冰块,只随便弄弄,纪菲就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休息了。不过她这一下场,叶浅浅这边可就只能少一人应战了。
可拼抢却并未激烈起来,也许纪菲的受伤给她们都敲响了警钟,毕竟谁也不想夏天腿上留下疤痕,那样与裙子和短裤可就绝缘了。这场比赛便提前进入了垃圾时间,最后叶浅浅一方以1∶0赢了。
踢完比赛的叶浅浅立刻到纪菲身边问候,后者却笑着说已经没事了,确实,以她们当时相撞的速度,根本不会太严重。叶浅浅便放下心来,开始观赏男生们的比赛。纪菲却暗暗把这件事记下,以后肯定要找回场子。
因为男生正好多一人,便由抽签决定,最后孟宇衡成了幸运儿,可以作为替补队员舒舒服服地在场边观战。而张槐序和冯广天各被分在一队,张槐序一边选择穿的是AC米兰的红黑间条衫,冯广天一边选择穿的是皇马的白色战袍。
叶浅浅虽然不是球迷,但多少也对足球有所了解,俗称伪球迷真球星迷。她一见两队选择的队服,便吐槽道:“果然一边是意大利男模队,一边是西班牙的土豪军团,还真贴切。”
孟宇衡推了推眼镜,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头疼自己到底选男模队还是土豪军团。
刚刚因为被人抢镜,冯广天早就憋着一口气要大出风头,做好准备活动之后,等克里斯一声哨响,就火箭般地冲了出去。
男生踢球的场面自然要比女生那种散漫的玩球好看得多,因为张槐序男神的关系,他这边得到的加油声明显要大得多,但相对地,他所受到的防守和拼抢也比旁人多得多。可就是这样两个人防他,甚至三个人上来防守,也被他轻松地过掉,在众女生的尖叫声中打进第一球。
叶浅浅并不怎么惊讶,天师家族虽然体魄并没有蚩尤血脉强健,但依旧是比普通人强上许多的,她进一个球就跟玩似的,张槐序肯定也不差。
但别人可不这么想,尤其是冯广天。男生的争强好胜心理一旦被激起,就很难平复。到了下半场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拼抢就越发激烈。偶有人摔倒受伤,也没人肯借机下场换孟宇衡这个替补队员上场。
冯广天从后场断球,正想带着球冲到前场,却被人当中拦住,怎么都摆脱不了。他气急败坏之下,也没怎么看前面,发现一个空当,便飞起一脚,铆足了劲把球踢向前场。
足球带着风一样朝张槐序飞去,而目标正是他的脸。
场边传来惊呼声,而张槐序却动作迅速地低头避过,免去被毁容的可能。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出场外很远才坠下,可见冯广天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道。
“咦?刚刚那球在空中变向变得有点奇怪。”孟宇衡推了推眼镜,不解地嘟囔道。
叶浅浅心虚地用手摸了摸胸前的暗月吊坠。她这不是太担心了吗?前几天射箭时发生的事故还在她的脑海里,都成为阴影了。虽然这只是足球,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用灵力改变了一下足球运行的轨迹,结果没想到还是让孟宇衡看出来了。
“哈哈,也许是风吹的。”叶浅浅尝试着用其他理由解释。
“不对,风吹也不会是这样的。”孟宇衡开始深思起来,只恨没有用手机把刚刚那一段拍下来,反复观看推演数据。
叶浅浅吐了吐舌头,决定无辜望天。
比赛最后的比分是5∶1,张槐序带领的AC米兰男模队赢了个痛痛快快,虽然他本人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但因为拼抢跑步等剧烈运动而产生的汗水,沾染着些许发丝贴在冷峻的脸颊上,却让人无端感觉平易近人了不少。再加上在场上难免会和队友有配合传球,和张槐序同队的同学也对他亲近了不少,至少下场的时候也会给他递条毛巾拿瓶矿泉水什么的。
冯广天喝了几口水,便把剩下的矿泉水当头浇下,在阳光下细碎璀璨的水珠泛着七彩的光芒,可惜这样一幅帅哥湿身图却没多少人关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朝叶浅浅走去的张槐序那边。
叶浅浅继续无辜望天,她有些心虚,但又觉得她没什么可以怕对方的,便止住了自己想要躲在孟宇衡身后的念头,理直气壮地鼓起腮帮子。
张槐序看到她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眯了眯双目,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手腕往一旁走去。
孟宇衡推了推眼镜,条件反射性想要去抓叶浅浅的另一只手,可是却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与她的手腕失之交臂。
然后慢慢地紧握成拳。
他还是像往日一样站在阴影处默默地守候着她,依旧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张槐序走得很快,叶浅浅几乎是小跑一样跟在他身后,她都没勇气回头去看其他同学的表情,之前班级里就有了许多她和张槐序的流言,她只是假装没听见而已,可想而知这一出戏后,又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
一想到这里,叶浅浅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张槐序带着她拐过一处转角后,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语气不善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张槐序回过头,语气比叶浅浅的更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有多么不明智吗?而且居然一次不成还来第二次。”
叶浅浅本来也有些懊恼,她只是忽然间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量,就像是一夜暴富的人,总想着出去花钱,否则就浑身难受。但这句点醒她的话,谁说都可以,就是张槐序不能说。
她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我们不是敌对的吗?我若是暴露了,你岂不是更有借口灭了我吗?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张天师。”
张槐序被问得哑口无言。
事实上,他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而且这种对话听在耳朵里,他忽然有种熟悉感,像是同样的问题,已经在他们之间进行过数十次了一样。
叶浅浅也有同样的感觉,她话一出口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看张槐序的反应,抿着唇扭头仓皇离去。
张槐序站在夕阳下,看着叶浅浅的背影,头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叶浅浅胸中有股郁结之气,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正黑着脸想要回宿舍的时候,正好迎面就碰上了来找她的冯广天。
叶浅浅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事,冯广天也不知道张槐序到底怎么惹她生气了,但他也没真傻到询问。他绝口不提心里的疑问,只是拉着她笑道:“女人,你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吗?跟我来。”
“哈?”叶浅浅满脸问号,她当时不过就那么一说,怎么一个一个还都认真起来了?不过除了全息投影,她倒还真好奇冯广天要跟她秀什么,总不可能这么阔气,真搞个什么太空旅游吧?
所以她倒是把刚刚的郁闷抛在脑后,跟着冯广天走过她的宿舍门口而不入,继续沿着那条小路向前。
刚刚要回宿舍的纪菲正好看到这一幕,阴沉着脸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偷偷发到了班级的讨论群,顿时又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叶浅浅浑然不觉自己也会有被偷拍的一天,她跟着冯广天一直往前走,不久就看到一栋造型古旧的别墅,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大概就是冯广天的住处,也就是校长冯啸威的住所。
呃……这样穿着球衣来见校长真的没关系吗?
穿过铁门的时候,叶浅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曼联红色球衣,幸好之前也没出什么汗,勉强还可以见人。只是冯广天身上的皇马队服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被矿泉水浸的,连上衣到鞋子全身都湿漉漉的,一踩门口的长毛地毯,就是两个脚印。
“我还是先洗个澡换件衣服,五分钟就好。你先在客厅等一下。”冯广天也觉得这样不好,便让迎出来的管家招待叶浅浅,自己迅速跑上了楼。
叶浅浅迎着管家大叔媲美X光的眼神,心里在怒骂不负责任的冯广天,表面上还要挤出笑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僵硬。
管家大叔倒是进退得体,并没有太热情得让叶浅浅不自在,也没有冷淡得让她感觉被忽视。所以在冯广天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叶浅浅窝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捧着一块桃酥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特别像他养的那只小仓鼠。
爱心一下子就各种泛滥,冯广天吞了吞口水,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用手指戳对方脸颊的冲动。他坐在叶浅浅对面,端起管家大叔新磨的咖啡喝了几口,等叶浅浅吃完这块桃酥,才带着她往别墅的仓库走去。
管家大叔的目光扫到叶浅浅胸前的吊坠,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手机。
“老爷,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回来一趟。”
叶浅浅感觉像来到了博物馆。
谁会想到别墅的后面还有一座藏在树林中的小型建筑。这栋无窗的三层小楼与别墅相连,五厘米厚的钢门一推开,里面就是冯家世代的珍藏。
叶浅浅走进去之后,嘴就没合上过。里面是一排排的特制博古架,每件藏品都被保护在钢化防弹玻璃之中,准确说来,这里并不像博物馆,而更像是存放古董的仓库,因为博物馆的展厅里可没有这么堆放藏品的。
“喏,这个是北宋的青白釉影青瓷碗,这个是西汉的鎏金翔龙博山香炉,那个是宋朝的哥窑青釉葵瓣口盘,之前故宫弄碎过一个,这个和那个应该是形制年代一样的……”冯广天见叶浅浅感兴趣,便如数家珍地随口指着这些藏品说道。
叶浅浅被他说得两眼发晕,不过在听到这里时,她扫了一眼那个哥窑青釉葵瓣口盘,摇了摇头道:“看起来不对,纹路有细微的差别,这个盘子是冰裂纹的,故宫那个是釉面开细碎片纹。《格古要论》中曾说,哥窑纹取冰裂、鳝血为上,梅花片墨纹次之。细碎纹,纹之下也。”
“啊?那这么说,难道这个盘子要比故宫那个还值钱?”冯广天没想到叶浅浅居然对古董也能有所涉猎,立刻双目放光。
叶浅浅扶着额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她就是知道,而且还知道得更多。她仔细地看了几眼这个哥窑青釉葵瓣口盘,便道:“我只粗看了一下,便知这盘子应该不是宋朝的,大概是明朝仿的哥窑吧。你看这盘子上面的金丝与铁线交织在同一张网纹线上面。而且铁线的颜色发黑,与宋朝哥窑瓷器上面的铁线颜色发黑闪蓝有明显的不同。当然,还有无数个证据,你当真要听吗?”
冯广天并不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而是大加赞赏道:“女人,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啊!看来有空真要帮我在这里多参详参详啊!”
“啊?”叶浅浅不解,冯广天这时候不是应该恼火她拆穿了他的夸夸其谈吗?
“嘁,你没发现这么多的古董,都没有标签吗?”冯广天没好气地说道,“我家那个老头子,跟我说的规矩,是我把家里的这些古董认准了多少,才传给我多少。我现在才认出来这里的百分之五好吗……”
“果真土豪……”叶浅浅为之咂舌,别看这个明朝仿的哥窑青釉葵瓣口盘,听上去好像没宋朝的值钱,但宋朝的真品那可是国宝级别,都是禁止流通的了,明朝仿哥窑品相好的瓷器也能卖个近千万啊!
冯广天掏出手机对着这个仿哥窑的盘子拍了个照,记录了一下叶浅浅说的话,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拽叶浅浅来的正事:“先跟我来,嘿嘿。”
叶浅浅见了这么多珍贵的古董,当下更是对冯广天带她回来的目的好奇不已。跟着冯广天穿过仓库大厅,叶浅浅就看到了旁边的一个个小房间,见冯广天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也是一个个陈列架,只是柜子要比外面大厅的小了不少,里面都是一块块色彩斑斓的矿石和宝石的原石。
“天……”叶浅浅倒还真不知道一些原石居然美到无与伦比,有些她还能认出来是水晶或者金属矿石,但有些就干脆连见都没见过。她迷醉地看着,直到冯广天带着她停在了几块矿石面前,便知道他的用心了。
这是几块陨石。
真正的天外来客,而且是真正在宇宙中飞过,在天空中燃烧过的星星。
叶浅浅的眼睛一眨不眨,隔着玻璃定定地看着。
冯广天用手指在陈列架上一点,系统自动识别了他的指纹,玻璃柜慢慢开启。他邀功似的笑道:“嘿嘿,怎么样?少爷我说能给你拿来星星,就能给你星星吧?这几块陨石我还是认得的,现在是属于我的,所以可以送给你一块哦!”
“什么陨石,这是古陨石,应该是叫玄铁。”叶浅浅瞥了他一眼,从陈列架旁边掏出一双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一块陨石拿在手里。
“哦,是叫玄铁,这几块陨石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以前陪葬的。话说我家也有一把玄铁剑,说不定还是杨过拿过的哦!不过太沉了,我小时候倒是玩过,拿都拿不起来,还差点砸了脚。后来就不知道被我家老头子给扔哪里去了。”冯广天抓着头发想了半天,也还是没想到那把玄铁剑放在哪里了,“不过,这里收集的陨石还是少,若是你喜欢,我就多收集点,争取带你去看流星雨!”
叶浅浅满脸“黑线”,原来“带你去看流星雨”是可以这么用的词吗?
土豪的世界她不懂啊!
冯广天骄傲地挺胸,土豪就是这样霸气!流星雨什么的,当然是想看就要随时能看!哥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叶浅浅细细地看着手中的陨石,把玩了一会儿,就郑重地把它放了回去。
“咦?不喜欢吗?”冯广天颇感意外。
“不是不喜欢,而是陨石大多都有放射性物质,看看就算了,让我拿回去抱着睡,可能没多久就要掉头发了哦。”叶浅浅故意说得比较吓人,但心情还是极为不错。毕竟有人在乎她随口的一句戏言,而且真心实意地讨她欢心,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想到昨晚凭空出现的星空全息投影,叶浅浅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呃……会有害?那我们还是快走吧。”冯广天连忙关好玻璃柜,拉着叶浅浅离开这个房间,“记得要跟老头子说把这个房间的门换成防辐射的才好。”
见冯广天还想借机会让她多认认古董,叶浅浅连忙找借口拉着他出了小楼。开什么玩笑,这一看就是冯家的仓库,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久待?进来扫一眼就已经是够不错的了。冯广天这人大大咧咧的,但冯家其他人难道都是吗?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赖到她身上,就算里面丢了一件东西,她把自己卖了也是赔不起的。
“好吧,那我带你在别墅里转转。这别墅可是有不少年头了,据说这下面还有一座古墓呢!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冯广天见叶浅浅这态度,也多少能猜得出来。不过他心想叶浅浅居然认古董这么厉害,下次有机会一定要介绍父亲和她认识,然后再堂堂正正地请她去小楼里玩。
叶浅浅可不知道冯广天在打什么主意,但听他这么好说话,也终于松了口气。见冯广天带她到了别墅的一间会客室,便好奇地看着墙上那些陈列的油画与照片。
“这些都是明德大学历代的校长和一些老师与学生的合影。”冯广天指着墙上的照片一一介绍过去,“据说明德大学的创始者,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喏,最边上那幅画像,画的就是我冯家的祖先冯裕。”
“幸亏你和你家老祖长得不像。”叶浅浅看着那幅非常抽象的中国水墨肖像画,嘴角抽了抽。如果真人长这样的话,那该多夸张啊?走在路上回头率铁定是百分之百。不过……怎么脑海中当真浮现了一个长相和这幅画差不多的人啊?叶浅浅忍不住抖了一下。
“很冷吗?屋里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冯广天赶紧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还好还好。”叶浅浅转移视线,才发现这间会客室除了一面都是落地窗外,其他三面墙都挂满了照片和画像。她饶有兴趣地一个个看过去。
冯广天见她看得开心,便跟她打了声招呼,去厨房给她拿饮品和甜点去了。
叶浅浅走马观花地看着,忽然一呆,往前走的脚步重新后退了一步,停在了一张照片面前。
这张照片是黑白的,看起来年代颇为久远,上面有十几个人,都是穿着民国时期的服饰,而叶浅浅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女生,和她的姐姐叶深深长得一模一样,并且胸前还挂着和她一样的暗月吊坠!
这是……叶浅浅听到会客室外的脚步声,连忙向右跨了几步,离开了那张古怪的照片,装作在看其他画像。
“来,管家新榨的芒果汁,很好喝,还有新出炉的蛋挞。”冯广天端着一盘子好吃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塞着半个蛋挞,显然是下午踢球消耗了太多体力,忍不住偷吃的,“哦,对了,少吃一点,老头子他刚来电话,说晚上有饭局不回来吃饭,你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叶浅浅推辞不了,而且听到冯校长并不回来,便松了口气。她喝着芒果汁,却不禁回头又悄悄瞥了一眼那张古怪的照片,心里乱成一团。
晚上,叶浅浅从冯家告辞,冯广天本想送她回宿舍的,但还没等出大门,就看到自家老爹的车回来了。他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家老爹与叶浅浅碰面,万一叶浅浅知道他接近她是另有目的可怎么办?所以便匆匆送叶浅浅出了大门,就折返了回来。
冯父把手中的公文包交给迎上来的管家,又瞥了一眼谄笑的儿子,没说什么,先上楼去换衣服了。同时,管家也把一沓资料和档案递给了冯父。
没过多久,静谧的会客室被人从外面打开,穿着家居服的冯父缓缓走了进来,直直地走到叶浅浅今天曾经停下的地方,伸手把那张照片拿了下来,细细地端详着。
叶浅浅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掏出手机调出相片簿,她吃饭前趁冯广天不注意,偷偷把那张照片用手机照了下来。她是不是应该去找她姐姐叶深深询问一下呢?
正拿着手机边走边犹豫不决的时候,叶浅浅忽然看到前面路灯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纤弱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也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看起来非常需要帮助。
叶浅浅连忙小跑过去,“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送你去校医院?”
少年抬起了头,叶浅浅在看到他的长相时不禁一呆。
对方眉目如画、五官精致、眼瞳清澈、鼻梁挺直,整个人有种古典风雅的气质,就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渗着血丝,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贵族一般。
“啊!你咯血了!要赶紧叫救护车才行!”叶浅浅抛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紧划开手中的手机打算拨打120。
可有一只手止住了她的行动,叶浅浅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少年虚弱地朝她浅浅一笑,道:“有妖气。”
他的话音刚落,便缓缓坐直身体,伸出右手从左手掌心之中抽出一柄泛着耀眼红芒的利剑,毫不留情地劈向叶浅浅。
偶像剧转眼变成恐怖片,叶浅浅根本反应不过来,更别提这位少年离她实在是太近了。
而且在那柄看起来虚幻的剑从少年的左手掌心之中抽出来时,她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迫人气势,把她牢牢地钉在了原地,竟连闪躲的力量都没有了。
眼看着那柄利剑当头劈下,耳边响起了锋锐的利刃划破空气时的尖啸声,看着少年那张俊秀的五官也因为嗜血而扭曲变得骇人起来,叶浅浅惊骇过度,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目。
可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如约而至。
“砰!”
叶浅浅胸前的暗月吊坠发出一阵白炽的光芒,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光晕,少年的利剑斩在其上,发出了轰然巨响,不仅没有办法前进半寸,甚至还被反弹了回去,几乎让他拿不住剑柄,差点脱手。
张修明倏然睁大双目,本来漫不经心的脸上浮起严肃的神色。
他今天是偷着跑出来的,谁让他哥昨天回祖宅说得那么语焉不详,把他的好奇心全都钓起来了。而且他哥不是一个人应付不了嘛,那么他出马也没有什么不对吧,谁让他是这一代张家的天师呢?
只是,没想到这个大妖,果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张修明舔了舔嘴边的血渍,一副邪魅狂狷的模样,拿着一把酷帅霸气的利剑,配上他纤细羸弱的身板,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叶浅浅再也不敢小觑对方,刚刚那一剑虽然没有斩在她身上,可即使隔着暗月吊坠形成的防护罩,叶浅浅也能感受到那柄剑上传来的澎湃法力。只要她沾上,肯定就会被灼烧身体。
这种感觉,倒是和张槐序布阵时极像……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少年五官倒还真和张槐序有几分相似。只是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这少年已经拎起那柄巨大的、泛着赤芒的利剑,打算再接再厉地朝她劈过来。
这回她倒是不会站着不动让人当靶子一样砍了,叶浅浅闪身避开那柄利剑,也不顾利剑直接划开了她队服的前襟,转头就跑。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对方虽然看起来比她还要不堪一击,但人家手里拿着那么大的一柄利剑,虽然不知道从身体里抽出来的会不会锋利,可是看起来就很吓人,打不过她还不会逃吗?
叶浅浅昨天才刚刚知晓怎么感知身体里的灵力,别说攻击性的招式了,就连防御性的招式也是暗月吊坠无意识地启动的,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管用。
可逃跑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叶浅浅自我感觉跑了足足有几百米,眼前的小径却依旧没有尽头,就知道有古怪了。冯广天住的别墅离她的宿舍走路也不过是五分钟的距离,没道理跑这么远还没有看到宿舍楼。叶浅浅忽然想起了鬼屋探险时怎么也走不出去的鬼打墙的情况,背后一寒,脚步也就随之停了下来。
叶浅浅掩住破裂的队服领口,握着胸前的暗月吊坠,仿佛这东西可以给她无穷的勇气一般。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下意识就想要拖延时间。不管怎样,她姐姐就在附近,如果感应到一定会来救她的。还有……还有张槐序……
叶浅浅暗骂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想到那个男人,他们两个家族敌对的事实不是已经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了吗?
“跑啊,怎么不跑了?”少年阴森森的话语从背后传来,他手中的利剑足有一米多长,像是无力拿在手里一样,毫不珍惜地拖在地面。随着他的走动,和地砖摩擦,发出“刺啦”刺耳的声音,更显得无比瘆人。
叶浅浅努力平缓着急促的呼吸,她转过身,一边暗自给自己鼓劲,一边强撑着气势道:“你是张家人吗?”
少年举了举手中的赤芒利刃,古怪地笑道:“我以为你认识这柄剑。”
糟糕,居然一句话就露马脚了。叶浅浅连脸上的假笑都撑不住了,心想着:现在打电话报警这个办法可行不?也不知道警察管不管这种无证持杀伤性武器的行为。不过当她掏出手机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因为手机压根儿就处于无服务状态。
“有趣,竟然是一只新生妖。”少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觉得慎重以待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不过这么菜的一只新生妖,他英明神武的大哥居然会铩羽而归?这其中肯定有内幕。难道这只菜鸟妖天生会媚术迷惑人吗?可看起来不像啊!喏,新来的那个才有点意思……
张修明面不改色地看着一双白皙的素手轻而易举地撕开他制造的结界,叶深深绝美的容颜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更是艳光照人。
“姐!”叶浅浅几乎要喜极而泣,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姐姐大人靠谱,应该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召唤。
叶深深感知到她撕开的结界,就在她身后无声地恢复了原样,根本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碎为齑粉。可见眼前的这个少年法力高深得出乎她的意料。
“那是张家天师祖传的斩妖剑!”叶深深盯着少年手中那柄泛着赤芒、像是有生命的利剑,表情微妙地说道。当初她挤对张槐序,嘲笑他不是天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原因也是在此。只有得到真正天师传承的张家子弟,才会拥有这柄法力强悍的斩妖剑。
“终于遇到一个识货的了。”少年摸了摸光滑的下颌,笑得像一只无害的猫咪,他伸出左手横在胸前,微微弯下腰,一本正经地做了一个贵族气派的见面礼,“初次见面,两位美丽的女士,我叫张修明,是张槐序的堂弟,咳咳……是这一代张家天师称号的拥有者。”
“你还是……先吃点药吧。”叶深深本来还心生警惕,可是见张修明一句话说不全就开始捂着嘴咳嗽,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化为怜惜。没办法,她对这样的病弱美少年就是毫无抵抗力,张修明正是这一型的。
“我很强。”张修明重新直起腰,双目泛着跃跃欲试的光彩。他以前都是听自家兄长讲述如何收妖,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自己面对两个大妖。
他手中的斩妖剑像是感应到了他亢奋的心情,剑身泛起的赤芒开始剧烈地起伏,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映得结界内的景物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叶浅浅立刻就惊骇地发现本来站在她身边的叶深深不见了踪影,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空茫的时空,眼前只有那柄泛着赤芒的利剑,正咄咄逼人地向她劈来。
利剑的速度非常慢,慢到像极了电影里的慢动作,可叶浅浅却焦急地发现她根本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躲开这一剑。就好像是恶作剧一般,张修明简直就是故意把必杀技的速度放到最慢,让她眼睁睁地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而做不出任何的应对措施。
利剑的剑身上所泛起的赤芒颜色,因为时间的积蓄,而一秒一秒变得越发深沉如血,泛起的波澜也越发壮阔,在她的身前燃起一面大片的火墙,几乎可以把她随时吞噬。
叶浅浅即使调动了全身的灵力,也无法从这种无形的束缚之中挣脱开来,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从未如此真正地直面死神的威胁过,就算是之前张修明猝不及防的攻击,也是因为速度过快,并没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却实打实地知道当这柄利剑再次落下的时候,就算她有暗月吊坠也没法保住性命。
恐惧到了极点也无法尖叫,仿佛连说话的权利都被这个空茫的时空所剥夺,叶浅浅这回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自虐地看着那道赤芒渐渐逼近。
就在脸庞都已经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时,腰间忽然感到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把她从那绝望的境地直接有力地拉了出来。她浑身都已经脱力,只能软软地靠在身后人温暖的怀里……咦?身后的人?
叶浅浅低头看着环绕在腰间的手臂,修长有力,而且还紧紧环抱着她,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即使不回头,她也能从那笼罩周身的熟悉的气息之中分辨出究竟是谁救了她。
应该说,除了自家姐姐,这所学校里也就只有那个人能在那个少年的桎梏中把她轻松地救出来。
只是很奇怪,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一点都没有让叶浅浅排斥,即使她在得知真相之后整个人都拒绝对方的靠近,但身体却越过了理智的反应,反而非常习惯这样的姿势,甚至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叶浅浅!”叶深深的脸色黑沉,虽然在过去的许多年间也都看过这么一幕,但果然还是觉得极为伤眼。
叶浅浅被自家姐姐难得严肃的声音唤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挣脱开张槐序的怀抱。而随着她的动作,赤色的利芒也如影随形地追击而来。
“修明!住手!”张槐序的声音暗含怒意,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笼罩在众人身周的结界轰然破碎,像玻璃一样一块块地掉落,却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就消融在了空气中。
周围的景色瞬间恢复了原状,叶浅浅从来不知道那昏暗的路灯都长得那么亲切。
张槐序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把刚刚搂过叶浅浅的手臂收了回来,快走几步到达张修明面前,压抑着怒火呵斥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把斩妖剑收起来,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吃不消吗?”
叶浅浅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张修明的脸色比刚见到他的时候要更加苍白,就像是冬天阳光下的初雪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张修明不甘心地咳嗽了几声,来来回回看了叶浅浅好几眼,在自家兄长严厉的目光中,还是乖乖地把手中的斩妖剑重新插回左手掌心。
叶浅浅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刚刚赶着她跑的斩妖剑就那么消失不见,只在张修明的掌心留下一个火焰状的文身。
“好酷……”竟然真的能放进身体里!
叶深深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自家妹妹的头,居然崇拜敌人什么的,还能再掉链子一点吗?
张修明见自家兄长锁紧了眉,又要开始说教,率先开口辩解道:“哥,为什么不能收妖?妖不就是要除掉的吗?”
“斩妖剑不得轻易使用,因为一出鞘,就是斩妖除魔魂飞魄散的结局。她们……她们不应如此被对待。”张槐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感受到斩妖剑出鞘时巨大的法力波动时,心中有多么惊慌失措。他收妖几乎从不结束妖的生命,而是更习惯用符阵收走妖身上多出来的那些不应该拥有的妖力。就像那只猫妖,最后还是一只普通的猫咪,这样才符合天道。
而且……而且妖怪也不都是祸害人间的,甚至他还受到过治愈伤口的待遇。张槐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叶浅浅身上,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带着些许还未退去的惊恐,让他的心头生出一丝柔软,甚至想要把她再次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脊安慰。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还找到学校这里来了?”张槐序转头对准了自家堂弟开炮,黑沉了脸色,二话不说地就拽着他离开。
张修明也不知道又触到自家兄长哪根敏感的神经了,他刚想反驳两句,却慑于自家兄长的气势,只好意味深长地朝两位女士挥了挥手道:“拜拜,期待下次见面。”
面对着彬彬有礼的病弱美少年,叶浅浅不禁想要抬起手回应,却在伸到半空的时候被叶深深毫不留情地打掉。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被追得到处乱跑,没五分钟就忘记了?”叶深深从牙缝中挤出话语,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很奇怪的是这样的举止却无损她的女神形象。
“哦……确实……”叶浅浅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这回还真是多亏了她姐来得及时,否则那少年估摸着就会一剑毫不留情地把她给斩了。想到这里,叶浅浅真心实意地道谢,“姐,谢谢你。”
叶深深脸上的笑容微僵了一下,但瞬间就掩饰了过去,别过头淡淡道:“让你看清楚我们和张家的事实也好,省得你这妮子还心有不甘。”
叶浅浅抿紧了唇,她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叶深深瞥了一眼捂着被划破的衣服,显得可怜兮兮的妹妹,终于叹了口气道:“跟我回去换件衣服吧,你这个样子,让同寝室的看见不好。”
叶浅浅没有异议,一声不吭地跟着叶深深回宿舍。叶深深拿出一件崭新的衣服,两姐妹的身材相差不多,便剪掉吊牌递给自家妹妹,示意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叶深深听浴室响起水声,便打开电脑,轻车熟路地登上校园网,黑进后台,调出她们刚刚经过的那片小路的监视器画面。因为结界的影响,监视器只拍到叶浅浅靠近张修明搭话,随后就全是雪花点的影像,完全看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又恢复了正常,拍摄到了他们四人。张修明手上的斩妖剑正好被张槐序挡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槐序刻意站位的原因,监视器的角度根本拍不到。
“真是狡猾啊……”叶深深的红唇勾起一个魅惑的角度。她的目光并没有在电脑屏幕上停留多久,而是飞快地退出后台,清除电脑上的记录。
做好一切后,她的目光扫到了叶浅浅放在茶几上的暗月吊坠,不禁流连了一番,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了过去。
窗外的天气遽变,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明月,狂风骤起。
闪电无情地撕裂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肆虐在天际,小楼中的寂静被人打破,厚重的钢门被人推开后又缓慢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冯父拿着手电筒,穿一身低调的运动服,背一个双肩登山包,开始在小楼里逐一查找,口中还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冯父的精神也从亢奋到低迷,直到他也不知道敲动了哪里,地面开始发出闷闷的机关响动声,一块地砖轰隆隆地沉了下去,露出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终于……终于找到这千年古墓的入口了!”冯父呵呵地笑了两声,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仰头平静了片刻,又燃起蜡烛测试了一下密道之中的空气是否充足。虽然放下去的蜡烛依旧在燃烧,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登山包中拿出防毒面具,这才打足了精神,沿着密道一步步走了下去。
而在他身后,地砖却无声地重新合拢了起来,悄悄地掩盖住密道之中的蜡烛和手电筒的光芒。
小楼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围观了这一切的古董们都还是多少年来陈列在这里的样子,在玻璃柜之中,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