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王宾问起来绢画。凌霜把绢画铺到桌子上,用手指着,道:“这十六个字是‘雷打朱白,禹王冰绡,金街银雨,玉椟在天。’韦先生说这十六个字是先楚国的文字,比李斯是虫鸟篆还要老些。”
王宾点了点头,道:“难怪我们都不认得。那个书魔先生还说什么了?”
项承志道:“没有了。”
王宾想着,说:“也许这就是太阿宝剑隐藏之处。”
项继先无奈地道:“可是我们不知道在哪啊?”傲霜扑哧一笑,立刻发现自已不应该笑,连忙掩住。
凌霜愠道:“你笑什么?”
傲霜尽力憋住,才道:“我想说,我们明天去找那个算命先生去算一卦。”
凌霜又想气。又想笑,道;“胡闹。”
王宾一愣,道:“什么算命先生?”
凌霜道:“王伯伯不要听她胡说。”
傲霜不服气,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算命先生嘛。我们在飞英寺看到一回,接着在集市上又看到了。这不,我们刚刚在镇上又碰到了他。”哦,王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项继先早早起来,陪着哥哥到后面的竹林里弹琴,吐纳调息。在哥哥悠扬的琴声中,山林间钟灵毓秀的气息在经脉里缓缓游动,如同山间潺潺涌动的溪流。端木豪夫妇曾经说过,法无定式,制敌为先。招式要练,但是不能被招式束缚。
所谓的功夫,其实就是练气。悠长的气息,可以在对阵时有绵绵不绝的后劲。胜负之间,生死之时,不过是吸呼之间。项承志在弹奏之时,控制自已的内息,随时把气息运动于指尖,注于琴弦,必要时伤敌于无形。
回来的时候,凌霜和傲霜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龙家每一顿都是有酒有肉,一时间,吃到积翠庵里简单粗陋的蔬食,竟有一种清新的口感,较之飞英寺的细腻,又别有一种滋味。
项继先吃着十分顺口,笑着道:“如果一辈子都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夫复何求?”
傲霜的嘴一撇,道:“这不过是姐姐的牛刀小试而已。”
项承志目光一转,道:“王伯伯呢?去那面了吗?”
凌霜一点头,道:“嗯,菜也送过了。放心吧,继先哥哥。”傲霜道:“炒了满满的一盆,只盛出这么一点,全送过去了。”
凌霜夹了一箸放到她的碗里,道:“够吃就行了。”
傲霜道:“我是怕不够继先哥哥吃,他练剑挺累的。”说着,夹了一大箸送到项继先的碗里。项继先一愣。傲霜的这一箸差一点加来一半,夹回去又不好,不由得停住筷子。
项承志一笑,道:“还不赶紧吃,一会儿还得练功呢?要不王伯伯又要骂了。”
项承志已经看出姐妹俩的心思都在弟弟一个人身上。一个沉静,一个爽快。一个沉静的温柔细腻,善解人意。一个爽快的快人快语,解忧散愁。自幼兄弟的心眼就比自已多两个,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当然,也没被父亲的责骂。还有几回被父亲冤枉,替自已背了黑锅。
这个不知道被父亲怒斥为“朽木不可雕也”的弟弟就同时为姐妹俩相中,既高兴,又羡慕。其实,龙静雪也不错,叽叽喳喳,就像翠林间的一只百灵鸟,活泼,快乐。
不过,他们的快乐在夜幕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就被王宾浓重的阴郁所笼罩。究竟出了什么事?四个人面面相觑。直到三更鼓将尽,王宾的房里还传出沉重的叹息,一下子加重了几个人的忧虑,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令人窒息的阴郁持续了两天,四个人被王宾引到了对面的院子。这还是第二次到这个院子里来。上一次还是兄弟俩重逢的时候,到现在已经半年有余。
昏黄的灯光摇曳出一丛一丛的暗影。朱允炆坐在上首的蒲团上。手里不停地捻着一挂紫红色的念珠。那是一挂金丝楠木的念珠。现在,四个人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的和尚就是逊国的建文帝朱允炆。不过,他现在的法名是应文。
在他的两旁,是一直随侍左右的应贤和应能。应文一直称两个人为师兄。哪一个敢做皇帝的师兄?就即便他现在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几个人只能恭恭敬敬地站着。再往下就是溥源大师,叶希贤,牛景先。
进来后,王宾侧过身,道:“你们赶紧见过圣驾。”
建文帝举起一只手,道:“不必了。我也不是什么皇帝了。”四个人仍然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然后垂首站到一旁。
建文帝叹了一口气,道:“左拾遗戴德彝,兵部尚书铁铉,能见到他们的后人,余心亦安矣。”话虽然这样说,语气依然有些沉重。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四个人,只是上一次只是闷闷地吃了一顿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停了一下,向叶希贤道:“应贤师兄,你们这两天你们又在计议什么,连几个孩子都搬出来了?”
叶希贤的法名叫应贤,所以,建文皇帝叫他师兄。叶希贤起身上前拜了一拜,道:“回陛下,燕逆的探子已经到了藏书镇。”
建文帝苦笑了一下,道:“伯夷和叔齐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山。天地悠悠,你我又将安身何处?”
叶希贤道:“回陛下,孩子们在‘越绝书’里找到了太阿宝剑的藏宝图。”
建文帝一愣,道:“就是嬴政的那把太阿剑吗?”
叶希贤道:“正是。”
建文帝皱了一下眉,道:“你们想干什么?”
叶希贤道:“昔日,欧冶子干将两大铸剑师为楚王铸造了太阿宝剑。晋王欲得之,发兵围楚。晋强楚弱,楚王绝望之际,城头仗剑一劈,剑气磅礴,楚军伏尸二十万,反败为胜。”
建文帝只是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叶希贤道:“回陛下,陛下,楚也。燕王者,晋也。太祖皇帝洪福齐天,让陛下得到了宝图。得此剑,陛下就可以反败为胜,扭转乾坤。”
哦,建文帝点了点头,道:“知道藏在哪吗?”
叶希贤面露难色,道:“现在还不知道。”
建文帝轻叹一声,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叶希贤道:“既然燕逆的探子已经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一边走,一边找。”
建文帝笑了,道:“明明是流落番邦,偏偏要说去打猎。你们啊!”建文帝是在借北宋徽钦二帝来比喻眼前的事。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走过,才道:“你说我们还朝哪走啊?”
沉默了一下,叶希贤道:“善攻者,攻于九天之上;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
建文帝还是一脸的苦笑,道:“攻,就凭你们这几个老弱病残吗?将铁公与戴公这一点点血脉也送入燕王叔的咻咻巨口吗?算了吧!”建文皇帝连连摇头。
项继先上前一步,跪倒,道:“陛下,他们不认识我们,擒贼先擒王,我们进宫行刺,也好一报杀父之仇。”
建文帝又开始摇头,道:“傻孩子,你当太祖皇帝的皇城是湖州城吗?只怕你们行刺不成,锦衣卫马上就会开始搜捕,追杀,那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啊!”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行刺,暗杀,侦听,满朝的文武大臣尽在锦衣卫的掌控之下。幸好现在他们是不知道建文帝躲在这里,否则,眨眼之间,积翠庵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