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继先正想着过不过去,看到老和尚挥了挥手。灰衣和尚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躬身施礼。一转身,迎着三个人走过来。还在三个人想着躲还是不躲的时候,灰衣和尚已经戴着斗笠,大步流星从三个人身边走了过去,对三个人恍若不见。
我们还过去吗?三个人犹豫了,可那立刻就被肚子里的饥火打断。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庙门走去。
当三个人能看到老和尚的时候,老和尚自然也看到了三个人。一夜舍命的狂奔,三个人的狼狈可想而知。当看清了三个人容貌,老和尚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惊讶。
疲惫不堪的三个人根本没有发现老和尚那一闪即逝的惊讶,双手合十躬身拜道:“大师,我兄妹被山贼追杀,饥渴难耐,还望大师慈悲。”
老和尚微微点头,单打稽首,道:“不妨,不妨。几位小檀越不嫌粗陋就好。请随老衲来。”一转身,向门里走去。三个人连忙跟上去。
三个人进来的是侧门,没走多远里是寺庙的厨房。几个小和尚正在收拾碗筷,看到老和尚,都稽首施礼。老和尚吩咐给三个人准备斋饭。小和尚们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很快就搬上了饭菜。早斋刚过,米粥,咸菜都是现成的,也的确很粗陋,但是对于现在的三个人来说,只怕比山珍海味还要香甜。
老和尚没有走,就一直看着三个人。直到看着三个人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吩咐一个小和尚:“戒空,领三位小檀越到侧院安歇。”解了饥渴,还真有点困了,向老和尚致谢后,随着戒空出了厨房。
老和尚一直目送着三个人走远,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忙忙似漏网之鱼,慌慌如丧家之犬。一夜狼奔豕突,项继先的头刚一碰到枕头就酣然入梦。
梦里,忽而回到儿时,春风和煦,与父母野外踏春;忽而官兵乱闯,平静的家乡鸡飞狗跳;忽而回到风姿秀丽瑰秀的若耶山;忽而泛舟碧波无垠的太湖……
忽然,狂风骤起,浊浪排空。小船宛如秋风中的一片翻滚漂浮的落叶,哥哥,哥哥,哥哥呢?
“继先,丫头!丫头,继先!”耳边忽然响起苍老而急促呼唤。项继先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冲出门去。
院子里,王宾跌跌撞撞往前走,嘴里不停地呼唤。项继先三步两步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一个头磕到地上,叫了一声“王伯伯”,就泣不成声了。
紧接着,铁家姐妹也冲了出来,扑到王宾的怀里,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劫后重逢,王宾把三哥孩子搂到怀里,老泪纵横。两天后,三个人恢复了,闲着没事,走出寺院。
九月的穹窿山,风舞落叶,翩跹如蝶。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座寺庙叫积翠庵。老和尚就是积翠庵的住持:溥源大师。枫桥镇王宾的宅院已经毁于贼火,也只好暂时住在积翠庵里。
“孩子们,你们怎么不练剑啊?”看到三个满脸愁苦的孩子,王宾连连摇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天大的事也不能不练功啊!”
项继先垂首道:“是。”
王宾道:“我从溥源和尚那里要了两块木头,你赶紧抓紧给两个丫头把剑削了。唉,我的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了。”说着,浩叹一声。三个人不敢再说什么,跟在王宾身后到了下处。
夜奔的时候,傲霜的剑折了,凌霜的剑也有了裂口,不能再用了。暮色降临,两把木剑削好了。
看着削好的木剑,三个人都楞柯柯的出神。王宾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承志如今在哪啊?叹罢,道:“歇了吧。”
项继先哪里还睡得着?整整一夜,就象热锅里的烙饼,翻来覆去。天刚一见亮,就爬来,坐在院子里出神。过了一会儿,凌霜走过来,轻轻地坐下,道:“继先哥哥,我们不能总做桃符吧?”
原来,项继先一直在哥哥的琴声里练剑,运用气息。这倒怪不得莫心柔。兄弟起手有些晚,琴剑合练,可以相得益彰,事半功倍。待到了一定的火候再分开。兄弟两个人自然知晓莫心柔的苦心。只是这乍一分开,项继先还真的有些无所适从。是啊,傍依旁门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项继先没有出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那还不简单。我们重打锣鼓另开张!”是傲霜。她永远都是快人快语。
凌霜道:“歇了吧,哪有那么容易?”
凌霜小嘴一撇,道:“为之难者亦易矣,不为易者亦难矣。咱们师傅不也是自悟的剑法吗?”这倒是一句实话。当年,端木豪就是把自已钟爱的诗文糅合到剑法之中,别开蹊径,自成一家。我能吗?项继先有些犹豫了。
“不要想了!我们一边练一边想。走,我们吃饭去。”傲霜说道。嗯,不错。坐在这里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子午卯酉,吃饭去。
说起来容易,当真正站在空地上,当长剑在手,心里立时有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王宾走过来,看了一会儿,道:“你们不要在这里难为自已了,到镇上去散散心吧。”
穹窿山下就是藏书镇。藏书镇是大汉名臣朱买臣就住在穹窿山的山脚下。据说,朱买臣没有发迹的时候,就住在镇上,靠打柴为生。人穷志不短,朱买臣一边打柴,一边读书。不过,他目光短浅的夫人却引以为耻,极力反对,以至于后来就逼着朱买臣写下休书另嫁。朱买臣为了避免无谓的争吵,每一次读完书,就把书藏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由此,留下了藏书镇的名字。
依穹窿,傍太湖。山披翠玉,湖荡银堆。在山水的滋润下,历经千年风雨,小镇依旧秦砖汉瓦,古风遗韵。
呜呜呜,呜呜呜。
嗯,这里也有人在练功吗?好强劲的风声!几个人正漫无目的的走着,忽听到一个院子里传出呜呜的风声。院墙不高,三个人一长身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切。不过,他们马上被眼睛看到的一切惊呆了。缩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全是惊惑——难道是我们的眼睛花了?
院墙里的风声还在呜呜作响。三个人慢慢的把头伸过墙头,目光再一次落到院子里。院子并不大,一个人正双手各执一根短棍,正舞得呼呼生风。短棍劲道十足,但是招式之间的衔接却不够流畅,显得有些生硬。转身回顾之间,古铜色的脸庞死板板的,毫无生气,虽然雕刻得惟妙惟肖,但毕竟不是活人的脸。这不是一个木头人吗?这一个会武功的木头人啊!
正惊讶,只听有人说话:“师父,这回啥时候能停下来啊?”
“不会停了。这一回上的是双簧。不扳动机括永远也不会停下来。”语气很平淡,似乎造一个会武功的木机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项继先低下头,努力在想。“山水悠然”是江湖上一些悠然自得的高人。自已曾经问过莫心柔。莫心柔只是说这些人并不是个个武艺高强,甚至有几个压根就不会武功,但是手段也是极其厉害,江湖人绝不敢拿正眼看他们。项继先就问,他们都是干什么的。莫心柔只是神秘的一笑,道:“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还记得,有一次樵夫伯伯夸奖端木豪的武艺。当时端木豪只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八个字,语气平淡,和这个匠人的语气一模一样。这种超然的心情,除了“山水悠然”只怕江湖上不会有几个这样人了。想到这里,径直走到门前,扣动门环,道:“江湖后辈,慕名来访。”
那边的凌霜和傲霜可是被他吓了一跳,不过已经晚了。院子里有人高声回答:“贵客不是走错门了吧?”
项继先道:“没有。这把剑剑匣有一些残破了,烦请您修补一下。”
“好吧。那就进来吧。”话音中,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项继先双手捧着秋水寒,走进了院子。
刚刚走到院子当中,那人道:“小伙子,你的剑匣没有坏。”
项继先道:“晚辈是想麻烦您给这两位姑娘削两柄木剑, 就按这柄剑的样式。”
“好吧。”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小孩在甬路上左窜右跳奔过来,就在几个人一愣神是工夫,一把抓起秋水寒,飞快的返了回去。
好快的身法!心念未了,只听里面有人称赞道:“好剑啊,好剑!看来得用好料啊,要不就辱没了这柄剑了。小凿子,请三位客人进来。”
“是。”眼前的房屋和普通的江南房屋没什么两样,亮瓦明屋,木门阁窗。这时,那个蓬头小孩从旁边转出来,道:“你们随我来。”看到三个人的惊讶和疑惑,小孩催促道:“你们还进不进来了?”进!当然进!秋水寒还在人家手里呢?
小男孩稚气未脱,最多十二三岁,忽闪着大眼睛,装出一副大人样,道:“你们不要四处看啊,看好我的脚下。记住了没有?”
三个人想乐又不敢乐,憋着道:“好,我们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