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泰的离世对文家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家庭更是冷清一片,没了往日的生气。
淑琴自苏醒以来一直都是双目无神的望着大堂里盛放文泰的棺材,那里面躺着的是她的丈夫,曾经与她发誓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如今只剩下没有温度的躯体被关在黑色的匣子中,周围摆放着他生平最重要的物什——他们订亲时的手镯、女儿殊月小时候经常玩的风车以及文成和文武小时候为他画的毛笔画,这些都是放在平时他的宝贝箱子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檀木制成的箱子,不大,表面的花纹却雕刻的异常美丽,她知道他有多么珍惜里面的东西,隔三差五都要一一取出,小心翼翼地为它们拭去表面的灰尘,然后轻轻抚摸着他们,对她说道:“等我百年入土后,一定要把这些回忆带在我身边,只要在下面看到这些物件,我就不会忘了你和孩子们,不会忘了这个家,下辈子我们还要再作夫妻的……”淑琴记得说这话时,丈夫的神情总是温柔的,他是真的真的为这个家倾注了太多的爱和心血。
纸钱燃起的火焰在眼前闪动,她仿佛看到了丈夫微笑的面孔,她想伸出手去摸,直到灼热的温度从手掌传来,哪里还有丈夫的脸,只有飘落在手上的灰烬。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泪早在几天前办葬礼时流干了,红肿的眼睛甚至有些模糊开来,柔顺的发辫如今散乱不堪,发梢的末尾有些已经开始发白,脸色苍白,好几天不吃不喝,她的嘴唇干裂的厉害,与当初干净整洁的形象判若两人,但心都丢了,要人又有什么用呢?她宁愿用自已的命去换丈夫的命,也不愿孤独的活在世间。
但她不能,她还要完成丈夫的嘱托,紧紧篡住手中的信纸,这是在箱子里找到的,就在丈夫离世前几天写下的,上面因体力不支而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点点泪痕都让淑琴的心一阵绞痛,她难以相信文泰是以怎样的毅力写下来的这封信,但几处划痕告诉她丈夫在不断的透支生命……
信纸上的内容是文泰一直未曾说出的肺腑之言,大概是他在这人世间最后的牵挂:
淑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对不起,我没有实现当初我们的承诺,对此,我知道愧疚已经无法弥补你的伤心,所以如果能有下辈子,我希望还能遇见你,再和你作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原谅我,我要先去奈何桥上走一遭,可是喝了孟婆的汤,我就会忘记你,我不想这样……
其实,那天你和王大夫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始终无法释怀心中的痛。文成和文武,我是一点点看着他们长大的,我盼望能和你一起等到他们娶妻生子的那一天,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钱财比亲情还重要吗?好几次,我都想烧了那些地契,但我知道,这只是无济于事的举动,因为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是相亲相爱的兄弟,现在的他们,唉……那些地契让他们拿去吧,尽管他们不孝,但我还是希望他们在离开村子后有个立足的资本,再娶个好人家的姑娘,相信时间会磨平棱角,他们会重归于好的。
关于殊月,子女里我最亏欠的就是她,在和女儿争吵后,我的内心时常懊悔,一面反思是不是自已太过于注重门第观念,忽略女儿追求的是真正的幸福。也许是我错了,但我也只是希望女儿能够有个好的生活。其实,我知道安天雄是个很好的小伙子,踏实能干,我路过几次安家,尽管家境贫寒,但小伙子依旧种地养家,孝顺父母,我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大概也因为钱财这般俗物。
老婆子,我知道你背着我找过女儿,那天,我就跟在你的身后,远远看到女儿笑的是如此开心,我知道自已错了,错的很厉害,那一刻,我真想走过去对她说一句:“爸爸错了……”,最后我还是忍住冲动,我不想破坏你们高兴的氛围,殊月大概心里还在恨我吧。
至于我的葬礼,一切从简吧,亲戚什么的也不用请了,也不要让村里人知道。大张旗鼓的架势我不太喜欢,你知道我老头子就喜欢图个安静。只需要下葬那天,请个阴阳先生在安家对面的山头寻个好地方将我安葬在那里,我想在天上默默看着女儿幸福健康的过完这一生。
在我的木箱有一个木制的棒槌鼓,是我专门给未出世的外孙做的,还有压在下面的钱你都拿去交给他们夫妻,如今安家生活好了,我的这些就当留给亲亲外孙的一点见面礼……真希望能亲生抱抱外孙,亲亲他的小脸。
写了这么多,我想自已接近油尽灯枯,几十年来我没对你说过什么情话,现在,我想说:
我爱你!淑琴,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文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