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大雪纷纷洒洒,如剪玉飞绵。
整个屋子仿佛被裹上了一层冰,房梁不堪重负,出现一道道裂缝,嘎吱声不断。
轰!
不远处不断传来声音。
辛溶连忙出来查看情况,让母亲和妹妹出来。
邻家房屋被雪压的轰然倒塌,屋下还有老人被压,村长忙指挥救人。
哭声不绝于耳。
何氏泪水不断流出来,小棠也瑟瑟发抖。
眼看村子就要被大雪覆盖,不能在屋里久留。
看来县里是不准备来救援了。
辛溶让母亲和小妹收拾好衣物,他找到了村长。
“村长爷爷,这村里屋子都开裂倒塌,人已经不能住了。”
“这样在雪地里待一夜,只怕村民等不到救援就被冻死了。”
“我们自行前往县城的赈灾蓬吧,去的迟了连蓬子都住不上了。”
从辛家村到高陵县城需要大半日路程,何况这样的大雪封路。
村长直摇头:“溶哥儿,你带着你娘和小妹去吧,和村里年轻一些的村民一起,我们这老弱病残,寒夜里如何走的过去,死就死了吧。”
人声沸腾,夹杂着哭泣。
“这样冻一夜也是个死,不如大家一起套了车,聚在取暖一起走,比大雪埋了等死强啊。”
村长听了辛溶的话,想了片刻。
本想着等不到救援,死也要死在辛家村,他们这些老人也走不动,何苦拖累别人。
但若是可以看到希望,谁想留下来等死。
“是啊村长,大家一起走,谁也不能落下!”村民纷纷开始劝。
“也好,只是我们年迈腿脚不便,只怕拖累你们。”辛村长有些担忧。
“村长爷爷无需担忧,我们套了牛和骡子,后边绑着木板车,腿脚不便的在车上就行。”辛溶。
“好,我这就去告知村民!”
张氏带着孩子收拾好了一大堆东西,被拒绝拉上车。
张氏吵架泼辣的大嗓门雪地里更响。
“不要带太多东西,留着坐人,否则你就不要去了!”村长不惯着张氏,直接开口就要丢下她,吓的她只拿了一个包裹。
村民绑了几架车,妇孺孩子挤在里面,板车外围坐着男子。
冒着风雪往县城方向出发。
朔风凛凛,滑冻棱棱。
雪地苍茫,没有边际,大地陷落在一片阴霾之中,覆盖了大地上的生命之息。
黑黢黢的夜没有尽头。
五六个骡子拉的板车上,是辛家村逃出来的村民。
路过的村子屋舍多数倒塌,到处是凄惨
的哀嚎。
“你们这是去哪?”别的村逃出来人问。
“去县城赈灾蓬。”
他们的队伍越聚越大。
四个村子的车队足有二十几个板车,三百多人。
如此绝境,赈灾蓬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一路无言,抱团取暖。
不一会儿,车队就停下来了。
“前路被雪压塌的树木挡住了去路,骡子和牛过不去了,怎么办?”
听到消息,众人想下去搬走树木。
可是倒塌的树木高大杂乱,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娘,你和妹妹待在这里,我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事的。”
辛溶语气坚定,虽然只有十三岁,镇定的样子却让何氏和小妹听了很安心。
辛溶走到前面,发现七八个村民在费力搬运倒塌的大树,但树木结了冰块的身子纹丝不动。
他也上前试了好几次,可惜这具身体还太弱。
道路被阻断。
就在他被冷风呛的咳时,看到了不远处雪地一片平坦。
“那是何处,雪地如此平整?”
长常年走这条路的老人认识路况:“那是定台河。”
冰结湖面,大雪覆盖一片平坦。
结实的很!
辛溶大喊道:“走河面冰上!”
有人道:“冰面难行!打滑的很,牲畜蹄子走不了!”
众人拉着骡子下河面,刚接触冰面,那蹄子滑了又滑,险些儿把还在板车上躺着的辛勇跌下来。
“这怎么办?”
有经验的老人道:“这大雪覆盖了稻草,否则用稻草包着蹄子就能不打滑了。”
这冰天雪地里确实找不到稻草。
辛溶撕开了棉衣里衬,用自已的衣服裹住了一个牛蹄。
“对!用布包着!”
村长扯开带着的包裹,拿出衣物,“还是溶哥儿脑子快,这麻布包着就不滑了!”
众人看见也纷纷效仿,撕开了衣服。
裹好蹄足,众人踏冰而行。
濒临死亡的威胁,辛溶带着都是老弱病残的车队一刻不敢歇息,绕过障碍路段,走了一夜。
病弱的身体,开始失温。
冷风像一根根刺骨的钢针,扎的人透骨的疼,重衾无暖气,袖手似揣冰。
曦光微微,城门口厚雪覆地,瞭守台中空无一人。
七八个轮值排查的守卫,围炉坐在路边搭好的棚子里,烘着冻皲裂的手。
“这破地儿上漏下湿的,雪再不停,老子就要冻死在这了!”
“这破门守什么守!天寒地冻的鬼都冻死了!”
斑驳的城门上一左一右钉着几块黑铁,往日威严的守门兽如今残缺不堪,显得十分落魄。
缓缓行进的车辙声隐隐传来。
浓稠的雪雾中出现一辆辆牛车,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辙痕。
驾车的人身形孱弱,风雪颠簸下,面色冻得苍白。
围炉喝茶的守卫站起来,震惊的问:
“这灾民不都安排在西城外吗?南城哪来的这么多难民?”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
这几日雪又大了,昨夜气温骤降,西边的灾棚已经住满。
派去北边和南边几个村打探的兵卫还没回来。
“报告盛都尉,昨夜城内冻死了四人,房屋倒塌压死了数十人!”
“报告都尉,西边灾蓬冻死了十二人,伤寒药也不够了。”
听着卫兵的汇报,凌晖觉得屋子里烧的炙热的炭,也驱散不了内心寒冷。
前世整个泾州上报的死亡总数,加起来也没有灵台县的多。
“还请父亲写封信快骑送到右相手中,把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再派人把这个信物拿去去京都济世堂,让他们把准备好的药材送过来。”
盛泽江让手下照办。
“晖儿怎么算到这保定郡灵台县入冬会有雪灾?”
几个月前凌晖来信,让盛泽江从泾州军营请职来保定西营。
大雪刚下时,又让他从别的郡购入大量御寒衣物和煤炭,还给他送来了许多药材。
“我和京都大悲寺的和尚认识,听他算命说的。”
和尚?算命?
算谁的命?
知言在旁边尴尬的快把头埋衣服里了,公子这借口也不编的合理一点,盛都尉能信才怪呢。
“哦!怪不得这样准!”盛泽江有些钦佩的语气:“必是得道高僧!”
“不过你为何让我劫了灵台县的灾情奏报?被人知道可不是小事。”
灵台县令自然不会蠢到上报无人伤亡的奏折请赏,他寄给泾州府的奏报伤亡人数只是抹了个零。
是凌晖让人改了奏折的内容,借盛泽江的手递给了右相。
这才有了绕过中书省,让天子震怒的奏折。
“父亲放心,那折子已经送上去了。”
当然不是小事,整个朝堂都惊动了!
从外面来了人禀报:
“报告盛都尉!城外来了数百难民!都是从南边几个村子过来的!”
“南边?”
南边道路中断,大雪封山,压倒的大树巨石还没清理干净,派去南边村子打探的人还未归。
这几百难民是怎么冒着大雪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