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讲义堂。
“一日读书一日功,一日不读十日空。”门侧两旁刻写着劝学字样。
堂内清墨飘香,众学子拿着书籍文辞朗朗。
辛溶也在其中,拿着方为给他的书,背了起来,不一会儿,今日授课的夫子便进踱步进来了,堂中背书声顿时高了些许。
这位身穿儒衫的夫子开始坐在前面开始翻阅课业,一旁的讲士先生和助教便开始抽查学子的背书,考校功课。
辛溶由于个子较矮,位置靠前,辛育和郑朴是旁听,他们坐在最后面。
凌晖是左侧靠边而坐,他的桌上都是知言给他带来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名品。
京都云书阁的诸葛笔,李廷圭墨,澄心堂纸,龙尾砚,四大名品一一摆在桌上,随便一个都让人瞠目结舌,这都是文人雅士重金难求的上品。
江夫子倒吸一口冷气,惊了一瞬,要知道就算是上品也分三六九等。
这几个无疑都是上品中的极品。
江夫子看了半天,见笔墨砚台都有使用的痕迹,只当他把家中长辈藏品拿来了学堂,告知凌晖:“切勿奢移浪费!平日里无需使用如此贵重的笔墨,去铺子里换些普通的即可。”
凌晖语气随意道:“夫子说的是,这些都是我书童从书房随便拿的,初次前来带些使用过的是有些不尊重,回去我就换一套新的。”
随便拿的?换套新的?
我不是让你换套新的啊,我是让你随便拿着普通的笔墨来!
江夫子缓缓吐了口气。
一时之间,想要找他麻烦的许扬几人都按下了挑衅的心思,最起码得清楚他的底细。
能拿的出这些东西的人,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大商豪绅,姚又言这个主簿之子也没有能力拿出一二。
况且听说他从京都而来,不住在清风学堂之中,来往都是马车接送,也有书童侍卫随侍左右,想必来历不凡。
原本崔彻这个县试倒一在清风学堂里已经抢了姚又言一半风头,如今凭空来了更加显贵的凌晖,姚又言连书都背不下去了。
辛溶也看到了众人惊呼的神色。
但是他穷,他压根不知道这样东西多少钱,所以没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并不惊讶。
【系统:你什么时候能拥有这些啊!能换好多钱!我就可以解锁科举书籍给你了,这样你就不用背了。】
【辛溶:我谢谢你,我已经背的差不多了。】
虽然他是清贫了一些,但辛父留给他的书籍并不少,他和穿越前一样,可以过目不忘,所以四书五经他已经倒背如流,辛父那些收集的策论文章他也都记下来了。
很快,抽查背书的助教就来到了辛溶面前。
“可背下了《中庸》第一篇?”助教拿着戒尺。
还有体罚?
辛溶内心高呼,要被这身强力壮的助教拿戒尺抽照手心抽一顿,那这体弱的身体,三天别写字了。
原本还想着藏拙的辛溶立即手心一紧,回道:“学生背下了。”
“那就开始开始背吧。”
辛溶回忆了一下,很快朗朗而诵。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
原本侧方等着看戏的许扬嘴上还带着笑,心想:我就不信你能背下来。
以往他贿赂助教,让他抽查了几个看不惯的学子,都成功了,就连崔彻也被打过两次手板。
很快另一个人朝辛溶的方向努了努嘴,许扬看了过来,变了脸色。
见辛溶背的流畅,丝毫不见卡顿,助教略微思索了一阵,打断了他的背诵,又问:“《大学》第十一章可背下了?”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
见辛溶张口就来,这位周助教目光微滞,似是不信地又问:“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出自哪里?下一句是什么?是何意?”
他就不信,考不倒这个辛溶。
学堂里众学子见周助教在这里停顿时间过长,周围学子齐刷刷看了过来,江夫子见此也走了过来。
讲义堂顿时间安静了下来。
辛溶早就看到了许扬等人投来的眼神,瞬间知晓了这位周助教的来意。
见凌晖惹不起,就来给我一个下马威。
“回助教,出自《左传·王孙满对楚子》,下一句是,‘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意思是:治理天下在于有德,不在于有鼎。从前夏朝正在有德的时候……”
周围早就支棱着耳朵听着的学子,已经猜到了这周助教是来难为辛溶的,没想到这新来的学子书读的如此好。
崔彻在一旁,眼里从轻视渐渐转为敌视。
走过来的江夫子冷着脸看了周助教一眼,“不可为难新学子。”
“是。”周助教悻悻地退了一步。
江夫子看向辛溶又换了副兴致的神色,他早就听陈夫子大赞此子,见过辛溶写的文章,也觉得他文采高出众人不少,今日见他对答如流,可见学的扎实。
江夫子问道:“你如实回答,这四书五经,商经算学你背到何处了?可都通晓?”
辛溶恭而有礼,却不自谦地说:“回夫子,通晓其意,倒背如流。”
听到辛溶的话,众人只觉震撼,经过刚才,没有人质疑他说大话,只觉得自已和辛溶比起来,实在相差甚远。
心都凉了……
“哦?”江夫子有些好奇,“你四书五经不是死记硬背你的策问诗词,做的也是极好,算学也是,为何如今都未考过状元?”
说到此处。
辛溶垂下眼帘,黯然道:“夫子有所不知,家父几年前去世,学生又体弱大病了一场,如此便耽搁到了今日。”
古代,守孝期间,不可结婚、做官、参加科举考试。
丁忧三年,才可以科举。
江夫子恍然,开始怜才叹了一口气,“如此大才,却天不作美,难怪能写出‘古来材大难为用’这等感慨!”
额……
辛溶一呆,脸皮不禁红了红,心虚地低头,心里又对着杜甫老人家磕起头来。
诗圣大人!学生再次跪谢!
这等资质,难怪方夫子会收下他。
“既如此,”江夫子渊话锋一转,“想必方夫子收的另一位学生必然也有过人之处。”
转过身的江夫子,把视线又转向凌晖。
凌晖扯了下唇角,沉稳从容地起身,看到了江夫子身后长吁了一口气的辛溶冲他一笑。
他在方夫子那见过辛溶写的文章诗句,的确天才异禀,心智异于常人,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辛溶早间在膳堂做的那首嘲讽许扬的诗凌晖已经听人说了,才思敏捷又不拘绳墨,不同流俗,不是简单货色。
若是重生,必然搅动乾坤,不能留!
凌晖长身而起,朝江夫子拱手道:“夫子过誉,学生不如明久博学多才。”嘴角弧度透着一丝邪气,这日子有趣了起来。
江夫子朝他压了压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只觉他深藏若虚,“你不必过谦,你们二人卷子我都看过,确有独到之处。”
凌晖倒不是自谦。
他的确不能像辛溶那样不假思索的倒背如流,前世四书能背下来,但五经里周易和春秋只是通读,他对兵书一类倒是滚瓜烂熟。
江夫子知晓堂中学子对辛溶和凌晖二人能拜在方夫子门下有些微词,便让讲士把二人的卷子拿来传阅。
原来这题应该这样答!大才!
看了他们的答卷,学堂众人只觉自已败的果然。
败的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