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过后,子图兽性的一面悄然褪去,人性的一面重发光芒。
Lovely像良家妇女一样穿上衣服,随即点燃一支烟,准备递给他。想起她嘴巴刚才所做的事,子图谢绝了。
Lovely衔着香烟,走到梳妆台前,从高仿LV中掏出一个小锡纸包。锡纸打开,露出白色粉末。一切不言而喻。Lovely洒出一点白色粉末,将它们铺成一条线,闭上眼睛,用鼻子使劲吸吮,样子十分享受。
“为什么这么兴奋,今天。”刘子图问。
“喜欢你呗!”Lovely眼中分明噙着泪光。
“喜欢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嘛。”突然,Lovely用烟头烫了一下镜子——实际上想烫镜子中的自已,却见她手中的烟和镜子中的烟接吻了。
“我是不是很贱?”对于Lovely的提问,刘子图有点猝不及防。刘子图打心底不认为她贱。如果她贱,那么他也贱,实际上人类都很贱——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但他还是不客气地说:“是有点点。”
“我恨死自已了。”Lovely痛不欲生地说,“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抱着自已的头,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子图倾诉。
“钱,钱,钱,一切为了钱。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有钱就是成功,就算风光,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不这样认为。”刘子图继续唱反调。
“以前我也是那么认为,现在,呵,现在……”Lovely把话锋一转:“就在你来之前,有一个香港的老头子刚走。”
“什么情况?” “老头子给我1000块要包夜。自已吃了药,也要我吃药,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就没了。于是他冲我发火,用脚踢我,骂我贱货,说他当年如何如何神勇,说我不如香港鸡的万分之一。他又扔给我一千块,要我给他弄一次。我躲在墙角哭,他抓住我的头发往地板上按,要我去死,然后甩手便走。”看着Lovely黯然神伤的样子,刘子图心中升起一丝怜悯。
这个社会,做什么都不容易。很多宗教都提倡众生平等,因此被广大信徒接受。信徒们相信,在历经痛苦的轮回和虔诚的救赎后,灵魂会得到升华,精神会走向宁静。但这个社会,浮躁和物欲横行,人们普遍缺乏真正的信仰。如果有信仰,也只是对权力、财富、名誉的盲目崇拜。为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择手段。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便是肮脏。
Lovely用残余的烟头烫自已。刘子图这才发现,她的左臂上满是伤痕,他立马抢走她的香烟。
“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作孽,不可活。”
“你不为自已,也要为自已家人想想。”
刘子图以为这招能起作用。没想到适得其反。Lovely索性蹲下来嚎啕大哭。
“我还有家人吗?我早已没脸回去了。”
浮萍尚有水相依,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Lovely开始给刘子图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当初的她像所有追求梦想的女孩一样来到杏州。由于学历不高,她进入一家工厂,在流水线上工作。那时候,虽然生活简单,但是单纯而快乐。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时常会有一些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献殷勤,使她小小的虚荣得以满足。每个月她都会按时把工资寄回家供弟妹读书。她奢望着用自已的辛劳换来弟弟妹妹的学业有成。那时候最最快乐的事就是春节回家。虽然相距千里,虽然归途百转千回,虽然来去匆匆,但是她总会想方设法回到自已魂牵梦萦的家,寻求片刻的温存。就这样,春去秋来,辗转数年。随着阅历不断丰富,看过太多风花雪月的故事,她心灵深处积下尘埃。当有一天,她发现自已的生活竟如石灰般苍白,而自已的青春正在无情流逝,她开始变得沉默和压抑。
就在这时,她遇到Lily。相似的人生经历让两个年轻人一见如故,成为朝夕相处的好姐妹。渐渐地,渐渐地,她发现,相对于自已的单纯,Lily仿佛有更多故事,但从未向她提起。在Lily的一次生日宴会上,来了很多陌生的男人。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像饿狼一样眼中放着绿光。散会后,她追问Lily到底是怎么一回事。Lily绝口不提,说怕伤害她。她以绝交来威胁Lily,终于让Lily吐了出实情。原来,Lily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却有另外的身份——在酒吧陪人喝酒、跳舞……突然,她觉得Lily是那样的龌龊不堪。她决定远离Lily。
不久,她遇到一个男孩,是她心仪的那种类型,很快陷入爱河。男孩说会爱她一生一世,她亦决定将自已的一生献给他。谁知好景不长,男孩很快离开了她,并带走她所有的积蓄。身无分文的她陷入绝境。她根本没有心思上班,看着一望无际的流水线,死气沉沉的车间,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已的未来。在最孤独无依的时候,Lily不计前嫌,毅然伸出温暖的双手。她觉得误会Lily了,Lily才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尽管Lily的另一个职业让她一时难以接受,然而静下心来想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亦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带着对爱情的绝望,在她的苦苦哀求下,Lily同意带她入行。
“从此我走进万劫不复的深渊。”Lovely的语气变得平静,“原本以为等我赚到足够的钱,我会挺起脊梁做人。我甚至一度想象过自已荣归故里,在父母亲人的美好祝愿下走进婚姻殿堂的情景。呵呵,我是不是很傻?”
刘子图不出声,像听单田芳先生的评书一样听她诉说自已的故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传到老家,让我父母脸上十分无光,我也没脸再回去了,只能寄点钱,孝敬孝敬他们。”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那里有些女孩在外面做这个。家里的人传得风言风语,但她们和她们的家人还不是过得很滋润。”刘子图说。
“如果回去,我父母不一定不会认我。既然自已做了,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Lovely冷不防来了句辛弃疾的句子,让刘子图刮目相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读书,我每次都考第一,只可惜家里太穷了。呵呵,这个就别提了。”Lovely的语气变得和缓,“自我进入这行之后,我有更多时间读书了。沦落风尘,当然为世人不齿。但青楼中历有人才,万不可因为我,自护已短,一并使其泯灭。”
“这句话好熟悉啊。”刘子图不禁插嘴。
“我早看出来你是个读书人。”Lovely说,“我最欣赏柳如是。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我看过不止五遍。”
陈寅恪向来用古文写作,其《柳如是别传》恐怕不是一般的人能读懂的。没想到,除了X交,Lovely和刘子图还能找到陈寅恪这个交集。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都在寻求知已。很多人匆匆X交后便不再交往,没想到刘子图和Lovely竟能由肉体上升到灵魂,实属不易。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哦,我叫田莎莎。”刘子图立马联想到西瓜。
很多名妓和明星都是叠名——李师师,苏小小,陈圆圆,范冰冰,李冰冰,刘诗诗,蒋勤勤……但是,她们都无法和柳如是相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