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天边一线鱼肚白,一辆马车从谢府向侯府驶去。
宋渺坐在马车上,靠着马车的软垫,目光落到自已缠了一圈纱布的脚踝上。
没想到昨天夜里谢夜行找人给她请的那个大夫竟然是个女大夫。她先前就在纳闷,明明王大夫就在府上,为何还要去城里另请大夫。
所以......难道是他看到了她后背的鞭痕,觉得男女不便?
不对。
谢夜行是谁?他可不会那么好心。
宋渺又想到谢夜行连看到她露出脚踝都要说。
所以,不是贴心,是封建!
谢夜行这人,自已手底下好几个美娇娘,对女人的要求却还是封建男人的那一套。啧......果然反派不会只有心狠手辣那一点毛病。
不过,还好他还是给她找了大夫。那尤大夫说,若她脚踝的伤再拖下去,少则七天,多则半月下不了床。即便及时看了,也要两三天以后才能下地行走。本来留在谢府帮忙是一个苦肉计,现在看来这个苦肉计的代价有点大。
等到庆康侯府时,卫丞驾着马车,绕过了前门,往侧门驶去。
到了地儿,掀了帘子,刚抱着宋渺下了车,便和从门里出来的慕无渊夏珠两人撞了个正遭。
夏珠愣了一愣,然后小跑到宋渺跟前,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夏珠快担心死了呜呜呜。”
就这么碰了一下,便见得宋渺面露痛色,她慌了神,忙放开手上下打量:“小姐,你是哪里受伤了?”
宋渺摆摆手:“只是脚不小心崴了,没什么其他问题。”
夏珠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确实没有什么大碍,目光方才落到卫丞身上:“小姐,他是......”
卫丞抱着宋渺,被夏珠瞪了一眼,他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若非大人吩咐他过来,他还不想送呢。
宋渺看向站在一旁的慕无渊,解释道:“小侯爷,这位侍卫是帮忙把我送回来的。”
卫丞也道:“原来是小侯爷,宋小姐的脚踝受伤了不能走,麻烦来接一下。”
慕无渊原本垂袖站着,听见她的解释,心里的火气蓦地消散了些许。
迟疑了一瞬,他还是走过去,从卫丞手中接过了宋渺。
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宋渺背上的伤痕,惹得她痛苦地嘶了一声,慕无渊手一颤:“怎么了?”
卫丞道:“宋小姐背上有伤,小侯爷小心点。”
这话本来只是简单的提醒,落到慕无渊耳中却听出了别的意味。先前散去的火气隐烧起来,他放轻了手中的动作,但脸色却不太好看。
他眸色微暗地扫过卫丞,落到他身后的马车上:“不是说宿在春草堂......为何会是谢府的马车?”
卫丞正准备走,闻言说:“谢府的马车,自然是我家大人让把宋小姐送回来的。”
慕无渊的神色微变:“谢大人......哪位谢大人?”
卫丞道:“朝堂里应当没有第二个谢大人。”
慕无渊闻言再一变色,看向怀里的宋渺:“昨夜你......宿在谢中丞府中?”
宋渺本来想悄悄回来,没想到会被慕无渊遇上。
怕卫丞再说出点什么招人误会的话,宋渺忙道:“没有,是因为昨日狱卒知道抓错了人,谢大人刚好也在皇城司,见我的脚受伤了,才顺路叫了马车将我带去了城北的春草堂。因为时候迟了,所以昨夜我在春草堂就没回来,今日才坐了谢大人的马车回来。慕——小侯爷别多想。”
卫丞听得宋渺这样说,很是不屑。不是说喜欢自家大人,怎么转头在慕无渊面前就如此?
宋渺说完,扭头轻瞪卫丞,你不知道你家大人要慕无渊爱上我么?还说什么废话,还不快走。
许是宋渺眼神里送客的意味过于明显,卫丞最终哼了声:“既然宋小姐已到,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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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渊听了宋渺解释的话,不知为何,心里虽舒服了一些,但却隐隐生出别的不爽。
昨日姜闻馨要他陪着逛街,回府时间确实有些迟了,但是听到宋渺被当成刺客抓走,第一时间他便带上人骑马去了刑部大牢,刑部那边没人,他又马不停蹄去了皇城司,等来一句,宋渺已经出了皇城司。
宋渺与他虽无多少感情,但毕竟是他未来的妻,何况她住在侯府,她的安危他亦有责任。所以听说她出了皇城司,他便马上带了人在整个城中寻找。望京城本就宽大,入夜气温又低,即便如此,自已也在整个望京找了快两个时辰,直到有人递过来她在春草堂无事的消息,方才回去。
今日一早没见她回来,本又打算出门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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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担心了那么久,她却坐了谢夜行的马车回来。
谢夜行是什么人?
他虽然这三年并未在望京,但却也听说过此前会武门王家一案,此人手段狠辣,怎么会因为抓错人就那么好心送她出去?
他视线再次落到怀中的少女身上,她现下虽然男子打扮,脸色也几分憔悴,但那白净的面容和玲珑而精致的五官依然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难不成,谢夜行是看出了她是女子?
慕无渊想着,心里无端浮出一股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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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渺抬头看慕无渊,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微紧绷的下颌线。顿了下,她伸手搂住了慕无渊的脖子,感觉到身前人一僵:“小侯爷,门里有人看着呢,要一直在这里站着?”
慕无渊回过神来。
方才抱她过来的时候因为生气并未多想,现下才突然生出些异样。
两人离得很近,低头见她白净的小脸一张红唇翕动,有几分干,他压抑住心跳,喉头微滚了滚:“嗯,先进去。”
侧门离清香苑近,但一路下人却不少,众人见慕无渊怀里抱了个人,再一看是宋家那小娘子,原先对宋渺冷淡的那些丫鬟小厮这会心里蓦然咯噔了一声,面面相觑间觉得府里恐怕要变天。
慕无渊抱着宋渺进了她的院子。一路上少女的馨香一直往他鼻尖钻,惹得胸腔的心脏乱跳,简直跳到了耳朵边。本想到了院中便换人来抱,但府中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最后他只好将她抱进了房间。
将她放在床上安顿好,慕无渊立刻往后挪了一步,道:“昨日辛苦了,先好好休息。”
宋渺笑了笑:“多谢小侯爷。”
慕无渊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他又回头,迟疑一会说:“你毕竟是个姑娘,日后不要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再出门,若是缺钱——可以和我说。”
宋渺抬起头:“当真?”
眼前女子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放着光,就差没把贪财两字写在上面。
慕无渊没想到她会答得这么直接,印象中她总是带了三分羞赧,三分客气,三年不见,再见她总觉得变了不少。但他竟不觉得反感,竟觉得可爱。
这个念头刚起,他便想起闻馨同他说过,宋渺向周洛溪骗钱的事。
他回过神来,但又望见眼前人殷切的目光,略微不自在地移开眼:“嗯。不过要做正当之用。”
宋渺第一次觉得慕无渊竟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原本也俊俏,眼下更有魅力了。她谄媚笑说:“小侯爷要给渺渺钱,渺渺自当做正用。”
她虽笑了,看起来还是比往日憔悴不少,又想起她后背和脚上都有伤,慕无渊微微蹙了眉心:“先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