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渺点头,又抬了抬被绑着的手,“大人,我,我这胡子和痣都是假的,他们不让我说话,我这手绑着也没办法把这胡子给扯下来,谢大人,你快帮我给他们说说!我是冤枉的,不是什么刺客!”
谢夜行:“......”
再打量了一会,确认是宋渺没错,谢夜行转头看向许洲:“提举,这人确实我认识,她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宋家的三——三公子。”
先前抽了宋渺一鞭子的狱卒闻言颤巍开口:“大人,您可看清楚了,这人长得和那刺客实在一模一样.....”
谢夜行便迈步向宋渺走了过去。他俯下身去,到了宋渺面前,看了须臾,然后伸出两只修白的指,将宋渺唇上的胡子轻轻一揭。
胡子被揭了下来。
身旁的侍卫和狱卒瞪大了眼,眼看手底下的人瞬间大变了样,哪里是画中刺客的模样,分明一个白面小生。
那握着鞭子的狱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小的并不知道是大人的朋友,实在是他打扮得和那刺客一样,若非如此,小的必然不敢将这位公子抓进牢中。”
谢夜行说:“算不得朋友,不过相识而已。”
张洲在一旁蹙了眉头,看了眼谢夜行,而后沉声道:“既然是谢大人相识,那还不快放了。”
等他们将宋渺的手解开,宋渺捂着膝盖,摸索着爬起来,冲方才打她一鞭的那人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才拱手道:“多谢大人。”
谢夜行:“走吧,我送你出去。”
宋渺点头,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出了大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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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皇城司的大门,宋渺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落下来,彷如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脸色苍白,回头扫了眼皇城司的招牌,想骂娘,鉴于谢夜行也是这里头的官,忍住了。
后背疼得想哭,然而不敢摸,她只好揉着被勒红的手腕,又对谢夜行做了一揖:“今日若不是谢大人,我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谢夜行用巾帕擦着方才碰过她胡子的手指,蹙眉,眼中划过一分嫌弃:“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
不说还好,提到这个,宋渺也很憋屈:“......说起来这还和大人的一万两有关系,我一个姑娘要去赚钱,不好抛头露面,不得打扮成男人模样吗?”
谢夜行:“......所以就打扮得和刺客一样?”
宋渺:“......”
她怎么知道那个刺客也长那样。
谢夜行目光落到宋渺身上,微嗤了声,他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只是方才她看到他的那抹眼神,让他想起了旧人,莫名起了一点恻隐。
他说:“夜闯男人幄帐,扮成男子去经商,你当真以为这望京城上下很安全?今日之事涉及甚广,稍有不慎,连我也要牵扯进去。若非看在你有用的份上,今日你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
想到方才皇城司狱的那些画面,宋咪被谢夜行这番话说得一颤,哑口无言。
话难听,但道理却不假。
宋渺捂着手腕悻悻的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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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宋渺不说话,谢夜行目光落到她泛红的手腕上。
目光微动了动:“你的丫鬟没被一起抓进来?”
宋渺:“嗯,我让她回去找......慕无渊去了。”
谢夜行没说话,隔了一会他转头看向前方,今日天气好,尚有一些天光。
“从此处往前直走,走上六公里,便能到西街,届时找辆马车就能回你的侯府。”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宋渺见他要走,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袖。
谢夜行目光下移,落到宋渺拉着他袖子的手上,立刻沉了脸。
宋渺被他那不悦的神色吓得立刻松了手,语气却是巴巴,“这里离城里这么远,天都快黑了,大人应该不会把我一人丢在这里吧。”
谢夜行淡淡道:“某已经带你出来,现下当值,有事要做。”
宋渺也知道自已和他交情不够,他能带她出来已经已经算仁义,但现下她的脚确实没办法走那么远。
像是怕他立刻要走,宋渺把袍子往上一提,将脚踝露了出来,“不是我想麻烦大人,实在是这脚已经肿了,走不了太远的路。我知道大人对我,不像我对大人那般心思。但至少我们还是合作的关系,大人既然还想我帮忙,想必也不希望看在渺渺在此处活活冷死。大人今日帮了我一次,若再帮我一次,等大人要我做事时,渺渺自当更尽力。”
谢夜行目光落到宋渺的脚踝,她的手拎得很高,连同里面的裤子一起,被捋了上去,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左脚小腿下的脚踝肿了一圈,泛着红。
谢夜行目光微深了深,不禁道:“宋小姐......当着别的男人也如此?随意给陌生男子看脚踝?”
宋渺:忘了这里是古代了。
她把手放下,抚了抚袍道:“当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只是,大人是渺渺心悦之人。”
这话说得不大声,但嗓音清脆,清晰落入谢夜行耳中,他又一嗤。
整日把心悦之人挂在嘴边,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宋渺不知谢夜行所想,她再抬眼:“而且若不是大人要一万两,我也不会一大早就去东市打探想方设法赚钱。试想大人也不是这般不仁不义之人。”
宋渺见得他眼底无动于衷的神色,知道此人根本不为所动,毫不怜香惜玉。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微微拉起一抹笑,神色真挚。
此时夕阳已下,女人背后远方是水墨色朦胧的山影,谢夜行眼中,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弄得皱巴巴,那一张小脸也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了些污痕,双手还攥着袍子,实在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偏生那张脸上还露着些讨巧的笑,猫爪似的刮在心上,让人莫名觉得有那么丝不舒服的痒。
谢夜行:“今日忙着抓刺客,谢某手底下的人现在都出去了。宋小姐既没法自个儿走路,我只能随便找个人骑马驮你回去。”
宋渺:“......”
“大人这儿没有马车?”
“宋小姐当皇城司是京中贵族公子哥儿玩乐之地?”
他不是尊贵的权臣吗?出门连马车都没有?
宋渺为难道:“毕竟渺渺是个还没出阁的姑娘,让其他男人骑马带我,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有点影响名声。”
谢夜行心底划过一丝嗤,现在知道自已是姑娘了?
他微微撩了眼皮:“宋小姐若嫌弃,那也没有别的办法。”
宋渺:“实在没马车......大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大人骑马带我......”这话越说越小声,自已都没什么底气,谢夜行这种人,她和他又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不可能送她。
谢夜行见她越说越小声,也知道她自已也觉得可笑。
正想要抬步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很快到了他们跟前,马上的人宋渺几日前见过,是谢夜行的另一个侍卫卫丞。
卫丞火急火燎翻下马,瞥了眼宋渺,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她怎么在这里?
然而来不及想,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忙禀报:“大人,小公子今日似乎吃坏了东西,一直喊肚子疼,属下找了城中的王大夫来看了也不见好,我怕出事,大人要不要回去看看?”
谢夜行神色骤然一变,他说:“我现在就回去。”
说着,预备翻身上马,然而目光掠过一旁的宋渺,他微蹙了眉头,说:“你去皇城司内找匹马送宋小姐回侯府。”
卫丞:“......是。”
宋渺站在原处没动,对卫丞道:“你方才说小公子肚子痛,是不是小腹疼?伴随呕吐的症状?发作突然?”
卫丞:“你如何得知?”
宋渺:“多半是得了急性阑尾炎。”书中曾写过谢煜幼时肠胃不好,得过阑尾炎,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谢夜行:“什么?”
宋渺:“大人,来不及解释了,不如带我一起,渺渺......略懂一些医术。”
谢夜行目光在宋渺脸上打量,见她神色认真,不像玩笑的模样。
“卫丞,带她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