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狱。
宋渺双手绑着，头上蒙了布，完全看不见路，只能凭借周遭的声音，大概知道自已应当是到了牢房。
等她眼上的遮挡被拿掉，眼前果然是牢房那排竖直的木柱，已经被污秽包浆了，看不见原本的木色。
莫说犯罪，宋渺最大的违纪也不过是在大学里翘过几次课。
何曾亲眼见过古代的牢房，还是皇城司狱。
牢房里霉味，湿气，馊味夹杂着汗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没有窗户，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身后的地上堆着一叠潮湿的稻草。
一开始还有低语声，很快呵斥和鞭笞声伴随人的惨叫声在尽头响起，那声音，隔得老远宋渺听了都觉得疼。
之后整个牢房都安静了，连老鼠窜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方才在人群中不知道被人推了一下，宋渺崴了脚，这会儿脚踝开始隐隐作痛，不敢喊冤。
她适应了好一会，勉强才忍住呕吐的冲动镇定下来，干脆地坐了下来，转着脚踝缓解自已的疼痛。
每隔一段时间，便能听到牢房的门被打开，大概是轮番被带到某个审讯室审问。
宋渺一边缓解脚踝的疼痛，一边思索着。
如今是丰和三十年，离南阳王谋反还有两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绞尽脑汁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丰和三十年，太子阵营下一个姓洪的官员出了问题。
那个洪山原是户部郎中，却和燕国的地方官员勾结，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祁燕两国交界的封州兵防图给他。后来在谢夜行的设计下，事情败露，洪山原本人畏罪自尽于牢中。皇帝看在当宰相章事霍仪的面子上，没有连坐他的家人，家人多数被流放。
所以这次难道就是洪山原一事？
自已被当成了燕国那边过来的刺客？
正想着，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却从墙壁的洞里看到了一张脸。
借着昏暗的灯，她看到他的脸上长了一双偏圆的眼睛，高鼻梁下两撇胡子，唇下有一颗痣。
乍一看竟和自已有三分像。
然而那人眼睛里满是说不出的寒光。
宋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再定睛一看，那张脸已经移开了。
隔壁的门被打开，那人经过她的牢房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终于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被抓了，这人，那胡子和痣长得和她不是一模一样？？！
现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关在这牢里，根本毫无办法，只能乞求这里审讯的人知道她是无辜的之后能把她放了。
没过多久，脚步声再度响起，狱卒过来打开了她的门。
“愣着干什么，快出来！”
宋渺回过神，忙拖着伤腿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出了牢房。
方才隔壁那长痣的男人没回来，宋渺有点慌，正想开口问，身旁的狱卒忽然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凶神恶煞地道，“走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宋渺差点没被推到地上，要问的话也跟着咽进了肚中。
走过一排牢房，左拐通过一条长廊，穿过一道铁门，尽头是一间开着四方天窗的审讯室。
铁门在宋渺进去之后轰隆一声被关了起来。
天光从天窗中漏进来，房间右侧中央摆了一张木桌，木桌前坐了两个人，应该是这里面负责审问的人，身后还有四位握着铁刀的狱卒。
房间左侧中央立着一个木头十字架，左右两端用铁链吊着锋利的铁钩，地上有一滩黑色污迹，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传来。
宋渺被人推了一下，“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她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一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父母是谁，今日去那东市做什么。”
宋渺一一答了，之后尝试解释：“不瞒大人，我其实是个——”
话尚未说完，一道鞭子就落了到了她的后背，“大人让你说话了？！”
宋渺被打懵了，反应过来，疼得直嘶，偏偏敢怒不敢言。
她咬紧了牙，实在没想到，只是因为今日出门的这装束，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就被当成刺客抓进了这不见天日的牢房。
这些人，有朝一日她若发达了，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
见她不做声，方才问她话的那个人才继续道：“你方才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宋渺忍住疼痛，刚想说自已是个女的，话到嘴边，思绪突然一转，若是告诉他们，她是宋家的小姐，还是小侯爷慕无渊的未婚妻，这些人会不会因为抓错了人，害怕她报复，而干脆就在这里解决了她？
“怎么，现在让你说你反而不说了？难不成是心虚了？”
不知道该如何答，这时她余光突然瞥到左侧阴影中走出来一道人影，原来这房间里面还连了另一个房间，见到那人，桌前两人立刻换成了谄媚的神色：“提举大人。”
“这人同方才那人一样，和那刺客画像长得十足像，他自称是宋家人，可是方才属下让黄武翻过了，宋家根本没有哪个公子叫做宋渺。此人想要陷害，却连姓别都未调查好，依属下看，他嫌疑很大，大人您看，要不要干脆给他上......？”
提举？
难道这里不是刑部？
宋渺心脏怦怦，思绪飞转，提举、提点......这里不是刑部？是皇城司狱？？
那有没有可能，谢夜行也在这里？
想到这儿，她立刻抬起了头，向刚才提举走出来的房间看去。
视线刚转过去，便看到那屋里有一道人影动了动，再往上，阴影中是若隐若现的半张脸，五官深邃，神色微沉，极为好看尊贵。
宋渺盯着那侧颜，心脏咣咣跳起来，她随之提高了音量飞快喊了声：“谢大人？是你吗？！”
屋里的那人听到声音，微蹙了下眉头，朝宋渺的方向看去。
屋中的交谈也因为宋渺这两句话戛然而止。
许洲不露声色打量了一眼宋渺，而后也转头向阴影中的人看过去：“寻方，这人你认识？”
脚步声响起，人影从屋里走了出来。
借着天光，宋渺看到他身穿紫色圆领大袖，腰间着深色革带，头戴黑色幞头。和提举一样官服打扮，光线不明亮，背景也很阴暗，宋渺却莫名觉得，他头上仿佛救世主一般带了光环闪亮了她的眼。
宋渺眼睛发亮，忙道：“谢大人，是我啊！”
谢夜行的目光落到宋渺身上，
眼前的人长着胡子，唇下还有一颗痣，脸上脏兮兮，形容十分狼狈。
然而那一双眼睛却犹如小鹿般亮得出奇，此刻蓄了一点泪水，透着期望和惊喜，看他的眼神，仿佛大海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像是怕他认不出来，宋渺又开口补充：“大人，我是宋渺啊，昨日我们才在谢府见过！”
谢夜行皱了皱眉：“宋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