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叔别生气,先喝杯茶吧。”徐嘉衍脸上陪着笑,看了眼母亲,无视了她眼里的意思:“先前我便跟我妈商量这件事,肯定是我没说清楚,现在倒让妈妈传错话了。”
段老爷拿着茶杯,还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既然这样,嘉衍,你把我当长辈,现在就跟我好好说清楚,让我听个准话。”
“段伯父您放心,这些年我一直拿萱萱妹妹当我未过门的妻子来看待,我和她的婚事也是打小就定下的,自然是不会改的。原定的婚期是今年秋季,也会按照原计划举办婚礼,我已经在筹备中了。”
“也请段伯父帮忙转达萱萱一下,有时间,咱们两家人可以坐下来一起选个订婚的日子了。”
他转头,当着段老爷的面表态,道;“妈,你一向心直口快的,这样直接跟段叔叔说话,像我们徐家要亏待萱萱一样。”
徐嘉衍面上有些红,青年的面皮像真正情窦初开一般地闪着暧昧的意味:“萱萱是我妻子这点,是绝对不会变的。”
这话说得太满了,让段老爷高看他一眼,却让徐家人眼神闪烁起来,如今徐家这个情况,当真要让嫡长子娶段四小姐?
徐程氏搓着手背上的玛瑙串珠,一下下捻着像搓孩子不听话的耳垂一样:“嘉衍你这孩子真是的……婚约大事怎可如此——”
“妈,您喝茶吧。”徐嘉衍打断她的话,端着茶壶给母亲倒茶,一边暗暗使着眼神让她别说了。
这小子竟然当着自家人面给他赤|裸裸地表态,还是比小时候有长进多了。
段老爷眉头一松,终于端起那杯茶喝了起来。
……
美人吸引人,独坐的美人更吸引人。
恰似一支含水的鲜花没土壤扎根,也没棚顶保护,孤零零地落在沙发上,哪怕什么都没做,也散着股甘甜的味儿,不单吸引蝴蝶蜜蜂,也引得了苍蝇蛆虫。
段沂萱半坐半靠在沙发上晃着手中的长笛杯,酒意上头,心思不快地想,不停来找她搭讪的男人,各个都是烦人的苍蝇。
“不好意思,我不想跳舞。”
香槟酒蜜一样地在玻璃里流转,灯光透过杯子,给美人面镀上若有若无的妩媚,喝酒后眼睛更像含着水光,轻轻扫过来总让人听见心头颤动的声音,简直是引诱。
新来搭讪的西装男人咽下口唾沫,脚下挪不走地刚要开口,喝香槟酒的白旗袍美人就站了起来,唇角勾起,却是个毫不客气的冷笑。
“聊天,谈诗,听歌,看画,都不感兴趣,先生你挡着我了,麻烦让让。”
话都被说绝了,男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了。
已经是第七个见她独坐就来搭讪的男人了,段沂萱觉得今晚简直是浪费时间,这些人奇怪得要命,似乎因为她身边少个男人,就料定她今晚必然是想找一个。
一开始她变着花样拒绝,反而让人觉得她只是没松口,有机可乘,只能把话说直白才能进这些人脑子里去。
她一点也不为这件事感到自豪,反而心气不畅。
喝酒时,悄然特意打量过场中其他女士,便发现但凡长得有些姿色,又身旁没有男人的,基本都会被搭讪打扰,而她这处尤盛,拒绝也用处不大,总有男人那么自信,只认为是前一位没有打动她而已,简直是捅了虫窝,烦不胜烦。
难道非要她找个所谓的“男伴”在旁边,她才能安安心心地喝她的酒吗?
她正思索着,眼前又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第八位搭讪的来了。
段沂萱眉头皱着,还没等她开口直接伤人,徐嘉衍就不知道从哪急匆匆过来,肩膀挨着肩膀地站在她身边,像块从天而降的盾,把她给保护了起来。
他面上挂着礼节性的笑,眼神没什么温度:“这位先生,找我未婚妻有什么事吗?”
搭讪男尴尬一笑,讪讪离去:“原来有未婚夫了,那还……”
段沂萱离得近,这句话落在耳朵里,心里燃着的那团暗火一下子便是遇见了大风,呼啦一下将她整个人都烧成了一尊外白内汤的瓷人。
仅仅因为身边多了个男人,搭讪的就乖觉的退走了,不需要她再说什么扎人的话,但为什么是这样?
难道她的身份比随便一个男人都低一层吗?
徐嘉衍见段沂萱没动,自觉她是生气了,细白的面皮染上一层薄怒就像擦了时兴的梅子红,好看得让人手痒,他心下一软,便轻声哄她:“萱萱妹妹,别生气了,有我在你旁边,这些人不敢再来。”
他手刚落在段沂萱肩膀,就被她一把闪过,胸口的那些暗火似乎要从段沂萱眼里喷出来,把一对眼珠儿都烧得水汪汪的,看得徐嘉衍心口一麻。
她只是正声道:“嘉衍哥哥,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我们还没有订婚,现在,我怎么也算不上你的未婚妻。”
徐嘉衍被她这些话说得莫名其妙,只当段沂萱又犯了小姐脾气,这性子日后做他妻子,虽然麻烦,但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再说,他有信心在段沂萱嫁来后慢慢改掉她这些坏毛病。
于是,徐嘉衍当下就对她这点小脾气更为包容了:“萱萱妹妹,我们是从前就有的婚约,我们结婚是早晚的事情,嗯?别生气了。”
夏虫不可语冰。
段沂萱脑子里蹦出这六个字,又深知自已这一通想法,怕是场上鲜少有人能明白,险些要喷发出的火气,郁郁不得志地熄下,丧失了对徐嘉衍说话的念头。
她咬了咬唇,张开嘴,轻轻吸了吸空气,香槟味,雪茄味,香水味,一点都不清爽,黏腻腻的,像往鼻腔里吸了一团泥浆。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段沂萱低声道:“总之,事情没有落定,就请你不要再在外人面前逢人就说。”
说完话,她像忍耐到了极点一般,全然不想看身后的徐嘉衍是什么表情,只想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这个舞会厅太闷太浮华了,她要去呼吸些新鲜空气,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溺死在里面。
舞会厅有一条小道穿过走廊后,便能直通到右侧的大露台。
段沂萱脚下走得很快,身后那些如有实质的黏腻目光才从背上消散,周遭也静了下来,踢哒踢哒的鞋跟落地声,像连绵不绝的鼓舞。
她加快脚步,正要快走出长廊,耳边却出现几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