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卿一行秋猎回宫没几日,向云便带了消息进宫,说是南下的张旭回转京都了。因之前秋猎人多眼杂,向云又是暗卫的身份,故而萧月卿并未带他去猎场那边。
第二日萧月卿便出宫去了公主府,美其名曰看看自已府邸的修葺进度,年后不久她就要行及笄之礼出宫开府了。公主府已经弄得有模有样了,除却一些假山亭台还在修葺,荷塘花园的花草尚待栽种,再有就是大件家具还未搬进屋舍,看来笄礼之后搬出宫住入公主府是没太大问题的。
一路行来,边走边看,萧月卿心中很是满意,出宫建府后,她就是这府上唯一的主子,办起事来就会少去重重掣肘,倒是便宜很多。
及至库房,张旭早已等候多时了,见了公主殿下当即行礼,萧月卿摆手免了。
张旭就同她说起此次南下的诸事来。从颂雅阁带去的首饰头面、皮草衣物等在南方很受欢迎。虽说南方富庶,衣物首饰花样繁多,但盛京也有盛京的特色独到之处,因着离皇都较近,宫中娘娘贵人们的内造首饰衣物一向是流行的风向标,虽说宫纹禁制的不能私自打造制作,但盛京能工巧匠颇多,看了图样子稍作变换便能翻新设计出全新的各式花样子,与南方的精致秀气相比,更加大气富丽,故而很有赚头。
张旭和萧月卿说,此次单首饰衣物这一项,刨出本钱就赚了约四万两。纵是颂雅阁现在每月也有流水般的银子进账,萧月卿还是再次咂舌,感叹南方富庶,以及走商做生意真的很赚钱。
张旭说此次颂雅阁的货主要是送往之前递过帖子的南方几大富商豪绅氏族,都没怎么挑拣,就被全部收下了,而且都是当日现结的银票。他们颂雅阁的名头,现在在南方也彻底打响了,后面还有别的富商氏族赶过来打听,问下一次走货是什么时候。
接着张旭又将此次南下采买的粮食、棉花、粗布部分样品给萧月卿一一看过。米粮都是今年秋收的新粮,没有掺杂霉的坏的,散发着粮食独有的香味。棉花也都是干燥洁白柔软,没有水浸受潮的。
萧月卿伸手抚过眼前染就了靛青色的粗布,说道,“这粗布瞧着,似是比盛京这边的更加细密紧实一些。”
张旭答道,“殿下慧眼,南方人口众多,因着遍植桑树养蚕,丝绸一类布料织造工艺颇高,连带着手工织就粗布一道工艺都比盛京更为成熟。”
“原来如此,那价格与盛京粗布相比如何?”
“实则南方的粗布还比盛京要更便宜些,南方这样的一匹粗布约在三百二十文到三百四十文之间,而盛京一匹粗布约四百文左右。因着我们这次买得多,往来走货时认识的南方富商刚好家中都多少有些布匹生意,于是算了低价给的,只收三百文一匹,属下看了这补确实不错,当即将几家能够凑出数来的布匹都买了,约摸一万匹,会不会多了些?”张旭说到此处看了眼公主神色,试探着问道。
萧月卿当即道,“不多不多,你这笔买卖做的很划算,三百文一匹算下来,这些粗布左不过三千两银子,咱们颂雅阁一个月的进账都不止这个数。再说,若是用不完就送到舅舅军中去,边关苦寒,给将士们裁些冬衣夹袄,或是做些护膝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张旭也放下心来。
又听萧月卿道,“张旭,既然给了你做主的权力,你便放手去做,若真有什么,本宫自会替你周全。”
“多谢殿下,如此属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转而同公主说起此次南下的另一件重要之事,“殿下,此次南下,属下受当地巨贾沈千之邀,参加了他家举办的宴会,在南方排得上号的商贾基本都派了话事人来,席间他们谈到的生意,有一桩便是贩盐。”
听到此话,萧月卿亦是心神一震,“贩得哪门子盐?”
“他们虽未明说,但属下认为应是私盐无疑了。只是属下也没想到,私盐生意在南方竟猖獗至此,都摆到明面儿上来了。甚至连属下是盛京来的身份都无所顾忌,还有想邀属下入伙之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百姓日常饮水、粮食皆有其他途径来源选择,饮水可凿井取水,可接引泉水,粮食可食米面或其他黍粟一类,唯独盐之一道,一日不可或缺。我大邕自立国以来,便施行盐引制度,然朝廷官府对盐户压榨日益深重,先以盐引行垄断之法,又不断压价,故而盐户生计艰难,愿卖给这些商人也不愿卖给朝廷。对于商人而言,贩卖私盐一道,获利数额之巨,普通生意望尘莫及,故而屡禁不止,有人前赴后继、铤而走险也不稀奇。”
“听了殿下一席话,属下受教了。盐引一事背后的水极深,我张家当日想必也是做了替罪羔羊,沈家既然如此有恃无恐,想必亦是背靠京中大树。”
“你说的不错,盐引之事积弊已久,又牵连甚广,故而此事我们只能徐徐图之,最好是能找到时机,由父皇下令去查,如此才可保全自身。”
“是,属下明白了,自会与沈千小心周旋。”
接着张旭又同萧月卿说起炭火生意的事来,两人商讨一番,觉得既然眼前万事具备,不如说干就干,本月就将那炭火铺子并粮食铺子一并开起来。
萧月卿出公主府时,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才惊觉自已同张旭竟然说了那么久。远远瞧见一人站在她的马车前,不是崔阑又是谁。
萧月卿走上前去,看他一眼,“怎的又不好好在父皇跟前当差?跑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天色不早了,微臣来接殿下回宫。”崔阑一板一眼答道。怎的每次同那黑皮书生都有说不完的话。
萧月卿听了此话,故意打趣道,“没想到你能洗脚、能熬梨汤、能猎狼王、能捉貂儿,如今连车夫也当得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看来我之前真是小瞧了崔内官。”
“既然微臣如此能文能武,可还入得了殿下的眼?”顺杆子爬的狗东西又出现了。
“入得了如何?入不了又如何?”萧月卿斜睨他一眼。
“微臣还能如何,只不过想送殿下一程,殿下可允?只是盛京城中眼线遍布,未免过于招摇,这车夫只能下次再给殿下当了。”
“惯会讨巧卖乖,上来吧。”崔阑扶着公主殿下上了马车。随侍的倚梅画竹面面相觑,觉得每次崔内官儿一来,活儿都抢着干完了,两人简直毫无用武之地。哎~这该死的挫败感。
上了马车,崔阑递过来一包用油纸包了的东西,“殿下拿着捂手吧,一会儿凉了些也能吃。”
萧月卿好奇道,“这是什么?”随即打开看了一眼,“糖炒栗子?”说罢又吸吸鼻子,独属于糖炒栗子的香甜味儿在马车内弥散开来。
将公主殿下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崔阑脸上露出个连自已都没察觉的温柔表情,“殿下可还喜欢?”
“还不错。这么晚了还有人卖糖炒栗子吗?”
“嗯,属下奉旨出宫查些事情,在街口同一位老伯买的,殿下若是喜欢,下次微臣给殿下炒。”说得轻描淡写,实则是某人冷面加钱,硬让欲收摊归家的老伯重炒了一锅。
“谁要你炒的,我看这老伯炒得就很好。”
……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很快便到了宫门附近。萧月卿眼神示意崔阑,意思是都到这儿了你怎么还不下去,又磨蹭半晌,那厮才依依不舍跳下马车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