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婉跟着朱璟上二楼雅间去。走到楼梯中间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在殷国，她熟悉的人不多，稍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人是北衙卫的刘季嵩。在裕恒茶楼被房顶压住时，她从缝隙里见过他的。
刘季嵩独自坐在一楼角落里，面朝角落、背对诸人。胳膊撑得很低，上半身快要趴在桌面上。桌上摆了几道菜和两瓶酒。菜已吃光了。
朱璟回头道：“怎么了夏姑娘？”
夏清婉伸手一指，“我在长街遭遇刺杀时，那人为救我出过些力的。应是叫刘季嵩，在北衙卫当差。”
“既有功，当受拔擢，怎么看他倒一副失意的样子？”朱璟问道。
逢珍笑道：“公子不知，这人是个糊涂物，救来个假的长公主，国舅爷吩咐他守着，他却把那假长公主给守丢了，国舅爷一怒之下，去了他的差使，现在已是一位白丁了。”
夏清婉自知，刘季嵩救的分明是那名女刺客，可不单单是救了个假的长公主。
朱璟皱眉，“小小挫折便萎靡消沉至此，难成大器。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过几日把他调到虎贲军去吧。”
逢珍应了声是，四人便上楼进了雅间。朱璟、夏清婉相对落座，逢珍、刘思宝侍立一旁。
此番自然朱璟做东。
逢珍把如意楼的菜谱一扔，空口向小二连点了十几道菜，每道菜如何做法，几成火候，什么口味，有何避讳，事无巨细一一道来。直把小二听得脑门见汗，朱璟方道，“行了，上得席面的，也就这些了。”
“朱公子用心了，只是这许多菜，我们四人怕是吃不下。”夏清婉道。
“无妨，夏姑娘每道菜只管尝尝味道，若是合心意就多吃几口，不合心意的我便让他们换了。”朱璟一摆手道。
小二在一旁听得直咋舌。这位姓朱的公子，一顿饭便吃掉了他几年的工钱，这等豪气，怕不是皇亲。
“贵客您稍等，我这就吩咐后厨，先给您的菜做好。”小二退出房间。
刘思宝与逢珍一对眼色，一同向外走，在外面将房间的门关好。
夏清婉笑道：“清婉感谢陛下相请。”
“何必说此两家话？”朱璟道：“此楼菜品，漳安老饕皆交口称赞，与宫中御膳相比，亦有其独到之处，清婉可要好好品尝。”
“每到一地，若想体会风土人情，吃是第一项。清婉到漳安已有了几日，吃的都是皇宫御宴，今日借陛下的光，才有机会来如意楼尝一尝。”夏清婉露出淡淡笑容。
夏清婉此番出来，是为了去暗香阁拿密信。北周暗谍通过御膳房送来的糖蒸酥酪，正是代表暗香阁的传讯之一。暗香阁售卖女子衣物饰品，因其所卖之物皆有熏香，经久不散，故名暗香阁。只是她若独自出宫去暗香阁，未免太过惹眼。极有可能让暗香阁因此被殷国官方关注。所以她便邀皇上一齐出宫。若是皇上带着她到暗香阁去买些衣裳饰品，那就全然不会惹人怀疑了。
所谓体会风土人情，正是夏清婉暗示皇上带她到漳安四处逛逛的托词。
朱璟点点头，“清婉放心，漳安城中哪处有什么吃食，尽在逢珍脑子里装着，稍后便叫逢珍带路，我们挨个去吃上一遍。”
那我直接和逢珍好了，还要你干什么？
夏清婉挤出笑来，“体会风土人情倒也不光是吃……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有烟火气。到那些地方走走看看，心中的烦闷便消减了大半。”
朱璟仿佛捕捉到了关键词，“城南有个打铁匠，与别家铁匠的技艺不同，打起铁来火花四溅，似星辉满天……”朱璟一挥胳膊，“真是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朕幼时常去看，总是痴迷地忘了时辰。”
夏清婉的笑有些僵，“陛下终究是与我们女子不同，自小喜欢的事物便是恢弘灿烂、大气磅礴。”
夏清婉就差把不喜欢写在脸上。
朱璟却如受鼓舞，双眼绽出光来，“不错，大丈夫正应当胸怀宇宙、腹藏四海，上得沙场弯弓引箭、入阵杀敌，方不愧于世。舞文弄墨、抚琴调弦，自以为风雅的那一套，乃是穷酸书生所为，于国于家何益？”朱璟兴奋地看着夏清婉，如同期望得到赞许的小孩子，“清婉，前几日朕见你会御车，可是从小学的？”
“不是自小学的，半路出家而已。”夏清婉的笑容有些勉强。
“清婉天资聪颖，我看你的车驾得已很是纯熟了。”朱璟兴致勃勃，“不若饭后我们出城去打猎如何？城西外边山上，此时野物正多，以清婉马技，必然收获颇丰。”
夏清婉婉拒道：“清婉箭法不好。还是在城里……”
“无妨！”朱璟更兴奋了，“朕教你。”
“清婉愚钝，未必学得好，不要扫了陛下的兴，不如在城……”
“哪里扫兴？清婉与朕一道打猎，兴致高昂，谈何扫兴？”
夏清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你就看我像猎吗？你把我打了得了！
如意楼一楼。
小二又给刘季嵩上了一瓶酒。刘季嵩眼神迷离，面色酡红，显然已经醉了。
“长公主，长公主……怎么会不见了呢？”刘季嵩嘴里不清不楚地呢呢叨叨。
小二把酒放在桌上赶紧退得远些，用手一扒拉旁边的小二，“喏，你瞧那个，喝醉了，想着地里面长公主呢？”
旁边那小二立即讥笑道：“地里面长的？是萝卜公主还是大蒜公主？”
刘季嵩对二人谈话浑然不觉，倒满一盅酒一口干了，愤然道：“杨星剑，我饶不了你。用谎话骗我，说什么食指有伤，公主往南面走了……狗屁！如今我军职也被撸了，老头子也不待见我了，身上连出来喝酒的钱都没有了……我饶不了你。我完了，你也别想好！”
一个小二道：“他刚说什么？是不是说，出来喝酒的钱都没有了？”
另一个小二说：“好像，是……”
两个小二四目相对。
霸王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