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宫里愈发忙碌了起来。
大婚的日子近了，皇宫的主殿中天殿也开始布置起来了。时有不认识的尚仪司的宫女出入清宁宫，伸着葱指，“这里得铺上，那里要盖住，这里挂上花，那里贴上画。”来往的太监搬着大件的箱子事物，来来回回，里外也不知倒腾了几遍。
“不想这大婚这么麻烦，闹得我连个清净处都没有了。”夏清婉恹恹地说。
“早上御膳房送来一阔盅糖蒸酥酪，殿下要不要尝尝？也好精神精神。”常姑姑说。
夏清婉心中一动，“可说是谁送的了吗？”
常姑姑说：“御膳房的只把酥酪送来，没有说是谁送的。”
“把它拿来，要原封不动的。”夏清婉说。
“那一阔盅等闲三五个人可吃不完。”常姑姑说：“都拿来岂不浪费了。”
“那就把刘管事和素碧也叫来。”夏清婉说：“拿到屋里来我给你们分。”
常姑姑到下厨唤了个厨娘端上一整阔盅糖蒸酥酪，又叫来刘思宝和素碧。
叫素碧时，她正与绯绫和几个宫女在绯绫屋中闲谈。常姑姑敲开门，“素碧，殿下唤你。”素碧便与常姑姑走了。走后，绯绫与其他几人说：“也不知哪只眼没看见，人家就偷摸攀上高枝了。要讨那位主子开心，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呢。”
厨娘把糖蒸酥酪端到门口，常姑姑接过去，“辛苦你在门口等会儿，等殿下吃完再拿回厨房里。”端着糖蒸酥酪进了屋，“殿下，我把他俩唤来了。”
刘思宝和素碧也跟着进了屋。
“放这上来吧。”夏清婉一指方桌。
这一阔盅是白瓷的，足有小盆大，底下是一个方形木托盘，旁边放着一摞小碗和调羹。方形木质托盘的右上角绘着几枝白梅。
墙角数枝梅。
阔盅里的酥酪是细腻的奶白色，有若胶质，晶莹剔透。几片洁白的白梅花瓣洒在上面，是用糯米纸染了淡白色剪成的，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凌寒独自开。
“底下这木托盘是御膳房一起送来的，还是咱们下厨里拿的？”夏清婉问道，手指轻轻将托盘角上绘着的白梅抹去。
常姑姑叫来门口的厨娘。厨娘回道：“这托盘，早晨御膳房送酥酪时就带着的。”
“姑姑你一会遣人把这阔盅和托盘都给御膳房送回去。”
夏清婉一人给盛了一碗糖蒸酥酪，莫说厨娘受宠若惊，连刘思宝和素碧心里也不太踏实，唯有常姑姑早已习惯，受之坦然。
吃完了酥酪，厨娘回了下厨，常姑姑遣人送碗和托盘。夏清婉看了看刘思宝和素碧，说道：“刘管事你速速去备轿，我们这就出宫去。”
又去？刘思宝心一抖，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夏清婉拿了纸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折好，递给素碧：“上回送到哪儿，这回就还送到哪去。”
又去？素碧肝一颤，答了声好，退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刘思宝已备好了轿子。夏清婉踏出门去，屋外一碧万顷、暖风和煦，正是出行的好天气。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暗香阁。
……
“陛下，连着几日未曾上朝，这折子已经快把御书房堆满了。”景仁宫里，逢珍对朱璟道。
“折子折子折子！就会上折子。朕才当政几年，他们处理政事已快一辈子了，朕哪里有他们懂得多？事事都要朕批复，还要他们有何用？”朱璟拍案道。
“陛下消消气，那一帮老朽，只知道明哲保身、互相推诿，守着死规矩不放。没您的旨意，他们敢做什么呀。”逢珍谄笑道。
“唉！”
朱璟长叹一口气，双目逐渐失色。
自从那日后，他再也不曾见过夏清婉了。畏冬寒。他越想这三个字就越气。冬寒冬寒，说的不就是他身边的这帮老朽吗？无论他想做点什么，他们的口中瞬间就有一大堆的什么祖宗不可逆、圣人不可违、礼法不可违的大道理砸下来了。有他们在，他连他的皇后都不能见了。若不是因为这，他见了他们心里就憋闷得慌，他也不至于接连几日没有上朝。如今，一大堆的折子又照着他的面门砸下来了。
唉。
朱璟又长叹一口气，双眼灰暗。
当皇上你还不乐意，天天就知道叹气，让你当太监，你不得自缢啊！逢珍心中忿忿。
“陛下何必与他们怄气，不妨奴才陪您出宫去看看？”
“出宫？无甚意思。”朱璟双目无神，“出了皇宫也是皇城里面，一点新奇好玩的玩意也没有。如意楼也不知去了多少次，人多聒噪、用料糊弄，味道比御膳房差得远了，也不知干不干净，朕哪次不是将就着吃些……”
“陛下。”一个太监进来通禀道：“一个清宁宫的宫女求见。”
朱璟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哪个宫女？是先前跟着刘尚仪的那个素碧吗？”
“回陛下，正是。”
“还不快宣她进来！”
素碧心中惴惴，手里紧紧捏着夏清婉给的纸条进来，见到朱璟，当即跪下行大礼。
朱璟心急道：“不必跪不必跪，有事直接说便可。”
素碧口中称呼“谢陛下”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纸条呈至朱璟面前。
素碧绝望地看到，一张折得齐整的纸条已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甚至有几处已被她的手汗浸湿。
朱璟一把抓过纸条，将其展开。
没展开。
“怎么粘在一起？”朱璟气道。
素碧清楚地看到，粘在一起的地方，是被她的手汗濡湿的。
完了！
素碧的腿打起了摆子。
逢珍适时道：“陛下，先搓搓。”
朱璟细细揉搓几下，信纸果然展开。朱璟急急观去，汗水斑驳的纸上只七个字：味之耽兮将如意。
我馋了，但我很快就要如意了。
也可说是，我馋了，我要去如意楼。
朱璟腾地起身，“走，去如意楼！”
嗯？你不是刚说，如意楼人多聒噪、用料糊弄，味道比御膳房差得远了，也不知干不干净……逢珍诧异地看着朱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