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安城街上商铺繁华、人流攘攘。
刘思宝驾着马车,夏清婉坐在车厢里,掀起窗帘四处张望。先前路过一个贴告示的牌子,夏清婉还下车观看了一番。牌上的一张告示写的是全国搜捕裕恒茶楼掌柜邹进烨,也就是周掌柜。邹进烨是他在殷国的假名。只不过他在殷国二十余年,假名也早已成了真名。还有一张告示是全国搜捕女刺客宫亦锦。两张告示都有画像,周掌柜那张还像些,蜡黄干瘦,宫亦锦那张却像个鼻毛外翻、肌肉虬结的大汉,若不说是个女刺客,照着这张画像能把张飞李逵给抓来。
看来是暗中有人不想让宫亦锦被抓住。
街上有酒馆客栈、商铺摊位、打把势卖艺的、摆摊算命的、有丁丁当当打铁的、有拿着尺子量体裁衣的,有的人喜笑颜开、有的人愁眉苦脸、有的人比肩而行、有的人分道扬镳,有眉来眼去暗传情意的青年男女,也有破口大骂揪耳扯衣的中年夫妻。众生苦乐诸如此类,别有趣味。
“那个卖蜜饯的,刘管事去买些来。”夏清婉掀开门帘道。
刘思宝看了眼那摊位,嫌弃地说:“殿下,那蜜饯卖相也忒差了些,果肉已有些干瘪,糖渍得也不均匀。宫里的蜜饯都是上好的梅子和冰糖做的,晾晒时还要用洗好的细纱盖上……”
夏清婉打断道:“你看卖蜜饯那男人,不过而立,却眼泡浮肿,身上穿的乃是穷措大的穿着,袖子破了几处都没有补,是为补贴家用,才出来卖些蜜饯……”
刘思宝也打断道:“殿下心善,可是天下穷苦人何其多哉,咱们也不能见了一个就要救济一番吧。”
夏清婉摇摇头,“你看他胸前白色的污渍,乃是婴儿呛出的奶水留下的奶渍。想来是他夫人在生产后生了什么病,不能久抱。他家中贫寒,大人尚可挨挨,小孩又如何过得去。这点买蜜饯的钱,只当是给那孩子的。”
“殿下不仅心善如菩萨,还心细如发丝,奴才真是开了眼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按说也是人杰汇聚,生生没有见过殿下一般的人物。”刘思宝佩服道。
“行了,知道你会说。快去买吧。”夏清婉笑道。
刘思宝搬了一袋子蜜饯上车来。
“没法,咱这兜里最小的一块银子,都够买他一摊位的蜜饯了,他又才出摊没多久,还没卖出蜜饯呢,没有钱找,只能都买下来了。”
日头渐渐高起来了。
逢珍驾着车停在了如意楼门口。这次朱璟出来得急,与他一起去马厩乘的马车。所以他驾得也快,加上轻车熟路,不消多大会功夫,便到了如意楼。
“陛下,这会快到了饭口,人多,咱们上去雅间。”
朱璟摆手:“不,就在这等着。”
此时,相隔几条街外,刘思宝正悠然地驾着车,听着车里传来的指令。
“这个买点儿。”
“那个买点儿。”
“那个多买点儿。”
“这个全要了。”
……
“陛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逢珍在车外小声说。
“接着等。”朱璟斩钉截铁,心里却犯了嘀咕。
莫非夏清婉的意思不是来如意楼?还是说朕来早了,她要晚间再来如意楼?不会是车驾被拦下了,没能出宫来?早知出宫时问问守门的金吾卫,有没有见到马车出去……
金吾卫当然见到马车出宫,而且还是两辆。这两辆马车一走,其中一名金吾卫就去找了朱璟身边的太监,遇贵,交代今日马车出宫的情形。
“今日有两辆马车出宫,第一辆是清宁宫的刘思宝驾车,第二辆是逢珍公公驾车。”
不多时,遇贵已到了李省府里。
“麻烦刘管家给国舅爷通传一声。”遇贵对刘旺说道。
刘旺面有神秘之色,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对遇贵道:“国舅爷现在见不得太监!”
太监乃畸余之人,心思最为敏感。遇贵闻此言,当即脸色一青。
刘旺忙道:“遇贵公公不要误会。你是不知啊,自从前几日国舅爷去了一趟小汤山回来,不知怎地,脸色也白了,胃口也清减了。前趟去了次宫里,见了个小太监就开始吐。打那以后就说,只要是太监,一概不见。”刘旺舔舔嘴唇,“……听房里的丫鬟说,国舅爷连着好几个晚上做噩梦,每次梦里喊的都是‘滚开,你这个死太监!’、‘死太监把衣服穿上’。”
遇贵脸色又青又白,牙缝里挤出声来:“刘管家莫不是在消遣咱家吧?”
“怎敢怎敢?遇贵公公,咱都是给国舅爷做事,我哪敢消遣您呢。有什么消息,公公只管告诉我,我去与国舅爷说。”刘旺赔笑道。
遇贵稍作犹疑,道:“今日金吾卫看见陛下与清宁宫的车驾前后脚出宫去了,看方向,应是就在漳安城里。”
刘旺将这消息禀告李省。
李省背对着刘旺,“他们还敢出宫幽会?好胆子。”猛地一转头,“让宫亦锦跟住他们。给虎贲军消息,让他们去抓宫亦锦。对了,要让杨星剑亲自带人去抓。”
“主子,杨星剑的伤太重了,怕是还未归伍呢。”刘旺道。
“必须要他去。”李省冷哼一声,“虎贲军里只有他认得小皇帝和北周长公主。”
日头已到了正中。八月里,天气也有些炎热了。
逢珍抹了把汗。
也不知道信纸上写了什么,让陛下着了魔似的要来如意楼,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人呢?
诶?人好像来了。
“陛下你看,那辆马车是不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车座上驾车的那个,脸好像有些肿,应是刘思宝吧!”逢珍兴奋地说。
朱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远远一望,喜不自禁道:“正是正是。”
刘思宝把车赶得近了,夏清婉走下车来。下车时门帘掀开的那一隙,似乎瞧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东西。
朱璟兴奋地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夏清婉貌作清冷抗拒地一退,敬而远之地拱手:“朱公子,好巧呀,你也来如意楼吃饭?”
柳眉冲着朱璟轻轻挑了几下。
“是啊,好巧啊,夏——姑娘。”
朱璟的手在胸口揉了揉。夏清婉的眉梢像是一只羽毛挑进了他的心窝里。
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