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了一会,谁都不肯让步,好像今天无论如何也商议不出结果了。
就在他们将城池让来让去的时候,霈城和北边三座城池的军队都在朝北洲城进发,一旦抵达势必将炎军的包围撕开几个口子,阿海廷伺机突围甚至反攻都有可能。
许思言知道阿海廷是在拖延时间,但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许思言表现得太老实,所以阿海廷略微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以至于当许思言突然发难的时候,他来不及抵抗就被轻易地得逞了。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局面已经发生了改变——
许思言反过来将阿海廷压在城沿上,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喉间。
阿猛大惊:“快放开殿下!”
金曦国的将士们将弓箭和弯刀对准了许思言。
炎军纷纷蓄满了弓弦,这次是认真的。
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谢世清,别冲动,这太冒险了!”
就连一直都很冲动的陆朔都忍不住开口劝了。
阿海廷反而是最淡定的,他摸了摸横在自已喉间的匕首,疑惑地问道:“你哪来的匕首?刚才明明搜过身了。”
许思言不会说这是他从鬼市花五两买来的破匕首,刚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
阿海廷感受了一下手中的质感,笑道:“你这匕首杀得了人吗?不会是打算磨死我吧?”
“……”
破匕首果然是破匕首,都生锈了。
许思言装作淡定道:“知道什么是破伤风吗?这是破伤风之匕首,有毒的,被划一刀你会死得很惨。”
“哦~”阿海廷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觉得一刀杀不死的话,我就还能被抢救一下。”
“……”
阿海廷突然正了正脸色,问道:“为什么呢?跟我回金曦国不好吗?东方玄篁不珍惜你,我珍惜;大炎国负你,我不负。”
许思言眼神平静:“可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但我对你是认真的。”
许思言不信,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放你回去了,你会如何?”
“我会偃旗息鼓,绝不再犯,两国重新缔结友好。”
许思言凝眸认真地注视着他:“最后一次了,我想听真话。”
“……”
阿海廷沉默一会,再开口时语气难得认真:“我会卷土重来,血洗耻辱。”
许思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你这样我怎么敢放你活着回去?”
阿海廷喉结动了动:“可凭这把匕首,你杀不了我,反而会被射杀。”
他指了指周围无数对准许思言的箭镞。
许思言没有去看,而是看向了在城下紧张观望的陆朔和林居安。
那目光很平静,但却让陆朔瞬间意识到什么。
“不要,求你不要……”
仅仅一个直觉,一种设想,他脑中的弦好像突然被绷断了,不安的预感疯狂地涌上脑海,让他的世界都在震颤。
许思言在心中默默地跟他们告别,也跟这个世界告别。
他问阿海廷:“你能跟我一起去死么?”
说着猛地将阿海廷推下城墙,连同他自已也跌了下去。
像突然折翼的飞鸟,从万丈高空坠落,快得只看见翻飞的袍摆留下的残影。
“吁——”
许思言的白龙驹无令自动,载着陆朔,跨过无数箭羽朝许思言奔去。
可这次它慢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遽然落地,砸出飞扬的尘土。
白龙驹颤抖着不敢再往前,陆朔只能下了马,愣怔地朝两人靠近。
尽管阿海廷将许思言护在怀里,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轻易夺去脆弱的生命。
但陆朔抱着一点希望,探了探许思言的脉搏。
怎么会没有呢?
是不是他手太冷了,所以感受不到了?
陆朔使劲搓了搓手,待手暖了再次探上那人颈部尚且温热的皮肤。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陆朔的反应,但他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向死神寻找宽容,是一种奢望。
陆朔颤抖着收回手,将手狠狠地握拳,忍了又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从喉咙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
“啊————”
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在毫无生机的人身上绽出点点血花。
他倒在了许思言身上。
林居安不敢上前,好像只要没亲眼见到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金曦国的将士们面面相觑,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首领死了,他们已成了丧家之犬。
但大炎的将士们没有胜利的喜悦,因为他们的战神,陨落了。
大军凯旋的这天,大炎的子民们早早上街,准备好了飞花、硕果和美酒,只等着犒劳为国出征的好将士。
姑娘们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装扮得美丽动人,想引来那半遮面郎君的回眸一笑。
男儿们也振臂高呼,想领略那银战神的伟岸风姿。
远远的,高头大马,骑兵开道。
“来了来了!!”
人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可随即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何是陆琼将军领军啊?谢将军呢?”
“将士们为什么都戴着白花啊,谁死了?”
“大好的日子,怎么还飘着白旗?”
“快看!谢将军的旗帜变白了!”
人们纷纷往那里望过去,果然,那面代表着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谢”字旗已不再红艳,白得像覆盖了北境刺骨的冰雪。
人们终于意识到什么,无声的悲伤在人群中蔓延开来,随后是有人抑制不住的痛哭。
“不会的,清妃大人不会死的,不会的……”
娥灵喃喃自语,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谢将军没死!你们干嘛挂白旗?还不快换掉!”
林暮雨冲着白旗嚷嚷,激动地上前却被沿途的士兵拦住了,慌张得只能向嵇山寻求认同:“你看他们!人还没死就挂白旗,这也太不吉利了……嵇山?”
嵇山的表情却吓住了她。只见嵇山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好像被那旗上的冰雪冻住了一般苍白,只有眼睛红得像浸了血,死命地盯着那长长的队伍,好像在等什么人。
——直到等来了一副棺椁。
能让林居安穿丧服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个会抱着他,温柔地唤他“相公”的人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