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渡过寒冬,死在了春光明媚的季节。
但一鲸落,万物生。
他用他的死平息了这场战乱,为苍生带来百年的生机。
在某一次打了胜仗之后,许思言半开玩笑地说:“不如凯旋的时候让陆琼跟吴帅一起领军吧?”
他这个大功臣都开口了,自然是没人反对。
于是这事瞒着陆琼就这么定了下来。
可当真正领军的时候,陆琼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恍恍惚惚,人群发出的任何动静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感觉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是在故意惩罚他吧?
是知道他心高气傲,爱出风头所以才故意折磨他吧?
为什么死了都不放过他?
为什么要让他心那么痛呢……
“陆将军!陆将军!啊啊好英俊——”
有人欢笑着朝他撒花,可落在他眼里都成了溅在他身上的血。
“血……血……”
那是谢世清的血。
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上次醒来谢世清死了,这次醒来他会活过来吗?
……
“皇上,谢将军的遗体已抵达京城,是否要以国礼葬之?”
“皇上——皇上——”
东方玄篁终于有些呆愣地回神,良久才低声开口,声音虚浮而沙哑:“不下葬。”
大臣们看着眼前一头白发、有些失魂落魄的天子,心中都有些不忍。
谢将军战死的消息早前便已快马加鞭呈上御前,东方玄篁如何悲伤人们并不知道,只知他一夜间三千青丝竟成白发。
“皇上,这不下葬……”
有人想说些什么,却被其他人拦住了。
他们的皇上看似坚强,其实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
“既不下葬,那便立衣冠冢吧。”
于是便立起了衣冠冢。
因为有林之涯亲手为许思言系好的冰海驻颜珠,所以尸身并未有丝毫腐烂,但东方玄篁还是把他放到了一处冰洞中。
冰洞里寒冷无比,但东方玄篁却感受不到冷似的,只久久地注视着那冰床上躺着的人,看他神色安详,似乎只是熟睡。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谢世清。”
他将抚了抚永眠之人的发顶,眼神温柔:
“是叫许思言吗?看你在客栈留的是这个名字。”
许思言逃出宫时曾在一处偏僻的客栈下榻,用的便是真名。
东方玄篁琢磨了这个名字许多次,每次想起总觉得心口有些疼痛,也不知是何缘由。
肃王皱了皱眉:“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你不能总在这里搅扰他安眠。”
东方玄篁被身上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总想在这里寻求片刻的安宁,而且——
“总觉得他会醒来,我怕他见不到我会害怕。”
肃王狠心说道:“你那颗珠子只能保他尸身千年不腐,没办法让他活过来的!”
东方玄篁何尝不知,只是总是心存幻想,他问道:“那你呢,你认识那么多奇人异士,还有西域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没办法救活他吗?”
肃王眸光微动,但很快沉了下来:“我只懂杀人,不懂救人。”
东方玄篁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有泪光闪烁。
“不能起死回生,那总有一天,等我死了……”
便又能相见了吧。
三年后,皇上驾崩。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有人叹他情根深种,以至英年早逝;有人说他金蝉脱壳,只为云游四海寻找起死回生之术。
真相如何,人们不得而知,只知他的衣冠冢与谢将军的葬在了一起,竟都不入帝陵。
新皇登基,年纪尚幼,肃王成了摄政王。
这就有些稀奇了,先皇无后,唯一的亲弟弟东方肃衡正值壮年,继位再合适不过,怎么还扶持旁支的幼子为新帝?
他与大臣们私下闲聊时曾透露过一星半点,竟也十分耐人寻味。
他说:“怕你们这些老家伙天天逼本王成婚、立后、立太子。”
可是哪个皇帝不成婚、不立后、不立太子呢?除非——
跟先皇一样。
说起这老百姓们可就来劲了,又开始了饭后闲言碎语,各种猜测如天马行空,其中摄政王对谢将军爱而不得的传闻得到了广泛认同。
但这次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了——因为摄政王他成亲了,而且是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将新娘迎进了肃王府。
吃瓜群众吃了个假瓜,脸色都有些难看,骂骂咧咧地散了。
但这新娘到底是谁呢?
摄政王将那人护得严严实实,世人未曾得窥真颜。
只是据说他对那人呵护备至,不曾假他人之手,常轻柔地唤那人“言言”。
…………
与嵇山和离后,林暮雨一心钻研乐艺,最终成了宫廷司乐。
因韶舞一职尚有空缺,她想起了当年舞跳得最好的娥灵。
但与娥灵,她已经许久未曾联系了,对她的感情也有些复杂,平威侯的叛乱始终像一根刺横亘在她们中间。
可她又想起大军出征那天,清妃大人救了娥灵。连他都不计前嫌,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所以她几番辗转找到了娥灵,可娥灵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些疯疯癫癫的,总说清妃大人在看着她,在等着她。
“清妃大人已经死了,阵亡了。”
林暮雨哽咽地说,可娥灵却摇了摇头,傻傻地笑着说:
“他没死,他夜夜入梦,还穿着红色的嫁衣。”
“你真是疯了。”
林暮雨走了。
这天夜里,娥灵爬上了曾经坠落的高楼,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她的梦中人总会稳稳当当地接住她的吧,像以前那般。
风依旧飘扬起她的红衣和青丝,只是这次,再也没人会接住她了。
与此同时,某大世界·洞天神府。
一仙风道骨、白衣胜雪的男子在入定中突然睁开双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神尊!神尊您怎么了?”
一年轻男子紧张地询问,而另一青衣男子便显得稳重些,他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为何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衣男子掐了个法诀将衣服上的血迹清理掉,又运气调息了片刻,方才说道:
“无妨,只是一点情劫。”
年轻男子脸色扭曲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初。
青衣男子叹道:“能伤你至此,想必情劫颇深。”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神情冷漠:“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