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初醒来时,天光渐透窗帘,天色已然有了晨起的温煦。
她微张双眸,身边唯有无尽的黑暗。心头微光倏逝,疑惑随之蔓延,思绪也在一团黑暗之中来回摇摆着。
她尝试起身,但任凭她如何挣扎,身体竟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一种莫名的恐慌顿时将她整个内心吞噬。
此刻,那涌上心头的情感瞬间激化了她内心的平静与脆弱。恐惧犹如触手的深渊巨兽,牢牢缠住了她每个不安的灵魂角落。她紧紧闭上双眼,又再次睁开,她希望用意志的拒绝,去驱逐心中的惊慌与迷茫。
终于,在一次次尝试后,她的哭声冲破了那黑暗压抑的束缚。
她开始惊慌无措地喊着、叫着、哭着,每一声都像是要在黑暗中寻得一丝安慰与救赎。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这一刻无人知道她的焦虑和恐惧,也没有人能分担她那份重如千钧的压抑感。
突然耳边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她慌忙压低哭声,侧着头细细的聆听着
“是开门声,还有许多脚步声!”一时她更加害怕了,将低低的哭声压成呜咽声,夺眶而出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初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人是谁?”云初心里想着,吓得一动不敢乱动。
“初儿,你有何不适?”
“这又是谁?声音有几分熟悉!”
“你怎么了初丫头?”
“这声音!这声音!是阿翁!不,不,不是他,阿翁远在落炎谷,这不是他!”
“初儿!初儿!初丫头…”
“他们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动不了?”
云初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坍塌了,她摇着头,大声的哭叫了,吓得众人惶恐无措,他们不停的安慰着她,试图抚平她心中的惊慌。
然而这一刻,任何话语都难以穿透她心中那层厚厚的恐惧。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先行退回到院中,又命若无去云来居唤来了小落姝。
落姝刚及门前,便听见了云初嘤嘤的哭喊声,她推开门,趔趄而行至床榻前,坐在她的身侧俯下身,紧紧抱住她,一遍一遍的唤着“阿姊”!
“阿姊,不怕,我是阿姝,别怕,阿姊!”落姝抱着不停颤抖的云初,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头,温柔的说道
“阿姝,阿姝,是你吗?”云初小心翼翼的不断确认着着,声音哽咽难鸣。
“是我,阿姊别怕,阿姝在!”落姝将云初的头轻轻按在自已的脖颈上,学着母亲那样抱紧她,一遍一遍的叫着她,安慰着她。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落姝身体上传来的温度,神经紧绷的云初,一下便卸了力气,哭的血泪盈襟!
她颤抖着身体对落姝说道,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阿姝,地牢里有蛇,很多的蛇,还有很多虫,它们都朝着我爬过来,我躲不开,我躲不开,它们不停的咬我,我好痛,我好怕…”
闻言落姝的心疼,如浪潮般汹涌而来,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已,阿姊便不会被扔到那蛇窟里,此刻心中的痛苦、自责、怜惜都交织在了一起,她泪流满面的抱紧云初,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着:“对不起阿姊,都怪我!”
“阿姝,你为何不点灯?太黑了,我看不见,我害怕,阿姝我好像动不了,怎么办?我全身都好痛,像火在烧一样…”云初无助的向落姝诉说着自已的痛处
落姝身体一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云初感受到她背脊突然的僵硬,等了良久也不见她出声,便慌张的侧过头嚷道:“阿姝,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阿姊,别怕,我在,阿姊你听我说,我们在翁翁这里!你受伤了,翁翁正在给你治疗,他说你看不见只是暂时的,不能动也是暂时的,他说他能治好你的!阿姊你别怕!”
云初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又一次卸下力气,将头抚在落姝瘦小的肩上,问道:“阿姝,娘亲呢?我醒了许久了,都没见到她!”
……
“娘亲染了风寒…”这几个字像千斤重担般,从落姝的的喉头硬生生的挤了出来,声音低的连她自已都听的不甚真切!
云初闻言,心中泛起一丝疑虑,她知道事情远没落姝说的那样简单,心想着娘亲可能也同她一样受了伤,或者她只是在养伤,她没再追问下去,乖巧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落姝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头,悄悄的流下了眼泪。
落姝直起身子,替她掖好被角,迟疑了片刻,轻轻说道:“阿姊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讲…”
“阿姝你说,我听着!”云初应着,声音里却有着难以忽视的紧张!
落姝将她的手握在自已的手中,把从姚家村到落炎谷这一路发生的事和江沐交代她的话,一点一点的讲给了她听!
“婉娘?”云初问
“是的,你可以唤她婉娘,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同你讲的话阿姊可都听懂了?”
云初没有说话,落姝心中知道她是同自已一样,割舍不掉对爹娘的感情,近日接连祸事,如今又让她管别人叫娘亲,她自是同自已一样难以接受的,毕竟那时她也是整夜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其实云初知道,她们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才能摆脱这些追杀,才能活着为苏家洗脱冤屈,为爹爹报仇!
她迟疑了一下,旋即点点头,神情有些黯淡!
这些时日落姝心里也是懵懵懂懂的,她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却又不知该同谁说向谁谁问。
她望着云初,稚嫩的脸上盈满心事:“阿姊你说,我们做了婉娘的孩子,那娘亲可会伤心?可伯父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好好的活着!”
云初心跳顿了一下,这话像是一根带了刺的长针一般,扎的她心里生疼。
她将这些话萦在心中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同落姝说道:“不会的,我们活着,娘亲就会开心!所以,阿姝记住了,至此以后谁问都不能说,把牙咬死了,一个字都不能说!”
落姝点点头应道:“我记下了,阿姊!”
随后她起身去院中唤了众人进来,环视一圈后未见到婉芝,便问了若无才知道,婉芝听闻云初醒了,怕她肚子饿,去厨房为她准备吃食了!
云初听着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自已越来越近,处于黑暗的她,不免心中有些紧张,她屏住呼吸,侧着头认真的听着,周遭传来的不一样的声音,想借此来分辨出,来的人都有谁。
江沐先一步走过来,坐在软榻边上,拉起云初的手,感受到手中那只小手的颤栗与躲闪,他急忙开口说道:“初儿别怕,都是我们自家人,初儿可痛?都怪伯父…”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云初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她微微一笑,柔声回道:“伯父,初儿已经不痛了!”
江沐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中凛然一惊,他伸出手朝着她看似没有聚焦的眼前晃了几下,见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泛白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这笑瞬间刺痛了江沐的心。
早知她会失了五感,可等亲眼所见时,才方知何为切肤之痛,江沐收回手,手掌不觉在膝上微微收紧成拳,而后又无力的慢慢松开,他将云初的小手放进手里,紧紧的握着。
“初儿,月前辈要为你把下脉,等会吃了药,初儿便能痊愈了!”江沐说着便松开云初的手,起身往后退了一点。
月慕白上前为她切着脉,表情有些凝重,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声询问道:“丫头,告诉阿翁,可觉得身体有何不适?”
云初拧眉认真的思索一番,才回答道:“阿翁,我全身都很疼,身体里像有东西在…在爬…是什么东西我又说不上来,我很热,很渴,最痛的是腹部,而后我眼睛看不见,四肢也动不了…”
月慕白宠溺的将云初额前的碎发轻轻的抚平,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说道:“初儿别怕,你是知道的,阿翁最厉害的就是医术,你中了一点小毒,等你的毒完全解了,阿翁再慢慢给你治,假以时日都会好起来的!”
云初莞尔一笑,轻轻的点点头,随即又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悲戚:“阿翁,爹爹说院中那颗梨树,今年开了满满了一树梨花,待夏天结了又大又甜的果儿,便带着我和阿姝一同来摘,阿翁,今年的梨果可还似往年那般甜?”
“你们没来,阿翁便把果儿都晒成了果干,等你好了,便去尝尝今年的果儿甜不甜!”月慕白回道,声音有些哽咽。
云初颔首,又继续说道:“爹爹还说山下的琼华河岸上,又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香味浓郁,沁人心脾,等得了空就带我和阿姝去捕蝴蝶、放纸鸢…”
“去年的纸鸢还在你房中挂着,等你好了,阿翁再给你扎个新的,到时阿翁带你和姝儿去岸上放纸鸢、捕蝴蝶,去水里捉鱼、逮虾,可好呀?”
云初微笑应好,继而又说道:“阿翁,爹爹很想念你,出征前便同娘亲讲了,说等这次战事停了,朝局安稳后,便向圣君辞行,回到落炎谷,找阿翁讨要一间屋子,一家人陪着阿翁,一世安居,阿翁可允?”
“允…”眼中的热泪再难压制,月慕白侧过身子微微抬起头,将快要滴落的眼泪,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再转身时已让人瞧不出他脸上的那抹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