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二十一年,春末,北天国。
黎明时分的落炎谷,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灿若锦绣,微风吹来,云烟四散,犹如仙境。
霞光渐渐显出明朗可爱的光芒,从云层的裂缝里迸出橙黄色的光圈,斜斜的投射下来,照在高高的峦峰上,暖暖的似是要熔解一切,照在带着露珠的松针上,晶莹剔透,洒在山下的琼华河上,光影斑斓,美丽极了!
晨光缓缓的投到屋内的弦丝楠木床上,透过床前的紫竹屏风,照着床上沉睡的女子,这女子一袭素色中衣,鬓发散落在浅黄色锦面绣着并蒂海棠的帛枕上,她体态修长,玲珑有致,肌肤似雪,明眸紧闭,雪白的衣襟半敞,露出白皙的双肩,妖娆动人,她便是落炎谷少主,月卿晚。
卿晚睡意正浓,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皱皱眉头睡眼惺忪的嚷道:“何事……”说完,翻了个身又裹着被子睡去了
门外的婢女灵儿,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几分不安,开口喊道:“阿姐,你快去救救我哥哥,昨夜他喝光了谷主埋在后院的那坛醉花酿,谷主说要将他丢进炼元鼎里去炼丹……”
她说完附耳在纱门上,细听着屋内的动静,然而静默许久后,只有门外微风轻拂树枝发出的沙沙声,而屋内却未有半分声响,这一时不免令她更加着急,心中七上八下。
虽说谷主每次生气都是雷点儿大雨点儿小,可自她从揽梦轩来时,谷主已经命人将哥哥绑了起来,能让谷主上心的除了少主和倾禾姑娘,就数那些醉花酿了,今日哥哥就算没被练成丹,那些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的,想到此处,心中的焦急又添了两分,她赶忙转身跑到窗柩旁,望着依旧还在酣睡的卿晚急切的再次喊道:“阿姐!阿姐!你快别睡了,你再不起我哥哥就真的被拉去炼成丹了!”
卿晚不耐烦的将身子翻到里侧,抬手捂住耳朵,她长睫微动,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去告诉阿翁,炼丹实在太繁琐了,直接喂两颗毒药毒死他好了……”
灵儿闻言一时语塞,在她愣神之际,窗户已被卿晚的掌风轻轻合上。
她无奈的撅撅小嘴,缓缓蹲下身,用玉白的手指,轻轻弹着窗台下的伽蓝花。这花朵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娇艳,然而此刻灵儿的心情却与这花朵的美丽形成鲜明对比。她嘟着嘴,又小声地嘀咕着:“还有阿姐,明玄公子骑着忘尘出谷了,一同走的还有宣世子……”
此言一出,室内的沉寂更甚, 床上的卿晚,瞌睡瞬间被惊走了大半,她猛的睁开眼睛,弹坐起来,一边伸手拉好肩上滑落的衣襟,拿起枕下的玉簪挽起散落的长发,一边及上鞋走至窗边,打开窗,腰身微倾,探出头,望着窗下正撅着小嘴摆弄花草的灵儿,她问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听到卿晚的声音,灵儿登时心花怒放,嘴里喊着“阿姐”,身体便欢快的一跃而起,小小的脑袋突兀的伸了出来,眼看要撞上卿晚那精致的下巴,她赶忙快速将微倾的身子稍稍直起一些,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她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诘责道:“如此毛躁!”
耳里听着训斥,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她笑靥如花的趴在窗沿上回着卿晚的问话:“阿姐,我刚刚说我哥哥……”
“不是这句!”卿晚沉声打断她的话又说道
闻言灵儿微微一愣,随即又迅速领会了卿晚话中的意思。她巧笑着望向卿晚,再次回答道:“我方才说明玄公子骑了您的忘尘出谷了,一同走……”
“他走多久了?”
“清晨天刚亮便出发了,现下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入京都了。”
话落间卿晚的眉间,不由添了一丝愁绪,她伸出食指在灵儿的额前轻敲了一下:“小笨蛋,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一早来说……”
“明玄这厮,等我回京捉住他,定要打断他的腿……”卿晚倚在窗边,咬牙切齿的说道。
刚到城门下的明玄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他顺了顺忘尘脖颈上的毛发,望着身侧的唐宣淡笑着问道:“阿宣,你说平时阿月这么宝贝这匹马,谁都不给碰,我今日偷走了它,她知道后会不会气的跳起来!”
唐宣笑着颔首回道:“何止会跳起来,等她回京你就知晓厉害了!以晚儿的性子,怕是要打折了你这双腿才算完!”
“哈哈,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倒也是,不过今日未能看到她跳脚的模样,也委实可惜了些……”明玄大笑着有些得意忘形之态
“不过她为何这么喜欢忘尘,看着也就是一匹普通的黑马,除了脚程比寻常的马快些,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况且性子又烈,要不是我与它有几分熟络,怕也驾不了它,左看也比不过谷中养的那些汗血…”明玄顺着忘尘如墨的体毛问道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这马是她十五岁及笄时,江家大公子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养了许多年,或许晚儿只是念旧吧!”唐宣淡淡的回道
“哦,她与江家公子很熟?”明玄漫不经心的问着,言语中带着一丝随性。
“谈不上多熟悉,前几年子衿的三妹妹体弱多病,常去谷中养病,那时晚儿也患病在身,都是小姑娘,大概惺惺相惜,快便熟络了!后来我母亲认下了晚儿,晚儿每两个月都会回圣京小住几日,江三小姐都会来我家寻她,江家又与我家是世交,子衿长我两岁算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两家常相互走动,他与晚儿一来二去便相熟了,近几年晚儿也很少回圣京,他们好似也有几年未见了…”
“那他为何送阿月忘尘?”
“也谈不上是子衿送的,本是马场选的,是要送给江三小姐的,可那是江三小姐还尚幼身子骨又羸弱,驾不了忘尘,又另外选了一匹温顺点的小马崽,忘尘似是与晚儿投缘,很是听晚儿的话,那天又逢她生辰,子衿就把这马当作贺礼送给了她!”
明玄听着唐宣的叙述,眉头微微蹙起,心中仿佛生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复杂情绪,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江公子可成家了?”
唐宣摇头回道:“现下倒是还未娶妻,不过五年前我舅父赐婚,招他做了箫家的驸马爷,婚期就在下个月!”
他微微停顿一瞬,轻叹一声,又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惋惜:“子衿的姻缘也是波折,幼时家中给他定了娃娃亲,可是那家遭了横祸,小娘子也殒了命,婚事便作不得数了,子衿也因此颓废了好些年,后来舅父赐婚他与若宁,婚期也敲定了,又突逢若宁生母病故,若宁为母守孝,这婚期才推至今时!”
“他幼时定过亲,哪家姑娘?”明玄问道
唐宣目光流转,环顾四周,神情带着一丝顾忌,一抹谨慎,确定四下并无不妥后,他才谨慎的招了招手,唤明玄近身过来,待明玄移步靠近他身侧后,他缓缓清了清嗓子,压力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南尘苏家知道吗?前护国将军的嫡长女苏…苏…苏什么我倒是忘记了!”
明玄听到这里,身形骤然停住,那稍纵即逝的微恙在眼底一闪而过。他掩住情绪,又大步跟上前,问道:“那江公子可见过阿月的真容?”
唐宣摇头道:“应是不曾,你知道的,晚儿每次只要出谷都是着男装带面具,要是女装就带面纱或帷帽,除了我们几个和我府上一众人,怕是没有外人瞧过她的样子,其实我也纳闷儿,你说她生的如此好看,为何不愿以真容示人?”
“ 嗯……大概阿月胆子小,觉得自已生的太好看了,怕招摇过市,走在路上遭遇歹人!”明玄嬉笑着同唐宣说完,便牵着忘尘大步往前走去,留下唐宣一脸错愕的愣在原地
他听着明玄话里话外的调笑,脑海里突然闪过卿晚手持利,一脸贯穿那歹人胸口的画面,他眉头瞬间拧成川字,望着明玄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