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月亮刚渐下西沉,寒风吹落了枝头上的枯叶,打在半开的窗柩上,发出轻轻的咚咚声,那声音听着很是落寞。
月慕白合上手里陈旧的书籍,用手抚平紧锁的眉头,他站起身,在书案前来回的走动着,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等着某一刻下定决心。
片刻的沉寂后,他停住了脚步,透过窗子凝视着那渐染的天边,随后转身走向门前,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夜霜扑面而来,带来了清新的气息,也带来了丝丝的寒意,虽是寒凉却让人添了几分精神。
他抬眸向前望去,只见众人早已等候在院中。最后他将视线定格在朝他急步走来的江沐身上,他缓缓走下台阶,面色略显凝重的同众人讲道:“别无他法,引蛊入体是唯一的救她的办法!”
江沐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知道现下情况危急,说何都是无用的,他将话头梗在喉间,望着身侧脸颊冻得发红的落姝,缓缓蹲下身去,拉起她冰凉的小手问道:“姝儿可会害怕?”
“我不怕……”落姝眼神坚定而决然的回答着江沐的问话。
月慕白对清衍与若无二人吩咐着:“清衍你去暖室将昨日的幽冥花粉取过来!”
“若无,你去烧些开水,再多生几盆炭火备用着!”
二人应允着,一同出了揽梦轩,不多时,待二人折返回来后,月慕白牵起落姝的手,带着手捧玉瓶的清衍以及端着热水的若无入了屋内,江沐与姚婉芝则等在了院中!
月慕白将床上的云初,抱到外间的软塌上,将她胸口处因外渗的脓液而粘连在皮肤上的衣衫剪掉,再用小刀轻轻的划开她心口处的皮肤,一股脓血伴着恶臭便流了出来,那腥臭味儿弥漫了半个屋子。
他接过若无递过来的毛巾,慢慢的将伤口周围流淌的脓血擦拭干净,继而又吩咐清衍将幽冥花粉涂在她的心口处,他自已则转身回到了里间。
他走至窗边一侧的书案前,将手放在右上方的砚台上,那是一方端砚,色黑如墨,质感细腻温润,上边还残留着渐干未干的墨渍。
他用拇指和食指握住砚身,向右轻轻转动,后边挂着《意笔溪山图》的墙壁上,便缓缓开了一道暗门。
他径直走进密室,里边很宽,摆放了一个以紫檀木为基,辅以古铜扣环,工艺精细,木质温润的书架,那书架的铜扣环上刻有云纹,其上放了一些陈旧的书籍和一些玉瓶瓷罐,使其更显古朴典雅。
密室的正中间还放置了一方牌位,边上点着长明灯,那牌位上写着恩师玄天仙尊之灵位。
他点燃三支长香,屈膝跪下,对着牌位叩首致敬,而后直起身子,又恭敬的说道:“师父在上,不孝徒慕白,今因爱徒遗孤遭祸,只能违背师父遗愿,取出万蛊之王千丝救那孩子性命,徒儿自知犯下不可宽恕的罪责,等他日到了九泉之下与师父相见之时,任师父责罚!”
他起身将长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然后转动长明灯,那牌位缓缓升起,露出一个镶螺钿葵花形黑漆小匣子,他小心翼翼取出那匣子,又将一切归于原位,走出了密室。
回到外间时,青衍已经给云初涂好了花粉立在了一侧等候着。
月慕白命他先将云初扶起,在她背后稳住她的身体,他则轻轻拨动铜匣底部机关,匣锁冲破一层又一层的钳制缓缓打开,里边赫然露出一只形似蝴蝶的小虫,它周身透明,泛着微微的蓝光,翅膀轻轻颤动着,静静的蜷缩在铜匣的角落里。
不一会儿那小家伙,似是嗅到了特别的气息,嘴里发着呲呲声,慢慢沿着匣身周边开始寻觅着,它好似找准了位置,挥动着翅膀腾空而起,精准的落在了云初的心口处,闻着伤口散发着的浓烈血腥味,一点一点的穿破云初的肤肤,慢慢的钻进了她的身体。
昏迷的云初慢慢开始有些反应,她微微拧紧眉心,表情略显痛苦,身体不停的挣扎着,嘴里也含糊不清的昵囔着,她的声音极小,小的让人听不真切。
落姝走过去将耳朵缓缓附在她的唇边,云初似是一下感知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抓住落姝的衣袖,双眸虽仍是紧闭,声音却比方才更响亮了几分:“爹爹救我,初儿怕,娘亲、阿姝,快跑,快跑,有蛇,有蛇……”
听着云初睡梦中的嘶叫,落姝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反手握住云初的手急切的安抚着她:“阿姊别怕,阿姊没有蛇了,没有蛇了!”
云初睫毛轻颤着,缓缓撑开眼皮,一口鲜血从嘴里汹涌而出,她唤了一声:“阿姝!”便再次合上眼皮,昏死在了清衍怀里!
温热的血液泛着黑紫,喷洒在了落姝的衣袖上、软塌上,滴在了清衍月白色的长衫上、手指上,吓的落姝呆愣在了原地,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清衍忙把云初放平,牵着落姝退至一旁。
月慕白急步上前,为云初把着脉,观她气丝脉搏极为微弱,心中一凛,又见她额角渗着细汗,用手触及却异常冰冷,眉尖处还隐隐泛起了霜花,身体也在微微颤粟着。
他转身对着清衍急切的说道:“快去换江夫人进来,再把昨日采的幽冥草取其花瓣一钱,叶茎二钱,根茎半钱,用露水煎熬成半碗……多煎一份备用,速度要快!若无,你去厨房提些热水,将浴桶灌满,再命人取几盆炭火来!”
“是,师父!”二人应道,匆匆跑了出去
凉亭中,江沐与婉芝正静静地等待着,耳畔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见清衍与若无一同从屋内走出,其衣袍上还沾染了黑红的血渍,二人心中不禁一惊,急忙出声问道 :“可是里边有什么不好?”
清衍停住脚步,微微摇头,示意二人不必过于担忧。
见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已的长衫,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是身上沾染了的血渍,他淡淡一笑,平静的解释道:“江公子莫急,有师父在,不会有事的,师父唤江夫人入内!”说罢抬脚跑出了院子。
江沐亦顾不得方才起身时,被扯痛的伤口,他强忍着疼痛,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竭力压下那股不适感。
他转过身来,眼神坚定地对着婉芝说道: “你快去,一切都听月谷主的!”
婉芝应着,大步走进屋内。
片刻后,若无领着侍从,提着热水和炭盆,一同入了盥洗室,屋内一时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待若无从浴室出来,侍从们都退了下去,月慕白才同婉芝说道:“江夫人,你将初儿抱进去,褪去她的衣衫,将她放在浴桶中!浸些热巾帕敷在她的额间!”
婉芝松开落姝的手,上前欲抱起云初,触手的冰凉,让她手上的动作一僵,望了一眼她结了霜花的锁颈,心中骇然,她迅速抱起她,小跑进了浴室。
清衍端着药碗,推门走了进来,上前将药递给落姝,仔细的同她说道:“姝儿,你把药送进去,让婉芝姑娘将药喂给初儿,分三次喂,中间间隔一刻钟,可记得了?”
落姝颔首,接过清衍递上来的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浴室
入内便看见婉芝,正跪坐在浴桶边上,替云初更换着巾帕,落姝想开口唤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称呼她,想唤她婉芝姑娘,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想唤她母亲却又叫不出口,到口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嘴中,只好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婉芝浅笑着,走上前接过药碗,对着有些局促的落姝说道:“姝儿你过来,你帮我扶着你阿姊的头!”
落姝乖乖的点点头,走至云初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固定着她的额头,又将刚才清衍吩咐她的话,同婉芝讲了一遍。
看着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药喂进云初的嘴里,又细心的用干净的净帕,将她唇角溢出来的药渍,轻轻擦拭干净 。
落姝心中一暖,有感而发,她轻轻出声,言语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婉芝将手中的药碗放至她身后的桌案上,回头又伸出手将落姝鬓角的发丝别在耳后,微笑着同她说道:“你无需同我道谢,我答应过你们的父亲,要照顾好你们,便会将你们视为已出,我知让你突然将我视为母亲,你一时肯定很难接受,但是没关系,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习惯,若你觉得叫我母亲唤不出口,便唤我婉娘吧!”
落姝略微有些不自在的颔了颔首,稍微又迟疑了一瞬,开口应道:“好,婉娘!”
不多时,清衍立在门外,带着几分急切的语气向屋内唤道:“江夫人,初儿的情况如何了?”
婉芝定眼看向云初的眉毛与锁骨之处,见霜花都已散去,凝成了细细的水珠,她又抬手在云初的额上摸了摸,发觉体温已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便起身走至门前回答道:“清衍公子,初儿的体温升高了些,霜花也都散去了!”
清衍听闻后,紧迫的心情稍微有些许的松缓,他放轻声音同屋内的婉芝说道:“劳江夫人用屏风将云初挡着些,我要进去为她探下脉!”
“好,我这便去!”婉芝应声而动,很快清衍便听见屋内屏风移动的摩擦声,不一会婉芝清亮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清衍公子,你进来吧!”
清衍推开纱门走了过去,将手指轻轻的扣在云初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悬着的心才稳稳落地,轻吁一声后,他对一旁同样面上挂着紧张之色的婉芝说道:“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江夫人给初儿穿上衣衫,将她抱至偏殿吧!”
闻言,婉芝的眸间氲氤着一抹愉悦之色,她颔首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