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到的行人纷纷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事情要忙,谁想理会一个疯婆子。
那妇人也问广智:“你看见我的儿了吗?”
广智摇摇头,庐江城没了一半,没了孩儿的岂止你一人?
那老妇人又复去问别人,众人皆不想理她,世道艰难,大家都有伤心之处。
老妇人见众人不愿搭理她,突然跺脚怒骂道:“你们的孩儿是孩儿,我的儿便不是孩儿了吗?”
她哭哭啼啼的走了。
广智心中恻然:“若我死了,大王也会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吗?应该不会吧,黑风山小妖小怪都是大王的孩儿,少了我一个也无关紧要。”
他有心跟上去安慰几句,跟着跟着老妇人在人群中不见了。
广智挠挠头,复向城外走去。
护城河边,东郭先生正在与一名黄袍道人谈话,他望见广智远远走来,无奈道:“广智,你到哪里去了?让你探个消息却这般墨迹。”
又引荐道:“此乃黄巾军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
张角点头致意,广智瞠目结舌:东郭先生这是把黄巾军的大王给请来了?
张角是个清瘦道人,面色有些发黑,他也不在乎广智不懂礼数,一见面就笑着说:“我观小友炉鼎绝佳,灵光充盈肺腑,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人才。”
“相逢即是有缘,我有天书一套,赠予你罢。”
广智有些愕然,心道:“莫非刘太守的天书也是这般传的?”
只见张角挥袖间排出一本本书册,有《太平本论》,《太平天书第一册》,《太平天书第二册》,《太平天书第三册》,《太平天书第四册》,等等,不一而足,琳琅满目。
广智讷讷问道:“天公将军是逢见修行人才,就送天书吗?你的天书给的人忒多了,也不怕坏人学了上面的法术去作恶。”
他心里恶那张明,对天书有些抵触。
张角有些好笑,道:“小子倒是有些天真。”
他神情一肃,正色答道:“天书无私,流传后世。坏人学了天书,未必不能变好人?”
“况且,无论我传与不传,你学与不学,天书都在那里,与世同移。”
东郭先生道:“广智,你不久前,才用“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来戏谑我,今日就忘了?”
“好与坏,不过立场不同,哪容易划分。这天书,坏人学得,好人便学不得?”
广智突然问:“老鬼,你有立场吗?你的立场又在哪里?”
东郭先生和张角一时默然,良久叹息。
在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的亲自劝说下,围城已久的黄巾军终于不甘心退去,他们如被秋风扫走的落叶,飘零向远处。
广智望着远去的黄巾军,心中若有所思。他有种感觉,黄巾军的战争并没有真正结束,只是暂时平息了而已。
他收好张角赠送的天书,一堆书叠在胸口,怀里有些沉重。
随着围城黄巾军的退去,又有新的人流车马源源涌来,那是隔壁义兴郡派来的救援人马,张角姗姗来迟,是因为中途与之相逢,替他们打点所过之处的黄巾军,和一些别的贼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张角又向东郭先生询问了些刘勋的事情,随黄巾军走了。
东郭先生望着张角远去,如天地孤鸿,孑然一身,心生感慨道:“人间常有英雄在,竟有豪杰将天公将军逼至如此境地。”
广智想了想,学着蝴蝶道人,背起一只手,仿如有道真修:“我观那道人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东郭先生敲了他一下,略显惊讶:“连你都能看天公将军的死气了?大贤良师插手人间事端,遭遇人劫,此去却是凶多吉少了。”
广智讪讪:“我胡乱说的。”
困顿多日的居民暂时安下心来,庐江城如今百废待兴,有人哭哭啼啼,亦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借此机会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郡中百姓热火朝天重建庐江城,广智却无所事事,日日坐在河边,感受东郭先生所说的“自然”,心血来潮时,便捧出一本《太平本论》观看。
“阴者为母,阳者为子;阴者静,阳者动;阴者隐蔽,阳者显露;阴阳复归太极,太极之有动静;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阴为女子,阳为男子;静先动后,男动女静。”
“这什么意思?什么动不动静不静阴不阴阳不阳男不男女不女的?”
“大王讲的都没这般难懂!”
广智又换了一本《太平天书第一册》,“夫天地人本同一元气,人乃受天地正气,居四时五行,阴阳合和而生中和,中和为人,故通天下一气耳,解为一气,一气复始,万气更新。”
气来气去,通篇讲气,广智看得生气,抱怨道:“我又不是人!有没有不看就能修炼出大神通的天书啊!”
东郭先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闻言道:“有,无字天书。”
广智道:“无字的书该怎么看?没有字,画的画儿?”
东郭先生指点他道:“无字天书虽无字,乍看一片空白,却蕴含世间真意,如同这河水一般,外看无物,内蕴乾坤。”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润万物而无声。”
广智似懂非懂,问:“那这水和天书究竟有什么干系?”
东郭先生有些无语,摇头叹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既在河边修行,不妨以水为师,观察其变化,或能有所领悟。”
广智听了东郭先生的话,便趴在河边看河水。
河水半清半浊,一条条鱼儿排队游过,来去匆匆。
广智见得那鱼儿河水中悠然游动,只只体态丰满,条条肥硕诱人,不禁有些嘴馋,食指大动:“如此肥美的鱼儿,该捉几条来尝尝鲜!”
意有所动,阴阳道法随心运转,体内太阴之力如水流倒灌,于气海缩成一团明月,一道月光如银线洒下,延伸出体外。这银线如有生命,随着广智的心意无声无息探入河水,直直地缠向一群游过的鱼儿。
鱼群似有察觉,稍纵即逝,四散而去。
广智鼓捣了一阵子,毫无所获,鱼儿们机灵得很。
蝴蝶道人的话语自心中闪过:“你看这鱼儿,都懂得趋吉避害咧。”
心中更觉羞恼,怎么能当着老鬼面,连条鱼儿都抓不到?
心有所思,即有所感,东郭先生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广智,你这是在抓鱼?”
“你这黑厮模样,倒真像个黑熊精,手笨脚笨。”
东郭先生面露微笑,打趣道:“你该不会是个熊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