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初秋,得意楼里,被同窗撺掇着来见世面的苏渐受不了这里面湿热又混杂各种酒味和脂粉味的空气,在落座被灌了几杯酒后,借口上楼,找了个没人的阳台,枕在栏杆上面吹风。
楼下是万点灯火,人间喧嚣。
这是苏渐第一次离乡,少年天才的踌躇满志在他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双灵动的眸子在黑夜里亮的分明,秋风撩动了少年的发,勾勒出他精致的脸颊。
而在阳台的左侧窗口,一双同样闪动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眸子里燃动着火。
少年一低头,摇晃的橘红色的烛光在他洁白的脸上斑驳出一片阴影,又恰好将他略显寡淡的眉眼涂抹的更为深邃,在少年微微一侧头间,流露出了令人惊艳的魅,直勾得人心醉。
“王爷....看啥呢?”
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李贽身边响起,他原本深邃的眉眼霎时变得阴郁和冷厉,深知自已说错话的刘征吓得缩回身子,眼角偷偷朝阳台方向看去,只看见了黑漆漆的天空。
李贽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出房间,目光上下搜寻,最终在二楼的楼梯尽头看见了那个背影。
瘦削,但挺直,在人群里穿行时,如同小鹿般灵动,从李贽的方向,可以看见他柔美的侧脸上,挂着一丝慌乱,似乎不太适应这里。
“王爷....您这是?”
刘征再一次出现在李贽的身边,“念如姑娘可还等着您呢。”
李贽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沉声道:“回府。”
门口候着的两个劲装大汉一颔首,跟着李贽下了楼,留下刘征一人在门口不知所措。
在二楼是,李贽挥手叫了一个大汉上前,他指着苏渐所进的房间低声道:“打听一下,那个房间里的是谁,不要惊动其他人。”
大汉点头,快速离开。
李贽继续下楼,走到大厅时,似有所感的一回头,正好迎上了苏渐的目光,他见李贽望来,笑着一收折扇,恰到好处的行了一个礼。
李贽笑着点头回礼,再转头时,笑意渐浓,目光闪动不止。
两个眼神的碰撞,是苏渐身陷的起点,是李贽藩篱的终点。
“你认识誉王?”
苏渐身边的同窗看着誉王的背影离去,大惊失色,见苏渐刚刚在对誉王见礼,讶然问道。
“你说那是誉王?我并不认识他。”
苏渐此时已与同窗走出得意楼,得知刚刚与自已见礼的男子竟是誉王,也是大惊失色。
“不认识你见什么礼,吓我一跳。”
“我哪儿知道,见他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以为是某个学宫的老师呢。”
“饱读诗书?”
同窗提高了几分音量,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凑到苏渐耳边道:“你怕是不知道咱们这个誉王,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同窗吹的苏渐耳朵痒痒的,他让了两步嘀咕道:“那也不关我的事,他又不认识我,况且,王爷嗳,又不是学宫门口卖凉粉儿的大爷,天天可以看见。”
苏渐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展折扇,一手摇扇,一手背后,潇洒的朝学宫走去,同窗一想也是,笑着追了过去,他搭着苏渐的肩,嬉笑着说起刚刚那清倌人的姿艳风采。
不远处看着两人离去背影的李贽冷声道:“哼!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前面的车夫背影一颤,低声道:“爷...您这是...”
回过神来的李贽摇头苦笑,放下车帘道:“走吧,回府。”
李贽闭眼,思绪中是两道人影的交织与碰撞。
十年前,也是秋天,镜湖边,一袭白衣的他笑看着用枯树枝勾着湖里一支晚开的红莲的他,时不时的提醒着他小心。
他说,这莲花开的不合时宜。
他说,遇见就是恰逢其时。
所以他要将它带回家,不舍得见它在满池黑水里孤独的开。
他总是这样,想法透着痴傻,但痴傻的可爱。
正想着,忽见半个身子探出湖面的他惊叫一声,身子一下栽进湖里,李贽赶忙上前,脱去外衣就准备下水,到了湖边却看见那里升起一颗脑袋,笑望着他。
正是李珞。
原来那岸边的湖水并不深,刚到腰部,湖里的李珞慢慢站起身,满身黑泥,但高高举起的右手,握着那支红莲,一尘不染。
李贽气笑,瞪着眼不说话,李珞将莲花递给他,李贽伸手去接,却被李珞反手握住手腕,一把扯进了湖里。
再起身时,李贽气极,正要怒骂李珞,转身却被他拦腰抱住,他的头贴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不合时宜。”
李贽喉结滚动,想抱却不敢抱,想推开,却又不舍。
就在这镜湖中,他们相依,与一株红莲映衬,娇艳欲滴。
后来,李贽封誉王,离宫建府,圣上指婚,李贽迎娶了李珞的表姐崔绣,大婚当天,李珞一病不起。
三个月后,李珞病逝,葬礼过后,李贽闭门三年,半步不出。
又一年,崔绣抑郁而终,自此之后,李贽不娶。
时至今日,见到苏渐那张脸,李贽的心,乱了,神,慌了。
他与李珞,三分相似,七分神似。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李贽才下马车,被派去打听消息的大汉就靠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爷,打听清楚了,那房间里的,是世林学宫的学生。”
“世林学宫?是镜湖边上那个么?”
“回爷的话,是的。”
“那就....”李贽驻足,沉思片刻道:“传话给学宫的学监,就说本王想在镜湖边举行诗会,让他准备准备,定好日子了你回禀我。”
“是,爷,属下这就去办。”
李贽背着手,慢慢踱回书房,在后院中庭处抬头望月,喃喃道:“镜湖......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