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身素白的长衫套上,苏渐夹着画卷出了门,不出意外的,门口是姜柏柳驾车,这人似乎被李贽安排成自已的贴身侍卫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便宜坊门前,里面的小厮显然记住了苏渐的马车,笑着迎了出来,等苏渐下车,他便笑道:“不巧了,前脚师傅刚走,后脚公子就来了,要不公子进来坐会儿,喝杯茶,我去把师傅叫回来?”
苏渐无奈点头,将画交给他之后,还在原来的位置等着,抱着茶杯坐了没一会儿,那小厮回来了,在他身前低声笑道:“师傅同雇主回来了,就在后院,我带公子过去。”
苏渐跟着小厮进了后院,这后院曲折回廊蜿蜒,处处是景,看着真不像是个商铺后院该有的,倒是像某个隐富大家的格局,苏渐心里暗叹,面上倒是波澜不惊。
小厮引着苏渐到了一处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里面有道声音响起:“进。”
小厮将门推开一道缝,身子退开半步,示意苏渐进去,苏渐心底的疑虑渐起,心道自已就是来交画拿钱的,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看了一眼小厮,小厮恭顺的站在一旁,笑看着他,苏渐疑虑更深,不过想着门口的姜柏柳还在,他们再怎么样不会说伤害自已吧?
我就一卖画的,有啥能被害的?大不了跑呗,只要跑到门口就行了。
打定主意的苏渐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这屋里不大,四四方方的,侧边有张软榻,上面坐了两个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是苏渐上次见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个华服男人,他慵懒的歪坐在软榻一侧,一手捏着一颗棋子在棋桌上敲,另一手端着一支烟枪,青烟将他的双眼遮住,露出的半张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苏公子来了?快坐,我给你倒杯茶。”
中年男人见苏渐进来,殷勤的引着苏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他端来茶水,苏渐注意着一旁的华服男人。
自他进来,那华服男人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隐隐有审视的意味,苏渐自中年男人手中接过茶水,客气的说道:“客气了,先生看过画了么?”
中年男人一笑,“看过了,很是满意,我已经吩咐人去取润笔了,公子且等待片刻。”
“先生满意就好。”
苏渐微笑,端起茶时瞥了那华服男人一眼,见他仍盯着自已在看,略一皱眉,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李家的公子,刚刚我俩正谈起苏公子的丹青,李公子很是感兴趣,说是想要苏公子的墨宝呢。”
男人说着,坐到了李公子一侧,那李公子也起身,简单的朝苏渐见了个礼,苏渐回礼时,发现他嘴角的笑,透着一股莫名的味道,凝神去看时,竟发现他的眉眼,很是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公子坐在软榻上微仰着头,笑道:“刚刚见过苏公子的丹青,心生喜爱,可否请公子为在下画一幅画?”
“当然可以,不知公子的要求是?”
送上门来的银子,苏渐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点头答应,李公子见苏渐应承,沉吟片刻后道:“我是想请公子临摹补完一幅旧画,一幅....本该焚毁的旧画。”
苏渐好奇问道:“旧画还在么?”
“残余还在,只是缺损部分,还望公子补完。”
“我能先看看么?”苏渐担心自已完不成补完的部分,届时让人看了笑话,便想先看下画作,再看是否答应。
李公子却很是笃定的说:“我会把残余旧画交由公子,公子可回去好生琢磨,我相信公子一定能补完这幅旧画的。”
李公子说完,房间的门便被敲响,来人是那个小厮,在他的手中,托着一个红布盖住的托盘,托盘上,还放了一个画卷。
李公子面向苏渐,端起茶杯道:“那就...有劳苏公子了。”
这已经是送客的架势了,苏渐心头有些恼怒,但见润笔已经到手了,便强压下火气,笑问道:“不知李公子什么时候要?”
李公子笑道:“时间不拘,苏公子完成后送来即可。”
苏渐点头,拱手告辞,等苏渐走远后,男人躬身问道:“爷,这招能行么?”
李公子笑容敛去,眉眼锋芒毕露,“才抛饵呢,你急什么?”
男人闻言讪笑,“这不是替爷着急么。”
李公子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棋子轻砸向男人,端着烟枪吸了一口,吐出烟时,锋芒尽敛。
苏渐走出便宜坊时,脸肯定黑的怕人,因为姜柏柳在看见苏渐的第一眼,眼神变得比刀锋还要锐利,将抱着托盘的小厮吓的几乎将手里的托盘抖翻。
“苏公子......”小厮的声音在颤抖。
苏渐懒得废话,示意姜柏柳将托盘里的东西取了,转身直接上了马车,姜柏柳跳上马车问道:“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么?”
“处理什么?”苏渐疑惑。
“属下见公子的脸色不太好....”姜柏柳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有吩咐,不能让公子受委屈。”
他侧过头,从车帘的缝隙里,看见了那张脸的一角,他的双眼开始微微颤动。
“不用,说不定以后都不见面了。”
这不是苏渐的托辞,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这次画完之后,就由姜柏柳将画送过来,后面如果再接画稿,就由姜柏柳出面了。
那个李公子,带着令他不安的敌意。
“走吧,回去。”
“好的,公子。”
姜柏柳驱动马车,车内的苏渐压下心头的不安,轻轻展开手中的画卷,这幅画卷似乎遭过焚烧,画轴已经黑了,画页也被烧了一小半,但居中的内容残留了大半,等苏渐将画卷完全展开后,他彻底愣住了。
残留的画面是三个人在溪边歌舞,两男一女,溪边一男子在击节而歌,一女子在翩翩起舞,岸边树下一男子在抚琴低吟。
作画的人技艺高超,寥寥几笔便将当时和谐相趣的氛围勾勒而出,生动且活泼。
但这幅生动并没有打动苏渐,反而看得他是一身的冷汗,只因在这画的左侧,有一行文字。
“十月廿九,与贽、珞会于清溪,绣绣作陪,嘱余画以记之。”
再等苏渐认真去看,那画中抚琴之人,赫然正是李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