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跑出去后,江厌离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他跑得太快,江厌离刚走出大殿,便已不见他踪影。沿途询问宗门侍从,方知金子轩所往。
莲池亭上,金子轩头抵着柱子,宛若面壁自省。
数月共处,他深知对江厌离之见已变,甚至动情。
每见江厌离与他人亲昵,他心辄酸涩难忍,尤其见她与其他男子交谈时,虽明知对方仅为路人,也难以抑制醋意横生。
就连见江厌离与江澄或其他师兄弟相处和洽,他心中也觉不爽。
毕竟,江厌离待外人与待他的态度截然不同,即便是街上无意撞到她的脏兮兮乞儿,她也能温言相待。
唯独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仿若他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连魏无羡赠江家的两只兔子的地位,也胜他良多。
他曾试图表露心迹,但每次面对江厌离,他便心生怯意,难以启齿。
为免江厌离对他更为反感,他唯有备上厚礼,不求她的宽恕,只求她莫要如此厌弃自已。
然而,所送之礼,竟皆被江厌离退回,且令侍从传话,“不劳金公子破费,金公子亦无需有心理负担,退婚而已,于你我,无伤大雅。”
金子轩那时多想告知她,他已不想退婚,可次日他爹娘便至云梦,与江枫眠及虞紫鸢论及退婚之事。
见江枫眠夫妇将允退婚,他情急之下忙呼此婚不退,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惶惶而逃。
此刻忆起方才于大殿之内所言,只觉自已甚是窝囊,只言不退婚,却未明确告知双方长辈,他心悦江厌离。
金子轩懊恼地捶着柱子,暗自嘀咕道:“你平素不是能言善辩吗?这时候怎又开不了口了!向江姑娘致歉之时亦是如此,明明有诸多话语想与她言明,却偏偏只道出了‘对不起’三字,你当真是无用啊!”
“金公子?”江厌离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惊得他忙挺直了身子。
他正欲转身看身后之人,却因身子僵硬不听使唤,转身之际朝别处倒去,而他倒下之处是池塘。
眼看他将落入水中,幸而江厌离眼疾手快,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
江厌离急切问道:“金公子,你没事吧?”
金子轩面色瞬间涨红,言语略有结巴,“无,无妨,那个,多,多谢江姑娘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以,不是……”
江厌离抬手掩面,轻声笑了起来,道:“金公子想以身相许吗?拿我江家多备些礼钱,必定风光迎娶你进门,可好?”
金子轩呆愣道:“好啊。”
数月以来,此乃江厌离首次对他展露笑颜,他一时看痴了。
只觉眼前这女子竟是如此的清丽婉约,世间之人,无人能与她相媲美,较他从前所见过的各家名门淑女,要美上百倍。
然而,他忽地忆起往昔自已曾说她平淡无奇,实在悔恨至极,抬手便朝自已扇了一巴掌。
江厌离见状,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金子轩缘何突然自扇耳光,这一巴掌清脆响亮,想必力道不轻,他对自已当真是狠得下心。
金子轩双手紧握住江厌离的双肩,眼神笃定,道:“江姑娘!我……其实,我本是前来寻你退婚,但那已是过往,如今不同了,我不退了,这婚留着,你也莫要退婚,可好?”
江厌离凝视着他,并未应答,只是对他的状况稍显忧虑,“金公子,你要不要先回房歇息?”
金子轩握着她双肩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见她蹙眉,又赶忙松了些力道,生怕弄伤了她,“江姑娘,你听我讲!”
江厌离微微点头,应道:“好,金公子请讲。”
金子轩放开握着江厌离肩膀的手,双手握拳垂于身侧,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涩,他声音发颤,“江姑娘,我,我心悦你!”
这一次,他没有仓皇而逃,而是垂首低眉,紧闭双眸,不敢直视眼前人。四周鸦雀无声,他此刻甚至想抬手捂住耳朵,唯恐听到江厌离拒绝的言辞。
在期盼与惶恐的漫长等待中,他终于等到了江厌离的回应,“我也是,我也……对金公子倾慕已久。”
闻此,金子轩惊喜地抬眸望向她,心中顿时欣喜若狂,欢愉的笑容难以抑制,嘴角险些咧到耳根。
那副痴痴傻笑的模样,令身在不远处转角口的两家长辈颇感无奈,尤其是金光善和金夫人。
金夫人见此情景,嗔怪道:“这混小子,让他来云梦,他死活不肯,非要退婚,这才短短数月,竟然就把自已给嫁出去了。”
虞紫鸢轻拍她的肩膀,说道:“如如何,可要借此机会商讨一下彩礼,让子轩入赘我们云梦江氏,也未尝不可。”
金夫人斜睨她一眼,道:“我仅有这一个儿子,还是让阿离嫁入我兰陵金氏吧,彩礼皆依你们的要求来办,我金氏付得起。”
虞紫鸢毫不示弱,“我也只有阿离这么一个女儿,让子轩入赘。”
两个女子在那争论入赘或出嫁之事,她们的夫君则在一侧默默观瞧,甚至心有灵犀地后退数步,以防被卷入这场争端。
不过,归根结底,这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婚事,理应让他们自行定夺。
江澄在一旁看着他们成双入对,不禁心生孤寂之感。历经两世,他身旁始终未曾有过伴侣,说不羡慕是假的。
但能目睹阿姐和金子轩与前世大相径庭的发展,他心中亦颇感欣慰,至少这一次,阿姐不会再遭金子轩误解。
自表明心意后,金子轩便愈发不愿返回兰陵,执意要与江厌离再相伴数日,直至岐山温氏举办清谈盛会的消息传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云梦。
此时,面对魏无羡的审视,金子轩面露尴尬之色,笑道:“阿离甚好,是我对她知之甚少,还妄下断论,此事确实是我的过错。”
魏无羡只觉自已的双耳好似出了毛病,竟然听到向来趾高气扬的金子轩认错。
虽心中不甘,他终究还是勉强接受了,“罢了,谁让师姐钟情于你呢。日后若是让我知晓师姐在你这里受了委屈,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江澄道:“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打坏了如何向阿姐交代?”
金子轩轻笑一声,道:“阿澄,这是我应受的,无需替我说话。魏公子放心,我定不会让阿离受委屈。”
魏无羡撇撇嘴,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