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一个男人拍着桌子赌咒发誓道:“我说这事要是瞎编的,我明天出门被车撞死!”
有人立马劝说:“不至于不至于,行了,我们信!信了,好吧!”
像是觉得这话还是很敷衍,先前那人红着个脸又指天:“真的!真的看到那女的只是坐在那上面抽烟,忽然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推了下,她就啊一声翻过去了,后,背,向,外!新闻还说是自杀,自杀个屁,明明就是撞鬼了!”
音离耳朵动了动。
有人笑道:“那你当时也在上面,怎么没有把你一起推下来?”
“我当时离得远啊!我刚从楼梯间上去,一看到那个,就吓得赶紧缩了。”
又一人哈哈大笑:“哪儿缩了啊?不会是那儿缩了吧!”
“滚你娘的!真的,真他妈见鬼了,我们这栋楼,真邪性。我说真的,就该找个道士来瞧瞧!前几个月,5楼那男的,拿丝袜上吊了!这他妈的,什么不好使,用丝袜?他他妈一直是单身!”
另一人听了这话却有点振奋,他思路清奇道:“死了人的是不是凶宅?房价更便宜吧?嘿,你帮我问问那业主卖不卖,我买!我不怕,我命硬,镇得住!”
“去你娘的!凶个锤子的宅!”
又一人道:“倒是听说了,你们这里去年就死过人,是个年轻女孩儿吧,说是要和男人私奔被家人关起来,后来就割脉自杀了。家里人嫌这事丢人,瞒到尸体都快臭了才找来殡仪馆,是吧?你就住这儿,你没听说过?”
毛禺回来时,音离正托着下巴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坐下随口问:“里面是卫生间?”
毛禺愣了下,音离一指他刚进去的巷子,他才反应过来,说了句“不是”,然后拿茶杯给两人倒水。
音离边听故事边状似随意道:“你跟我不熟,怎么还肯来接我?还请我吃饭?”
这话其实有点无耻,但音离还是觉得毛禺此人有问题。
就听见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忽地压低声音神秘道:“我觉得,应该不是自杀,那家人全都不正经,有一回我上楼的时候路过,见一陌生男的从那户出来,裤腰带都没系好……”
毛禺喝了口茶水,放下以后淡声道:“我以为,这顿饭是你请我。”
“……”音离回头。反应过来自已的确说要感谢人家才拉人来吃夜宵的。
她放下支着下巴的手,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沉吟道:“嗯,确实是。但是……”
毛禺又道:“因为你也没人能联系了,为免你再去骚扰我客户的老公……所以,我就来了。”
音离看着他,怎么也没料到原因竟是这。
怕她再给那个女人的老公打电话?可这女人,不是刚刚出卖他了吗?
不顾他安危,把他电话地址全都泄露了,他却以德报怨,这么维护那女人?
这时,和蔼的老板娘端着个托盘,拖着两大碗豆汤饭出来:“来,你们的豆汤饭,那边有咸菜,想吃自已夹。”
放了饭,老板却没立刻走,她抱着个托盘一脸慈祥地盯着音离看,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毛禺扬头,平淡无波地道:“这是我客户,您忙吧。”
听了这话,老板娘脸上笑容蓦地消失,看向毛禺,一脸不满。
音离拿勺子搅饭,随口问道:“你们认识啊?”
老板忽又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说:“小禺嘛,经常照顾我生意,怎么不认识?你看他长得这么帅,人又善良,还这么能干,现在这个社会上,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可不多了哦,小美女你说是吧?”
音离脸带笑意搅着饭,白烟升起让她一张脸如罩雾中,她随意瞥了眼毛禺,附和道:“嗯,是不多了…”
随意闲谈了几句,老板怒其不争地斜了毛禺一眼后,转身走了。音离舀了一勺饭进嘴里,含糊道:“她是在给你找对象吗?你找不到对象?”
“……”毛禺没答话。
“不应该吧,脸臭的男人一般来说极招女孩子喜欢,你这款的,应该很受欢迎的,怎么会找不着对象……”
毛禺:“……”
隔壁桌的中年男人已经从鬼怪故事家宅丑事讲到了股市投资,大概因为有着跳楼的共性,就建立了莫名其妙的联系。
音离这边慢慢吞吞地吃着饭,豆糯肉香,极是开胃,吃到一半,那边中年男人的局却要散了,一群男人纷纷站起来,摇摇晃晃喊结账。
音离加快速度大口吃。
若那男的刚刚所说不假,便一定有妖在作怪,有妖她自然要去看一看。虽说如今妖力全无,妖王易主,多收集些消息总是没错的。
老板听见喊声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个本子,正要开口,却见面前晃了个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东西砸在地上,顺带砸倒那群中年男人中的一个,带得一旁桌翻人跳,一片狼藉。
惊呼尖叫之声骤起,人群纷纷散开。
只有音离和毛禺安稳坐着没有动。
音离手里捏着吃饭的勺子,眼见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她脚边——楼上下来那个摔得脑浆迸裂鲜血淋漓,显见是没救的,地下被砸的这个也头歪眼斜,手脚错位,大概率也是活不成了。
红泱泱的血液混合着白花花的脑浆流到她脚边,她放下勺子啧了声,仿佛分外惋惜。因为被砸的那个,正是刚刚高呼自已见鬼的人。
而后立即抬头望向楼顶,果见顶楼边缘一团黑影雾气,正在欢呼绕圈。
音离下意识便要跟上去,妖元迅速出体,奈何刚飞出来就像撞在棉花上,被弹了回来。
“!!!”
音离一阵头晕,而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气拖着黑尾消失无踪。
四散的人们看清现状后,又大着胆子期身靠近,人群很快里三层外三层地聚了一大圈,有人大声叨叨:
“怎么又跳了一个?!上个月不是才跳了一个吗,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最近这里死人也太频繁了,邪了门了。”
“而且一死死两个啊!我操,怕不是有鬼哦!”
“是啊,找替身呢吧!”
音离眉心一蹙,一面欣喜自已突然又能妖元出体了,一面懊恼妖元出体的范围实在太小,跟不能出也没什么两样。
她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看到两个人元依旧连在他们身体上,发出无声的惊悚狂叫。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已这般突兀的死去,他们努力想要自已再撑会儿,着急狂躁,却束手无策。
有人举起手机在拍照,音离不耐烦地想喝止,毛禺已顺手捡了两件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将尸体盖起来。
忽然,音离发现对面人群中有一人与众不同,那是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
他脸上并不恐惧,也没有好奇,只是神情肃然地盯着人群中央被衣服盖起来的那两人,又仿佛不是在看人……
音离看向他时,他也正好投来目光。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他神色微澜,而后转身,从人群中离去。
音离拔腿便要跟,却被一把抓住。毛禺问她:“你想做什么?”
音离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道:“那个人,有问题。”
毛禺看向她的视线处,毫不犹豫抓着她的手臂跟过去。
他们拦住白大褂去路。
仔细看,这人长相俊朗,面相温和,不带煞气,也不带欲念。一呼一吸之间悄无声息,平静得好似无风的湖。
音离祭出妖元一探,原来是个智。
这回是真的智,人们也称他们为,判官。
智族是除了人族和妖族之外的另一大族,是主神的最佳小助手,负责这世间的生死相接,迎死送生之事。他们不像妖族除了好吃懒做就是调皮捣蛋,智族是主神手下正统族群,地位非凡。
智族的智元十分强大稳定,能探人、探妖但不能被妖所探,妖若想探,便像是一只章鱼伸出触角后只能摸道一堵铜墙铁壁,是什么也探不出来的。所以那天那只小妖探到音离时,会误以为她也是个智。
虽然不似妖族天生自带妖力能蛊惑人心且能附妖元于兽身,但因智元强大,智之一族往往身体素质极佳,大脑聪慧且眼疾手快,身手极好。他们只要不自相残杀,基本不受任何东西的侵害。
而且他们可以做到生死无缝衔接,记忆世代不消。更兼身处闹市,洞察世间百态,知道许多人族和妖族的秘辛……名符其实像个智库,所以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智族老大自命自已一族为智族。
然而大概因为迎死送生为他们的主业,大部分人族在不知其内情的情况下,便不知天高地厚地称他们为,阴间判官。
是的,判官其实不在阴间住,他们其实也披人皮,吃人食,享生老病死轮回之苦,常年混迹在人间繁华处。
医院和殡仪馆这种生死之人最多的地方,判官也最多。所以他们在有死人的地方出现并不稀奇。
这位判官大人静静看了会儿两人,而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
音离有点心慌:“什么有意思?”
那判官笑而不答。
音离当他怕被毛禺听见,转向毛禺道:“他是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我有事问他,劳烦你回避。”
犹豫片刻,毛禺还是松开拉着她的手,默默离开了。
“什么有意思?”音离又问。
对方似笑非笑地答:“你妖元不全,妖力全无。”
“……”果然厉害,竟能探到她残缺的妖元,该不会还能看得出来她是妖王吧?这个想法只有一瞬,很快就被音离否决了。没有那么容易的,音离的妖元不是普通的妖元,不能随随便便被探知。
音离面不改色道:“所以呢?”
“这还不够有意思?”
音离嗤笑:“这算什么有意思?小妖犯错受罚,被封印妖力令其不能犯事,小惩大戒不是常有的事?这也值得惊讶?判官大人您见多识广,不会连这也不知吧?”
她这话说完,那判官原本云淡风轻的神情晃了晃,眼中浮出一丝浅淡的疑惑。音离心下一沉,莫非自已又说错了什么?
果然,他说:“如今你们妖族,还有小妖受罚这一说?”
音离心头疑云大起,却更不敢露怯了,理直气壮道:“如何没有?”
“你们新妖王,对待你们不是爱民如子,宠爱有加吗,犯错者皆被接回妖王府中庇佑,连我们的斥责声讨也不顾,有瑕疵的小妖听说要么被尽数灭去,要么被你们新妖王彻底治愈,又何来小惩大戒这一说?”他顿了下,恍然道,“知道了,你是那漏网之鱼。”
说完便要走,音离还在思索他的话,又听他语重心长飘来句:“藏好罢,人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如此残破,被你们妖王抓回去,说不定就要被挫骨扬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