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炘杰一听,精神登时大震,一拍大腿叫道:“这可再好不过了,我也正要去拜访净住法师,求他教我武功啊!”于是将自已月前在山中遭火狐门山贼欺辱之事简要说了,只是那少年顽劣,别人听他讲话时倒是可以,让他耐心听别人讲话他却有些坐不住,一个劲的东张西望,扶炘杰说的无聊,很多细节之处便三言两语带过,于王雨竹和自已被打落山崖之事便略过不提。。
那少年和扶炘杰境遇相同,听扶炘杰说完之后立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铿锵叫道:“我们这就上山去,待练成了神功,我们一起除掉山贼恶流,为我们的父亲母亲报仇。”说罢忽然又沉下脸色,摇头道:“不成,不成。”
扶炘杰道:“怎么不成了,难道你担心山贼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吗,大丈夫宁死不屈,胆小懦弱又岂能成事?”
那少年道:“成不成事倒是后话,只是这净住老法师生性恬淡,向来不问世事,我此前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老和尚每次只请我吃茶,从不传我武艺,我若是被逼急了,他就给我讲经说法,然后千方百计的劝我放下恩怨,劝我解脱世道,反正一句话,这武功,他是决计不肯传授的。”
扶炘杰早知净住法师从来是不问江湖俗事,不然那日他也不会不顾自已和王雨竹及众村民安危而独自离去,但此刻既已到了云松山下,那是无论如何也要上山见一见老法师的,于是说道:“我们先上山好了,传授武艺的事情待上了山以后再说。”
那少年将马车拉到一处山坡下,随即带扶炘杰爬到山顶,扶炘杰见山顶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庙宇,那庙显然已经有些年月了,石阶松动,墙皮脱落,似已无人居住。扶炘杰微感失望,心想:“武林高手就住这样的地方啊。”便要走进庙宇。
那少年伸手挽住扶炘杰胳膊,低声道:“拜见武林前辈该当尊重礼节,千万不可莽撞。”当下整了整衣服,对着庙门朗声叫道:“晚辈陆子福,拜见净住大师。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阿弥陀佛。”说罢煞有介事的伏地拜了三拜。
扶炘杰此刻方知这少年原来叫做陆子福,他自打见到了陆子福之后,陆子福便一直是一副天真呆板的模样,这时严肃起来,脸上神色反而显得可笑,扶炘杰不敢笑出声,忍住问道:“你最后说的这几句偈语是什么意思啊?”
陆子福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些大和尚们成天把这几句诗偈含在嘴里,我便也念叨几句,看看能不能打动老法师。”
只听门内一个苍老声音缓缓说道:“是子福小兄弟啊,你请进来罢。”
陆子福拉着扶炘杰的胳膊走进庙内,只见一个老僧端坐在花园里的一张小木椅上细细打量园中的几棵梨树,正是净住法师。陆子福上前说道:“师父,这次弟子带着一个境遇相同的好朋友上山,求师父指点武艺。”说罢下跪磕头,又拽了拽扶炘杰衣角,让他一起跪下。
扶炘杰满身傲骨,不愿对人下跪,只向净住法师行了一礼,说道:“大师安好。”
净住法师从木椅上站起,转头对扶炘杰微笑道:“原来是你呀,我们好久不见啦。”说着又向陆子福摆摆手,让他起身。
扶炘杰见净住法师待自已甚是亲切,心中增添了几分欢喜,更觉拜师之事有了指望,喜道:“大师还记得我,这可太好了。”
净住法师道:“你天资聪颖,又是一身的武学天赋,似你这般上根大器之人,世上可不多见,我自然不会轻易忘了你。”
陆子福笑道:“如此说来,师父您今日是决意收我们当作弟子了?”
净住法师摇头道:“这可不能一概而论,世上之事都并非是恒久的,诸般的是非善恶,全是取决于我们的心态,是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佛菩萨开示我们,要以感恩的心态看待世间万物,对你好的亲人,你要心生感恩,打你骂你欺辱你的山贼,你也要心生感恩,这样才是真正的无边功德。我若是传你们武艺,让你们跟山贼拼杀,那便是造作了无量罪业。”这句话之意自是不肯收扶炘杰和陆子福为弟子。
扶炘杰心头不悦,暗想:“你这老师父只怕是修行修的昏了头,杀人山贼岂能跟生我养我的父母相提并论?”只是他佛法修为尚浅,自知辩不过净住法师,只能闭口不语。
陆子福少年人心态,不愿听老和尚说法,于是叫道:“我们是来求老师父您指点武功的,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若是说起佛经,我读过的佛经可也有很多。”
净住法师露出欢喜脸色,说道:“你读过什么佛经,说来给我听听。”
陆子福其实从来没有读过佛经,这时被净住法师忽然一问,登时语塞,红着脸说道:“唐僧取经,算吗?”
净住法师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顽皮,即便我收你为徒,只怕你也练不好武功。”
陆子福急忙说道:“师父您别急着笑话我,倒是先可怜可怜我罢,我们的爹娘都被山贼杀害了,若不能为父母报仇,我们可太可怜了。”跟着将山贼进镇抢劫伤人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最后说道:“你看我们多可怜啊。”
扶炘杰知净住法师是方外闲人,性情早已恬淡,若想求他指点武功,只能讲理辩驳而不能论情卖可怜,于是岔开陆子福话头说道:“我知道净土宗有一句话叫做: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我们身为子女,为父母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大师若肯发慈悲心帮我们的忙,那也是大功德。”
净住法师微笑道:“报仇只是虚妄,若是当真爱父母亲人,便应当尽早念佛修行,待成佛以后再回来救渡他们,这才是真爱啊。”
扶炘杰道:“若是把造作恶业的山贼们翦除,天下百姓便得以太平,这难道不也是菩萨心肠吗?”
净住法师还想再说,口唇微动,终于忍住,扶炘杰道:“大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净住法师道:“你们尘缘未了,我说的再多只怕也是无用,但是你侠心仁厚,我倒也很钦敬。”
陆子福听净住法师这句话似乎已有传艺之意,急忙跟着说道:“正是啊,佛菩萨不会动念,更不会降罪于人,但恶人终须惩戒,是以才有天龙夜叉和各路鬼神啊。”
净住法师抬手指向身旁的两棵梨树,那两棵梨树均是甚高,但却并未结下多少梨子。净住法师对扶炘杰说道:“你摘下几棵梨子来吃。”
扶炘杰见那梨树少说也有两三丈之高,最近的一颗梨子也在十余尺之上,若是没有绳索和木梯,想要摘下梨子决计不易,心知净住法师是有意考较自已身手,当下也不多言,左脚在地一踮,身子噌地窜起,右脚踩在左边的梨树上,纵身向右边蹬去,如此身子又高出了几尺,伸手便够到一根枝杈,弯腰窜上树顶,将树上的几棵梨子摘下揣在衣内,然后飞身跳到另一棵树顶,又摘下几颗梨子,随即俯身跳回,双脚稳稳落在地上,将几颗梨子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摊在净住法师面前,说道:“大师请随便吃。”
净住法师见扶炘杰起跳、纵跃、攀爬、摘果的这几下手法,武学根基显然不弱,便是习武十年八年之人,也未必有此灵动的身手,心下暗自佩服扶炘杰了得,面上却仍是一副平淡之色,说道:“这两棵梨树,有一棵结出的梨子很甜,另有一棵结出的梨子很酸,但是最近这两年,两棵梨树结出的果实都是又酸又小,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扶炘杰从小在山中长大,熟识山果种植,一见梨树便全然知晓,当即答道:“因为这两棵树虽然好端端的长在土里,但时间一久,土地的精华便被树根吸干,现下两棵树都已经缺失了土地滋润,是以结不出很甜很大的梨子。”
净住法师道:“正是啊,人生不过匆匆百年,便如扎根的梨子一般逐境而生,你又何须执着?我且问你,此刻酸的梨子和甜的梨子都摆在你的面前,你吃哪一颗?”
扶炘杰道:“当然是吃酸的那一颗了。”
净住法师还道扶炘杰定要说吃甜的那一颗,随口续道:“所以说啊,人生就好像先吃了一颗甜梨,甜味光阴不过是……”话到此处才觉不对,奇道:“你说什么,你吃酸梨啊?”
扶炘杰道:“我吃酸梨,将甜梨分给众生,就像火狐门一样,惩处他们之事交给我去做,平安的硕果交给天下百姓享用,这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净住法师哈哈大笑,赞道:“你不但骨骼惊奇,而且足有远超你年龄的智慧和悟性。”
扶炘杰极少得人夸赞,这时得高僧称扬,不禁有些难为情,红着脸说道:“正是,常有人这样夸我。”
净住法师道:“你这次来的也巧,我也正好有一件麻烦事需要相助,我今日破例收你为徒,待你武艺练成以后,去帮我解决这件麻烦,诸事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