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在地上排成一列。
尽管挖掘工作尚未完成，但已经挖出了十多具遗体，各种随身物品也随之出土。
“……”
梅洛凝视着这些骸骨，脸色僵硬。
那些沾满泥土的骷髅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弟弟沃农。
‘不，不可能。’
她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但想法一旦浮现就很难抹去。
如果他是与黑魔法师抗争而英勇牺牲，那还好说。
但如果他只是成了无名怪物的养分，没有得到任何救赎……
‘如果那样的话……’
她的拳头紧握，发出金属的摩擦声。
‘哪怕付出一切……’
就在她的眼眸变得黯淡时，伊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似乎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干的。”
梅洛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伊安。
他依然面无表情，注视着手里的某样东西。
菲利普眨着眼睛问道：“这不是黑魔法师做的吗？”
“方式不同。那家伙应该会魔法，而不是活祭品。”
“还有呢？”
“这些尸体中，有一半明显是罪犯，但另一半看起来像是士兵。可能是护送罪犯的人。”
伊安的目光扫过那些骸骨。
“黑魔法师也不会用这种规模的正规军作为祭品，尤其是当他们是奥恩德尔领主的军队时。”
“奥恩德尔领主？”
“对。”
伊安伸出手，展示掌心里的东西，是一块从尸体上找到的身份牌。
虽然已经接近腐烂，印记模糊，但上面的文字还是可以辨认：戴夫·奥恩德尔。
仔细辨认后，菲利普低声念道：“确实没错，这是正规军特有的身份证明。”
“对于一个习惯隐藏起来的黑魔法师来说，选择这种风险太大的对手并不明智。”
一直默默听着的梅洛开口了，语气平静了许多：“很有说服力。”
“不过这只是推测而已。”
看到名牌的瞬间，伊安很容易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嫌疑人。
他的推理不过是把这些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反正他也是个必死之人，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
伊安从容地进入正题，
“我想亲自确认一下，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策划的结果。”
“亲自确认？”
“毕竟你还没有决定下一个委托的目的地。”
“……！”
梅洛的眼睛终于睁大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个委托？”
无视一脸困惑的菲利普，伊安继续说道：“奥恩德尔肯定有人认识他们。追查下去，总能发现些什么？”
“好吧。明白了。”
梅洛点头同意。
总是这么果断。
这样一来，下一站的目的地也定下来了。
当伊安满意地将身份牌收入怀中时，菲利普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又签了一份契约，大人？”
“这是必要的，菲利普。正如你所见，除了黑魔法师之外，可能还存在其他背叛者。”
“但是大人……”
“别废话了，去收拾马车吧，菲利普。”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大人。”
“我不是在开玩笑。快去吧。”
看着菲利普离去的背影，伊安摇了摇头。
“……你们好像谈完了？”
坑底传来喘息声，满身汗水的米格尔问道。
“可以停手了吧？看起来不会再挖出什么了。”
旁边堆起了一堆骸骨，是他边听边挖的结果。
伊安瞥了梅洛一眼。
她再次盯着那些骸骨，仿佛它们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大人。”
“……？”
直到梅洛迟疑地望向他，伊安才补充道：“您可以为他们祈祷吗？”
梅洛的眼睛瞪大了。
“祈祷？”
“这些人有可能会变成怪物复活。大人赐予他们安息会更好。”
“很好的建议。我非常乐意。”
梅洛高兴地站了出来，在坑前单膝跪下，开始轻声念诵祷文。
伊安静静地望着她身后散发出蓝色圣光，回忆起刚才她凝视骸骨时扭曲的眼神。
‘还好这次容易解决。’
在伊安看来，那是狂热的征兆。
所以他要求她祈祷，试图用神圣之力平息这份疯狂。
当然，这只是一个临时举措。
一旦裂痕出现，只要有一点点契机就可能再度爆发。
考虑到接下来的任务，这样的契机简直多到数不清。
短暂的思索之后，伊安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但无论如何，不能让精心准备的任务以失败告终。’
***
离开污染森林后，旅程变得异常平静。
连续几天，甚至都没有遇到过怪物。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享受这份和平。
“……！”
梅洛像是突然惊醒般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网膜上浮现出沃农流着血泪的断头。
急促的呼吸很快平息了下来。
‘竟然做了这样的噩梦。’
梅洛担忧地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乌云密布的天空。
马车的颠簸感逐渐清晰。
‘和平让我感到不安。真是愚蠢的焦虑。’
梅洛的表情变得更加苦涩。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驾驶座的方向。
那个背着钉锤的熟悉背影。
‘如果有问题，伊安应该比任何人都先察觉。’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愈发信任伊安的判断。
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
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一定会被恐惧和疑惑所困扰，然后做出错误的决定。
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然而现在相反，伊安不断地证明了自已的正确。
就拿这辆马车来说。
这辆更像货车的马车原本是被遗弃在路边的。
米格尔说这是被袭击后的遗留物，一种死亡象征。
伊安不顾他的不祥之言，坚持要使用它。
因为他认为这样更有效率。
结果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减少了马匹的负担，行进速度加快，队伍也能轮流休息恢复体力。
梅洛也差不多完全摆脱了伤势的影响。
‘我担心自已会被感情左右，从而背叛大义。因此，不如以后也继续依赖伊安……’
“醒了？”
这时，伊安突然说道。
梅洛吓了一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约两小时。醒得很及时。”
伊安转头看着她。
“我们快要抵达亡者森林了。”
“……！”
梅洛本能地坐直了身子。
枯萎的树木和下方弥漫的灰色雾气。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那是因为……”米格尔尴尬地支吾着。
“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伊安替他回答，“如果你提前知道，就不会好好休息了。”
梅洛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知道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伊安感觉到了米格尔投来的目光，皱起了眉头。
“别看了，上来吧。”
伊安跳下马车，米格尔连忙摇头。
“我只是想换班，并没有别的意思。”
米格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驾驶座。
“那个，我的委托现在已经完成了吧？”
“哦？”
伊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在这种时候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的任务是带你们到这里。所以从这里开始……”
“严格来说，你的任务失败了。”
“……什么？失败？”
“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
米格尔顿时脸色一僵。
“那是因为我们在那该死的森林里浪费了一天！你应该考虑这种情况。”
“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没要你退回佣金。”伊安指了指后面，“好吧，我们会继续前进。你可以下车直接回去。”
米格尔回头望去。
灰雾笼罩下的阴森森林。
四人一起进去还好，但独自返回……会是什么情况就难以预料了。
最终，米格尔握紧缰绳，重新面对前方。
“我只是想说我忠实履行了委托。接下来我会出于义务和你们一起继续前行。”
“随你便。”
伊安嗤之以鼻，然后转移了视线。
佣兵们的小聪明还真是浅薄。
随后，梅洛也起身了。
“你也上来吧，菲利普。我想走走活动一下身体。”
“谢谢您，大人。”
颤抖着的菲利普也爬上了货厢。
梅洛和伊安并肩行走，她的目光很快就停留在拂过膝盖的雾气上。
雾气如同火葬场的烟尘。
在这令人不适的感觉中，污染的魔力隐隐传来。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和她拥有的污染精华中散发的气息相似。
“是那个家伙的魔力……”
梅洛并没有感到惊讶。
不仅因为她相信伊安，而且经过黑魔法师的警告，她已经有所准备。
“是的，就是那家伙的魔力。”
伊安平淡地回应。
就在这时，米格尔叹了口气。
“看来，我还是应该一个人离开这片森林。”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真是了不起的忠诚。”
伊安冷笑了一声。
米格尔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不该卷入这么大的事件里。经验告诉我，自不量力的人往往最容易丧命。”
伊安的笑容更深了。
至少这家伙对自已的定位很清楚。甚至说的话对自已都有帮助。
“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大人绝对不会让你和菲利普白白死去。”
梅洛天真地点了点头：“我会保护你们两人。以女神之名起誓。”
“您说的是誓言……？”
米格尔一脸困惑，随即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您真是我见过的所有骑士中最荣耀的一位。”
“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也有我的理由。”
“呃……？理由？”
就在米格尔想要追问的时候，伊安突然停下了脚步。
咔嚓一声，马车也随之停下。
“哎哟……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脑袋撞到椅背的菲利普揉着后脑勺站了起来。
米格尔疑惑地说道：“不是我停的。”
“什么……？”
“这些家伙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米格尔拍打着缰绳。
但马儿只是喷着鼻息，不再往前迈步。
“没用的。”
伊安望着远处说道。
“我能感觉到一股不祥的魔力。” 梅洛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菲利普眨了眨眼。
“不祥的……魔力？”
“从这里开始就是魔境了。”伊安答道。
“据说没有人能够进去再出来。”
堕落或受诅咒的土地。
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为魔境的地方，是彻底被黑暗吞噬、甚至连自然法则都被扭曲的区域。
“我们必须留下马车徒步前行。”
梅洛做了决定，转身对着菲利普和米格尔说道。
“带上必要的行李。”
米格尔瞪大了眼睛。
“大人，能不能先解释一下？刚刚这位先生说进去就出不来。”
“不用担心。”
伊安冷冷地打断了他。
“杀了黑魔法师后魔域就会消失……大概吧。”
“不，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你想负责地去死吗？”
米格尔立刻转过身去。
与此同时，背上背包的菲利普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会这么紧张。”
“紧张总比大意好。你走在最前面。”
菲利普愣住了，转头看向伊安。
“最前面？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伊安那天的情景。
当时伊安曾答应让他在森林中领路，那种眼神至今记忆犹新。
“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
菲利普脸色苍白地望向梅洛寻求帮助。
梅洛坚定地说：“既然是你自已说的，我就不能干涉。只希望这次经历能成为你的教训。”
就在那时，米格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与茫然的菲利普对视一眼后，他指了指雾气的方向。
“还在等什么？快点站好位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