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已住的汀兰苑,谢婉宁直接去了净室沐浴,把全身仔仔细细都洗了个遍,生恐沾染了一丝与那人有关的气息。
自已就去了一次司马府赴宴,就被裴衡轻薄了几次,实在是可怕。
以后非必要,万万不可再当面招惹那恶魔了,省得赔了自已又折兵。
只是那蛊到底该如何解?
唇上的伤口已经结了小小的痂,不知被卫洵和爹娘发现了没有,若是问到倒也好答,毕竟,裴衡不近女色的传闻人尽皆知,爹娘他们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换上平素最爱穿的水色烟罗云雾衫,用木簪简单挽了个发髻,看着铜镜中未施粉黛却容颜姝丽的一张脸,谢婉宁有些怔仲。
此刻离家宴时间尚早,不如先去找卫洵吧。
“小姐,卫将军来了。”春桃一阵风似地跑到谢婉宁身旁,小脸红红的。
没想到他竟自已来找她了。
“卫将军长得真好看。”春桃一脸花痴。
“小丫头。”谢婉宁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
“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
“外表好看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好人。”谢婉宁苦口婆心地说。
裴衡不就是如此吗?
谢婉宁走出宵雪阁,就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立在院门外静静等候。
“卫洵。”
谢婉宁少时便总是连名带姓地唤他卫洵,极少数求他的时候才会叫洵哥哥。
“阿宁。”
一声呼唤似含着无限缱绻。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谢婉宁少时贪玩,总爱与他相约一起到郊外的梨树上掏鸟蛋。
穿着男装的谢婉宁总是充满活力,每次与他比赛爬树总能率先到达鸟窝,看到窝中叽叽喳喳的雏鸟谢婉宁很是高兴,捧着鸟窝对他傻笑,卫洵只是宠溺地看着,双手扶着她的肩不让她掉下去。
有一次谢婉宁把鸟窝轻放回树梢上,由于看雏鸟过于专注,足尖不慎打滑从枝头上摔落,身体腾空之际卫洵竟跳下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而后转身,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自已身上,身躯触地,重重咚地一声,谢婉宁毫发无损,卫洵不由得闷哼,良久之后反过来问她:
“阿宁,你可有伤着?”
语中力竭,嘴角渗出了血线。
“卫洵,你怎么这么傻?”
自他身上爬起,谢婉宁眼中有水意,双手用力托住他的身子放在自已腿上,撩开衣袍检查他的背,上面果真青红一片,伤得极重。
“你就不该救我。”谢婉宁带着哭腔。
那人却不以为意,嘴角咧开一丝笑
“为你,总是值得的。”
……
“阿宁,你在想什么?”磁性的声音响起,谢婉宁从回忆中醒转。
回忆里本就俊秀的少年如今身量已拔高不知几寸,肩膀更宽阔了,五官更深邃了。
温文尔雅,风姿绰约,行止有度。
卫洵,如今已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只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未变。
“想到了小时候,想到我们一起爬树,射箭,骑马玩的时候。”
“原来你一直记得。”
卫洵盯着她,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怎么会忘记呢?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是我最快活自在的时光。”
“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卫洵忽然道。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卫洵问道。
“还好吧,虽然苦,但也算熬过来了。”想起自已在衡阳山给梧华当徒弟的那五年,每日辰时便起,和梧华学习骑射武艺,文韬武略,梧华也是真的把她当成男儿在教,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而有丝毫的松懈。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梧华到底看上了她身上哪一点,非要强行把她收为关门弟子,劝得她爹娘同意让她上山学艺的无理要求,这一去就去了五年。
这五年里日日思乡,想念爹娘兄长,想念曾经快活无忧的日子,想念挚友伙伴,想着那个傻小子会不会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这五年里只有每年除夕爹娘才会带着汤圆和谢煜安上山来看她,吃过汤圆后又是匆匆的离别。
看着爹娘离开的背影辛苦忍了一年都没哭的谢婉宁终于落下泪水。
梧华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很快就能回去了。
没想到这个很快竟是一年又一年。
“你可知,我在那片梨树下不眠不休地等了七日。” 卫洵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
“七日?为何要等我”
凝着他俊朗的眉眼,谢婉宁心中有些酸涩。
那时他心中一定酸苦难当。
“我总觉得你还会再来。”
只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再不见那天活泼烂漫,至纯至性,对他笑靥如花的姑娘了。
等到了第七天,他终于支撑不住,眼一黑,彻底昏迷。
“我没想到你会……”谢婉宁喃喃道,
“对不起,我应该当面与你告别的。”
“只是那时时间紧迫,梧华第二日便要带我上山,我才没能当面与你告别,谴了春桃去卫府告知你。”
“没想到你竟没有收到消息。”
他没收到消息,也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回头问问春桃才是。
“已经过去了。”
卫洵淡淡道
“阿宁,你以后不可再对我不告而别。”
卫洵双手按着她的肩,认真地看着她秋水般的眼眸。
“好。”
谢婉宁莞然。
“走吧,一直站在这里腿都要酸了。进来坐坐吧,你可是第一次来我的汀兰苑呢。”
谢婉宁拉着卫洵径直走到院中的怡芳亭中坐下。
汀兰苑规模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四四方方的庭院,四周都是厢房,中央是一个大花园,上面种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花园中间有座雅致的庭院,便是怡芳亭。
汀兰苑中丫鬟嬷嬷不多,只一个嬷嬷并四个丫鬟,春桃是其中的一个,因从小与自已一同长大,所以二人情同姐妹。其余伺候的嬷嬷丫鬟只做活的时候见到,其余时间都在下房休息,因此整个汀兰苑静悄悄的。
已是黄昏时分,天边的日头散下最后一束光,给整片天幕踱上了金色,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看着天边的美景,谢婉宁有些陶醉。
在那个封闭的秋水阁里被囚禁了这么多天,重见天日的心境好像都不一样了。
卫洵只定定地凝着她。
“这段时日,他可有为难你?”
终是忍不住问道。
“倒是没有伤我,只是囚禁了我几日。”眼眸低垂下来,不让他察觉任何端倪。
虽然没有伤她,但却给她下蛊,裴衡向来不是人。
不能让卫洵担忧,既还不知道如何解蛊,还是不说出来为好,这事说出来不过是徒添一人烦恼而已。
“他竟如此轻易放你回来?”卫洵心中狐疑。
“是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我都知,裴衡不是善人,他肯放你走,必定是与你做了什么交易。”卫洵笃定。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是做了交易,但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洵哥哥,你休要再问我了。”
谢婉宁这是用了恳求的语气。
“好,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逼问你。”
“只是,若是再遇到那样的危险,你要派人与我说,不可再自已一个人扛着了。”
“好,我知道了。”心中渐暖,谢婉宁甜甜地笑着,就如小时候那般。
卫洵与她相视一笑。
“小姐,将军,夫人叫你们去前厅用饭。”谢母身边的丫鬟静香来报。
“好,我们这就过去!”谢婉宁回道。
含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