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先行回了嘉荫堂，伶月听到吩咐，也没吭声，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季才看着伶月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也跟了上去，但在嘉荫堂外停了下来，守在院门口等着。
伶月跟着刘氏到了正堂，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刘氏找她来有什么事。但她面上依然保持平静，准备随机应变。
刘氏领着伶月穿过正堂，来到偏厅，坐在罗汉榻上。她挥了挥手，让其他几个侍候的婢女都退下。
“伶月，你过来。”刘氏温声唤道。
伶月乖巧地走上前，坐在刘氏身边。
刘氏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刘氏出身名门望族，嫁入易家二十余载，一直主持家务，使得易家后宅井然有序。其手段之高明、能力之出众，令人叹为观止。
伶月身着一袭宽襟立领的上襦，脖颈处涂抹着厚厚的芙蓉脂粉。然而百密一疏，耳后却隐约露出一抹粉紫痕迹。
刘氏目光如炬，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却并未点破。
“伶月啊，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刘氏夸赞道，“你和我们家那孩子站在一起，真是难得的一双璧人。”
刘氏启唇，直言不讳：“你与大公子之间，究竟......”
伶月闻言，心头猛地一颤，抢在刘氏之前，低声却坚决地应道：“我，已是大公子的人了。”
她深知刘氏性情，今日既被召来，此事便再无隐瞒之可能。
刘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显露出太多意外。恰在此时，她所饲养的那只乌圆猫儿轻巧地跃出，一下子便扑进了伶月的怀中，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她的手心，撒起娇来。
“这猫儿，最是喜欢亲近美人。”刘氏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此处并无他人，你我也无需拘泥于主仆之礼。这么些年，我从未将你视作下人。”
伶月默然，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乌圆，感受着它柔软的毛发和温暖的体温。
刘氏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原想着，待你及笄之年，便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我和老爷会收你为义女，为你置办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人选我早已心中有数，首要的是人品相貌俱佳，家境也需殷实。即便家中无产业也无妨，有我在，自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只是有一点，那人绝不能涉足仕途。”
伶月闻言，素手轻颤，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乌圆的头顶，猫儿因此发出不满的喵喵叫声。
刘氏则轻轻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声音宛如清泉般平静：“你是个玲珑剔透之人，有些事，我虽未言明，但你心中应已明了如镜。大公子这些年一直未曾娶妻，我深知，他的心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伶月闻言，心头骤紧，她连忙垂下眼帘，低声否认道：“伶月自知身份卑微，怎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定会恪守本分，绝不会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念头，请夫人明察秋毫。”
刘氏轻叹一声，将佛珠轻置于一旁的榻几之上，“有些话语，或许不中听，但我却不得不说。这关乎整个易家的荣辱兴衰，关乎我的丈夫和儿子的前程未来。”
“昔日，老爷将你藏于府中，瞒天过海，我无奈之下，只得让你暂居松园。本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却不料大公子竟对你情根深种。但你终究无法成为他的妻子，良妾之名亦难以求得。你注定只能是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此生无法见光。松园那片狭小之地，便是你的囚笼。若大公子日后娶妻生子，你也只能含泪接受。你所生之子，亦会被人轻视，顶着庶子的头衔，受嫡子欺压。大公子再如何宠爱你，也无法违背世俗礼教。宠妾灭妻，那是逆天之行，更何况，你连妾都算不上。”
刘氏望着伶月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忍。但是这些话若不说在前头，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残忍。
伶月轻放乌圆于地，细心抚平被抓皱的裙摆，随后向刘氏盈盈一礼，低眉含羞道：“伶月自知夫人深意，吾本孑然一身，幸得大公子垂青，方有今日安身之所。伶月从未敢有非分之想，只愿为婢为奴，常伴公子左右——”
言及此，她忽地想起过往种种，眼中泛起温柔涟漪，却又迅速仰首，目光如炬，“然而事已至此，伶月已然明了心迹，无论前路如何，定将不悔初心。”
季才好不容易候到伶月，见她神色如常，方才松了口气，揣着手与她一同返回松园。
途中，伶月忍不住问道：“季才，你此次为何未与大公子同行？”
季才闻言，憨厚地抓了抓后脑勺，讪讪笑道：“想必是公子仍在为前些日子，我与韦三公子的那番口舌生气，这些时日都对我爱答不理。再者说，公子身边人才济济，哪里会缺了我这一个，说不定还嫌我碍手碍脚呢。”
伶月闻言轻叹，“那你说，他究竟何时才能归来？”
季才摇头苦笑，“这我也说不准啊。”
二人一路无言，只有松园一角的玉兰花静静绽放，花瓣随风飘落，为这个季节增添了几分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