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精神病院里的鸟语花香
“将军”
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轻轻将手中的红車落下，看了一眼对面坐着沉思的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
“没事老孙，今天时间还早。”
对面的男人没理他，自顾自地盯着棋盘，眉头紧锁。
青年翻了个白眼，放下蜷在椅子上的双脚，点了好几下才把拖鞋划拉到脚上，起身往旁边身穿白衣的护工走去。
“张姐，今儿午饭吃什么啊~”
一脸横肉的护工比看起来好说话的多，认真思考了一下回道
“和昨天差不多，不过今天甜点是焦糖布丁。”
青年听到有布丁，眯着眼笑。
“真不错啊张姐，那今天下午还要开会吗？就和前两天似的。”
听到青年提起前两天鸡飞狗跳的会议，张姓护工脸上的横肉不自觉地跳了跳，目光落在青年手腕处的捆绑痕迹上。
本来那得是一笔超级大的赞助，即使到她这个护工手里也会有几百块的奖金。
但是……
“哼，王玖，你最好老实一点，要不是……”
“我想到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响彻整个院子，吓得护工一个激灵。
“我营长吃你的車！”
中年人手舞足蹈地站起身来，手指着棋盘对着这边大喊！
“我t……”
护工一句喝骂在嗓子眼里还没蹦出去，那青年就已经转身，边走边用更大的声音喊
“咱们玩的是围棋你哪来的营长！！！！”
中年男人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挠了挠头，认真地看了眼棋盘又坐下了。
“也是哦……”
王玖回头看了眼气哼哼的护工张姐，慢慢悠悠地沿着整个院子溜达，一边走一边和路过的人打招呼
“哟王大妈，今儿您是个什么东西啊？哦……蘑菇啊，可是蘑菇有小伞儿啊，您怎么没有啊？”
“李大爷，天气不错您出来遛鸟啦，让我看看，您这笼子里是个……豁！这顶冠子，这小尖嘴，这花羽毛，您上哪整了只大公鸡啊？呦还打鸣了嘿！”
“小青妹子，今儿妆不错啊……哦对不起对不起，白姐姐，您和小青太像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您先忙着啊~”
王玖晃悠了一大圈，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又恢复了活力。
王大妈缠着护工说自已少一把伞，要不太阳会把自已晒成蘑菇干，李大爷拎着一个空笼子到处找人问自已的八哥像不像公鸡，一个不知道怎么化了淡妆的女人坐在桌子前面，对着一个空镜框认真地编着头发，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欲哭无泪地尽力模仿对面女人每一个动作，但是因为太笨拙，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护工和病友们闹作一团，王玖长出了一口气，坐在院子角落的大树底下，那是整个院子里唯一可能的监控死角处。
他把半长的辫子打开，从头发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芯片。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玩意……”
青年把芯片举起来，半透明的芯片中间似乎有液体在缓慢流动，这个从早上便出现在自已枕头边上的小东西，似乎还有一层非常细小的金边。
王玖揉了揉眼睛，正想仔细观察一下，却听到了一阵很有特色的脚步声。
他叹了口气，随着脚步声主人的出现，原本还乱糟糟的院子里面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看来就这么点儿时间了，他解开裤腰带，在树后简单标记了一处地点。
当他提着裤腰带走到众人面前时，就看到张姐正咬牙切齿地对着一个一脸平和的青年医生说着什么。
随着张姐的话语，那医生的眼神便落在了王玖身上，黑色镜框后面的眼睛十分平静，似乎永远不会下坠的嘴角始终噙着温润的笑意。
男人胸前的铭牌上写的清楚“凉山精神病院A栋主治医师 褚寒”
王玖在旁边护工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主动往院子外走去。
5分钟后，位于三楼的医生办公室里，王玖一脸苦相地看着对面儒雅的医生。
“不是，老褚，咱俩都这么熟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医生正拿着一个笔记本记着什么，听到他的话头也不抬
“我也没办法啊小玖，前两天刚搅黄了一笔大赞助，今儿又是你，院长点名要好好给你做一次疏导。”
男人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哎来吧来吧……”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姓名？”
“王玖……”
“年龄？”
“23……”
“家庭住址？”
“喂喂审犯人呢！！！”
医生合上了本子，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行，咱们不走那个太复杂的流程了……”
王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今天为什么要去打扰其他的家人？”
听到家人两个字，王玖的眼皮轻轻跳了跳，把刚松的气又吸了回去“我就是想找人聊聊天……”
“小玖，想聊天的话你可以来找我，但是今天……”
“张大妈当时女儿走失的时候就打着一把伞，王大爷的八哥见证了他老伴的自杀现场，至于小青，她还没有办法和她的第二人……小白和平共处。”
“你是故意刺激他们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王玖还是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样子。
“啊……你居然向病人透露其他病人额病情，你是不是也要成为我们的新家人了啊……”
褚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小玖，我知道你想帮他们，但是治疗是医生的事情，他们都有完善的医疗进度，如果随意干预的话很容易……”
“我知道。”
王玖慢慢支起了身子。
“当时那堂课还是我帮你答得到，老褚。”
“你自已明白轻重，你别嫌我烦，我再说一次，王玖，不要再用你口中梦境中获得的信息来干预医生的治疗了”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口气前所未有地严肃。
“我知道曾经有很多患者在你的治疗方式下有很大的好转，但是那是在你生病之前的事！我一直都尽量把你当做正常人来交流，但是……”
“我没病。”
王玖直起身子来盯着他。
“……你病了！小玖……”
“我说了我没病！！！！！”
王玖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整个人想从椅子上弹起来但是被拘束带狠狠地捆缚住了双手。
“我在梦里看到的都是真的！不然你怎么解释当初你家里的事情，要不是我！你都见不到阿姨的最后……”
“够了！王玖！我们的关系不是你胡闹的依仗！”
褚寒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拿起了内线电话。
“还是用最新款的精神治疗仪吧。今天治疗……2个……不，3个小时。”
“褚寒你想干什么！我说过那玩意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随着褚寒挂断了电话，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工，不顾王玖的挣扎将一管试剂注射到他的身体里。
“褚寒你t……”
药效上来的极快，一句国粹还没出口，王玖就已经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任由两个护工将他搬回了自已的病房，将一个深蓝色眼罩形的仪器戴在了他的脸上。
“这仪器无论看几次都感觉好高端啊”一个护工认真端详着王玖脸上的仪器。
“可不是嘛，而且说是能够从从精神的最深处进行疏导和放松，也就是这家伙家里给了医院一大笔钱，要不怎么可能给他单人设置这个。”
两个护工将拘束带的锁扣扣好，看了一眼旁边床的中年男人。
他依旧紧紧盯着面前的棋盘，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
哪怕那棋盘上一颗棋子也没有。
“老孙，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也盯着点，直接按铃就行了。”
其中偏瘦一点的护工对着中年男人说道。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另外一个护工推了她一把。
“行了，赶紧走，有盯着监控的呢，再晚点赶不上中午饭了。”
“诶你插芯片了对吧，今天是哪一个？《甜蜜之家》？还是《我爱我的家》？”
“上次就没拔下来，是……哎呀我也忘了。没事反正两个都差不多。”
……
护工离开之后，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出奇，隐约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许久，盘膝坐在床上的老孙稍稍舒展了眉头，手指轻抬，食中二指似乎拈了一枚透明的棋子，放置在棋盘之上，
“啪”棋盘竟是发出了一声脆响，好似真的有一枚棋子落地生根。
墙角的监控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熄灭的一瞬间，老孙便不急不慢地下床来到了还在熟睡的王玖身边，对着他的小辫伸手一划，指尖便多出了一枚黑色的透明芯片，反手轻车熟路地将芯片按到了仪器的一个小凹槽之中。
做完这些，两步便回到了自已的床上，依旧盘膝思考，眉头夹紧的角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时，监控才刚刚恢复，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不到2秒钟而已。
良久……王玖嘴唇动了几下，小声骂骂咧咧的从床上坐起身来，这种全沉浸式的精神治疗仪会在他的精神世界内部让他经历一些美好且温暖的事物，而他，已经轻车熟路了。
操控着自已的意识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迎接他的将是蛋糕，蜡烛，鲜花，掌声以及所谓的家人朋友们无微不至的关照，那他只要配合着去回应，营造一个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就可以完美通关这个6小时流程的大型过家家。
“褚寒……”王玖咬了咬牙，这个昔日的同窗还真是对自已一点也不客气。
相同的剧本儿他已经玩了很多次了，只要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甚至能够控制着自已的精神在什么时候中断这个疗程清醒过来。
当然，那是在强效麻醉药劲儿过了之后。
王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虽然每次进来都得重新适应一下这小胳膊小细腿儿的，但是这次为什么连带着身上的病号服也一块进来了，是因为自已的潜意识已经能够影响到这个所谓的剧本了吗？
他思考了一下，看来还要寻找更多的佐证。
按照流程，如果没记错的话，一会儿就有所谓的姐姐来敲门叫他起床了。
“咔嚓，咔嚓。”
说曹操曹操到，王玖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
之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面的细节有这么复杂吗？之前布置的非常温馨，现在怎么色调单一的像是就在精神病院里面呢？而且这个房间布局怎么看都和自已老孙的双人间一模一样啊！
头顶的灯泡忽闪忽闪，苍白的灯光打在浅蓝的墙面上，却显得比平时更加昏暗冰冷。
“咔嚓，咔嚓。”
王玖吸了吸鼻子，莫名的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浓郁。
“咔嚓，咔嚓……”
之前走的有这么慢？
王玖皱了皱眉头，这次的剧本改动有些太大了，整体环境并不适合给予病人进行恢复。他刚想下床去外面一探究竟，转头的时候整个人却猛地停住。
应该只针对自已的单人精神治疗剧本，按理说不会再有其他人的介入。
那为什么老孙的床上，会躺着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王玖的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他听到的咔嚓声……好像不止一个。
一个是从门外传来的，具有强烈的拖擦的，另外一个则相对清脆……好像就是在那个时不时耸动一下肩膀的背影处传来的
“那绝对不是老孙。”
王玖很想下床去把他翻个面儿看看，但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这么做。
恍惚中他想到了之前做梦时看到的所有场景，无一例外的诡异且荒诞。“看来这次的精神治疗剧本没有发挥作用，我应该是在做梦……”按照之前梦中学到的技巧，他小心翼翼的恢复之前躺倒的姿势。
虽然王玖已经足够小心，但是在躺下去的一瞬间，老旧的床铺还是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木板被挤压的嘎吱声。
王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恢复姿势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过去，万籁俱寂。
这么安静……是正常的吗……
王玖咽了一口口水。
那个背对着他的咔嚓声
停了。
王玖尽量放缓了呼吸，直到门外的咔嚓声再度响起，室内的声音却是一直不曾传来，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用余光慢慢的飘向隔壁床铺。
这一看，险些一个激灵。
那背对着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把头扭了过来，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他
虽然隔着几米远，他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恶意在散发出来。
等等，他刚才……转身了吗？
如果没有……他是怎么盯着自已的？
王玖正想偏头仔细看一眼，房间里的灯泡却发出了几声刺刺啦啦的响声，不堪重负般地忽然爆开！！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整个房间一瞬间陷入一片漆黑，被剥夺了视线的王玖在惊慌了一瞬间之后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强忍着夺路而逃的冲动屏住了呼吸。
隔壁的床铺发出吱呀的声音，随后便是隐约感到了一阵微风。
王玖咬紧了牙关，没有进行任何的动作
一动不动地过去了10秒钟左右，王玖眯着的双眼终于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却险些叫出声来！
一个漆黑的人影正站在自已的床头，缓缓的弯下腰，慢慢贴近自已的脸庞，似乎是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睡着。之前在鼻尖萦绕的那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面前的那张脸上没有皮肤，血淋淋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眼睛的部位是两个漆黑的孔洞，不断有白色的类似骨节一样的东西从眼眶中弹出垂下，然后被那张咧到耳根的巨大嘴里探出的牙齿咬断，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血盆大口中没有舌头，里面是一圈儿一圈儿的利齿，随着做出的吞咽动作而微微的蠕动。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
漆黑扭曲的身子离他更近了，站在床边人影好像没有双臂，但是脖子格外的长，此时俯下身来，眼看探出的枯黄牙齿就要碰到自已的鼻尖，王玖慢慢握紧了拳头，而门外的拖擦声也到了门口。
面前的人形缓缓张大了那嵌套一层一层利齿的大嘴，忽的对着王玖的脑袋咬下！
【咔哒】
一声轻响，苍白色的光芒再次散满整个房间，那刚刚适应了黑暗的王玖没忍住闭了一下眼睛，下次睁开的时候面前的怪物已然消失不见，耳边传来一个温暖的女声
“小玖，还没醒呀？”
王玖险些热泪盈眶，他从来没有觉得被人叫起床是这般的温馨，他缓缓放松了紧握的双拳，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姐……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然后在碰到鼻子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鼻尖有一滴腥臭且粘稠的液体，就像是口水一般，他回想起刚才那个怪物就在自已的面前张开了自已的大嘴，就差一点，自已就差一点就要被他咬碎吞掉了。
“哦？什么噩梦呀？”
“咔嚓，咔嚓……”
那温暖的女声离近了几步，似乎对于王玖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刚才听了很久的拖擦声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响起。
“就是……”
王玖放下了揉眼睛的手，看着马上就要顶到天花板的姐姐脸庞咽了一口唾沫。
“……没什么，可能单纯的没睡好吧。”
“这样啊，那你快起床收拾一下，一会儿还要帮家人们做事呢，今天可是大家开会的日子。”
姐姐肚子上的嘴一开一合，顶到房顶上那张快裂开的脸上。也展露出来一个破碎的微笑。
“嗯……”
见王玖还赖在床上没有动弹，原本正打算转身离开的姐姐有些不满的催了他一句：
“快起来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王玖尽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什么，姐姐，我觉得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要不……能麻烦您帮我请个假吗？”
他不知不觉用了敬语。
“不舒服吗小玖？那今天的大会你是参加不了了吗？”房顶上姐姐脸上的笑容露的更大了，有白色的碎块儿从脸上哗啦啦的掉下来，露出了下面鲜红的肌肉。脖子上的几只眼睛渐渐爬满血丝，就连肚子上的嘴也露出了几分残酷的笑意。
“是这样吗小玖？”
眼看着这便宜姐姐马上就要黑化。
“其实就是有点腿软，很快就好了，姐姐你先去吧。我一定马上起床，按时参加会议。”
听见这句话，姐姐眼里的血丝消散了不少，脸上又带着笑意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他
“快点起床哦，要不爸爸会不高兴的。”
“好的亲爱的姐姐”
抛开长相不说，这个姐姐的的声音还是很温柔的。
王玖一边安慰自已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却在低头的瞬间终于看到了之前自已听到的拖擦声是怎么来的。
姐姐穿了一条性感的牛仔裤，一条半的大长腿步子迈的很开，那半条玉腿露出的骨刺上插住了半截带着颈椎的发黑颅骨，每一步都会让拖地的颈椎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等到拖擦声渐渐远去，王玖这才靠着墙长出了一口气，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在墙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水渍。
“grd褚寒，要等出去了一定要给他那张帅脸上狠狠来上一拳。”
王玖咬牙切齿地下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这么刺激的梦境即使是他也第一次经历。
在门口听了许久，没有其他的动静，灯泡也好好的挂在头顶，王玖小心地推开一条门缝，观察着四周。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柜子发出了一声轻响。
不是吧，还来？
王玖苦笑了一下，正打算夺门而出，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幽幽的话语：
“穿病号服的兄弟，帮忙拉一把，腿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