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允执笔在白纸的一旁留下三个大字,罪已诏。
在写罪已诏的时候,孔允死死咬着唇,仿佛每写下一字五脏六腑便像被钝器敲打了一番。
直到他停了笔,脸上的血色也彻底没了。本就被油灯的光照的蜡黄,眼下便是连眼神光都暗淡了。
孔允悻悻的放下笔,长发披散,白衣素裹的有几分骇人。
牡丹刚找到孔允所在的院子便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果不其然他刚穿透过房门,便看到孔允整个人踩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的将挂在横梁上的白绫打结。
牡丹见此当机立断将旁边空着的凳子推倒发出响亮的声音,为的便是吸引外面守着门的家仆的注意。
果不其然,凳子磕碰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外面家仆的注意。
“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吗?”那两个家仆倒是不敢因为这点动静而坏了规矩推门而入,只敢先问了一声。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弄倒了椅子而已。”
孔允说着盯着那个翻倒的凳子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想清楚那条凳子会忽然碰倒。
简直就像是……被人故意踹倒的一样。
孔允三言两句便糊弄好了家仆,又打算继续手头的动作时,脚下的凳子忽然挪动了起来。
他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猛的摔了下去,这次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再加上孔允摔在地上的时候忍不住发出痛呼的声音,这下外头的家仆也察觉到不对,当即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一看便是兵荒马乱的叫人去请大夫。
孔允的头狠狠砸在地面上,整个人都趴着,乱发遮挡了他半边脸,再加上屋内昏暗,饶是谁看了都会被吓一跳。
牡丹看到这结果也很满意的点头,虽然有的过分可也算是阻止了孔允轻生的行为。
那个留下的家仆立即点燃了屋内的所有烛灯,小心翼翼的将人搀扶到床榻上。
刚打算亲自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国师大人的时候,便看到了桌上留下来的那张用镇尺压着的罪已诏,以及……横梁上的那根刚打好结的白绫。
“……大……大人!!”
孔叙还在书房愁恼要怎么解决孔允的事情,忽然听到外头的家仆大喊大叫的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礼数。
“何事如此慌张,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了。”
“大……大人。”那家仆气喘吁吁道,“公子他……他要轻生啊!”
“什么?!”孔叙猛的站起来,满脸惊异的大步越过书桌,“你方才说什么?他居然敢轻生!!”
等孔叙急冲冲赶到孔允房间的时候,大夫也后脚赶到了。
孔允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额头还磕出了一个小窟窿正往外汩汩流血。
大夫赶忙先去给孔允处理伤口,孔叙则注意到了桌上那张原封不动的“罪已诏”。
…
孔允、文酒都是国子监里最为出名的学子,一个是国师之子,一个是国师门生,有关他们的传言如飞雪漫天。
其中就有关于孔允嫉妒文酒才能的恶言。文酒出身于文家这个并不位高权重的小官家,一直以优异的学业压了不少同期修学的学子一头,包括…孔允。
国子监内不单是诗书文墨的造诣,还有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孔允的箭术比起其他五艺稍稍有些欠缺,考试时也经常因为这一门而居于文酒下方。
在外人看来,孔允身为国师之子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有人高于自已一头,殊不知孔允并不嫉妒反而还很敬佩文酒。
因为文酒被孔叙收为门生的事情,时常孔允能在府内遇见前来拜访的文酒。
一来二去便是不认识,也没有到他们所说厌恶和嫉妒的程度。
“你为何每周都来?”孔允看着又一次登门拜访的文酒第一次主动搭话。
“书中有不解之处,我想不透所以来找老师。”
“每周都有?”孔允不太理解他求知若渴的心理,可也没再多问随他去了。
后来…文酒来之前都会先给他送些东西,孔允虽然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却也照单全收。
后来时间长了,孔允实在是没忍住便趁着一次文酒来的时候问他,“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带吃的给我?”
文酒耿直道,“我来,你不开心,我便想着给你带些吃食,至少不要讨厌我。”
“………你是哑巴吗,做事也不说话。怎么考试的时候不见你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而且老师说你喜欢吃这些小食,或许给你带了你就不会反感我出现。”
“我本来就没反感啊。”孔允叹气,拿起一小块芙蓉酥,“你下次来不用总给我带了。就你的那点零花只怕都花在这上面了吧。”
官位不高的家里所得的俸禄自然不会很高,因而不少官位小的官员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走上贪污受贿的地步。
只是据他所知文家并没有巴结任何高官,始终独来独往,清流的不行。
所以他们的家里并不富裕吧。
孔允尝出文酒每次带的都是金满楼最新出的糕点,价格虽然不是很贵却也不便宜。
“没关系的。我的荷包暂时充裕,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带。”
“……”完全说不通啊。
“算了,你不是要去找父亲吗?赶紧走。”孔允没想到这个人口称赞的帝都第一才子会是这么个古板的性格。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文酒来的少了,但每一次倒也没忘记给孔允带金满楼的点心,他们倒也彼此相处融洽。
“三殿下邀请我参加诗会,你的才学这么好,可要跟我一起去?”
“诗会?”文酒道,“我能参加诗会吗?”
孔允反问,“你作为帝都第一才子为何不能参加诗会?”
“第一才子?”文酒有些惊讶,“这个称呼从何而来?我可不敢要。”
孔允调侃道,“身为笔试六艺的第一名,又是当朝国师的得意门生为何不能称的上第一才子的名声?”
“可是……”
“好了,你若是不能算得上第一才子,便算是给我父亲丢脸了。国师弟子怎能平庸!”
孔允说这些话时并无任何嫉妒讽刺之声,倒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说的。
文酒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什么,只得轻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