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驿站内众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李,老驿丞站在大堂看着人来人往的侍卫,连忙让身边的衙役去帮忙。
其中一个侍卫看见,连忙阻拦,“不用了,多谢王大人,只是世子爷吩咐过,让属下们自行收拾。”
这话一出,上前帮忙的衙役一时进不得退不得,驿丞脸面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识时务的朝衙役摆了摆手。
衙役松了口气,退到了他身后。
而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老驿丞回头,便见那位端阳侯府的世子爷抱着一位女子,从二楼走了下来。
身形如松,气质卓然。
而他怀中的女子被他护的很好,如第一日般看不清丝毫的容貌。
但老驿丞知道,世子爷怀中的这位就是那位舍命相救的女子。
而且,他眼光毒辣的很,便是光透过这位赢弱妖娆的背影,便可得知容貌必然不差。
“王大人在看什么?”
老驿丞眼皮一跳,立刻收敛自已的目光,弯下腰,拱手,谦卑至极,“卑职是觉得姑娘此次遭过大难,半生必然后福。”
他是官小,但不代表他不会拍马屁呀。
闻得其言,埋在宋庭屿怀中的铃兰低低笑了声,温热的气息轻拂过他的耳畔,宋庭屿垂下眸,看了她一眼。
铃兰却并没有了昨晚的羞恼,反而胆大妄为的借着宽大的衣袖凑近他的耳尖,轻碰了碰。
满意的看着他僵硬住身子,铃兰表露出报复成功的偷笑,“大人怎么不回答,是…不想给我后福吗?”她唇角轻扬,语调极轻。
不过这句话,在铃兰口中和老驿丞口中说出来,完全就是两种意味。
宋庭屿心中有些好笑,但还是示意她收敛些,搂着她腿弯的胳膊紧了紧,可铃兰才不怕他,笑着埋在他的颈窝。
两人暗地里的温馨情趣,老驿丞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已好像拍错了马屁。
因为世子爷听完他的话后,忽然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气息冷绝。
正当他心中不安时,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王大人还真是会说话。”
会说话?
这究竟是夸还是贬呀?
老驿丞刚想试探的问一句,结果宋庭屿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径直抱着怀中人向为首的马车走去,这让老驿丞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究竟是夸还是贬?
而这边,铃兰被宋庭屿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马车,动作细致,谨慎极了。
仿佛她伤的不只是肩膀,而是全身各处。
看的铃兰都觉得太过了,“好了大人,大夫都说我好好休养就可以,不用这么小心。”
说着,她看了眼四周的侍卫,目光一转,仿佛想起了自已现在的模样,似羞臊的想从他怀中下来。
宋庭屿看了怀中不安分的娇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紧了她。
他什么都可以答应铃兰,但唯独对于她身体方面,宋庭屿极为严苛,呵护至极。
铃兰察觉到了某人的不同意,知道自已拗不过,也就随他了,但面上还是装的有些别扭,紧紧埋在他颈窝。
不过,这也侧面验证了两人如今的感情极好,好到让看见这一幕的老驿丞明白之前世子爷的话是褒,而不是贬。
毕竟,他当时所说的后福可是由世子爷提供。
所以,那就是夸,就是褒奖。
而这份猜想在不久后得知京城所发生的一切时,便彻底成为了验证。
不过此时的京城已然开始闹了起来,流言如流水般飞快的划过了整个京城的上空。
一家赌坊内,人声嘈杂,热火朝天。
“他娘的,又输了!”
一个大汉晦气的啐了声口水,结果就被一旁的人嫌弃的挤到了一边。
“行了,没银子就别来玩。”
“就是,赶紧,滚滚滚。”
大汉想回嘴,但奈何骂的人太多,只能晦气的准备离开,可刚掀开一道布帘,就听见了身旁几人说笑间的话,他好奇的停住脚步。
“唉,邓爷,听说了吗?那翰林掌院的女儿,如今的端阳侯世子妃婚前竟与他人私会。”
“当然听说了,而且我听得还更全。”
人高马大的邓爷靠在门框懒洋洋的笑着,“听说不仅是私会,差点都要私奔了,不过私奔前那位千金小姐不知怎的后悔了,要让那奸夫努力考取功名来娶她。”
“不过……”
这人忽然啧啧两声,略带鄙夷,又冷笑道,“那奸夫本就考取两次会试都没有考中,且乡试的名次又在末尾,找上那位世子妃本身就是想攀附权贵,生米煮成熟饭,好让那位翰林掌院帮帮他这位女婿,谋个一官半职。”
“谁料这位世子妃竟然临阵脱逃,让他考取进士来娶她,结果又不巧被掌院大人知道了他们的丑事,这不就竹篮打水,落得一场空了。”
四周听着的人都不由心生感叹,当然也有人疑惑,比如中途插进来的汉子。
“那后来那个奸夫呢?还有那掌院的女儿怎么成为世子妃了?”
“我说大刘,怎么哪都有你呀?“邓爷叼着烟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可大刘脸皮也厚,丝毫不在意,笑得谄媚为他加上烟丝,只为了想听听世家大族的丑事,“哎呀,邓爷,我大刘就这点爱好,继续说呗,后来那奸夫咋了?那大家小姐要怎么变成世子妃的?”
“这还用想?那奸夫后来不是被掌院解决了,就是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邓爷瞧他识相,再加上正说到兴头,也就继续了。
“毕竟那翰林掌院可是当朝从二品官员,又隶属翰林院,当朝清贵,桃李满天下,这般人家,怎么会愿意把自已的女儿嫁给一个屡试不弟的举子。”
就好比一个乞丐想攀上富家小姐,怎么可能?
邓爷嗤之以鼻。
“至于那翰林小姐。”
邓爷嗤笑,却也忍不住感叹,“她有一个好爹,自然会帮她兜拢着丑事,甚至还帮她找了一个好夫君。”
“可惜啊…”
邓爷抽了口烟杆,烟雾袅袅,继续扔下一颗惊雷,“好好的一桩婚事,硬是被她作毁了,竟然想为了那奸夫守着肚子,绝了那世子爷的子嗣。”
“什么!”
众人惊喝而起,不可置信。
而这一幕,也在这几日内,在京城各地轮番上演,不消几日,流言便犹如雪花般,飘落在京城各个角落。
…………
“砰!”
南街,翰林掌院府。
主院内,一向以儒雅示人的掌院大人脸色铁青,怒而对面前的妇人喝道,“她偷喝避子汤一事,你究竟知不知晓!”
“老爷说什么胡话?!你我夫妻多年,我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帮凝儿做出这等丑事!”
掌院夫人脸色也难看至极,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已的女儿竟会蠢到如此地步。
身边的男子是豺狼还是良人根本分不清!
怪不得成婚三年,竟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可真是…可真是蠢呐!
枉费她为她费尽了心思!
掌院夫人气的攥紧了保养得宜的手。
“那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掌院怒而质问,他只要一想到今日朝堂众人看着他怪异又鄙夷的神色,一张老脸就犹如被拉了下来踩在脚底,青了又黑,黑了又青!
若不是平日交好的同僚下朝后特意告诉了他事实,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这时候让他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这个孽女!
三年前那场如果不是他捂的快,她早就被绞了头发,送进尼姑庵青灯古佛了。
如今,她竟还不死心,嫁给世子爷后竟还为了那豺狼,不想生子!
这个蠢货!
“砰!”掌院大人气急攻心,直接又一掌拍在红木桌上。
整个家族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而就在掌院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东街的端阳侯府内却是异常安静。
安静到有些诡异了。
寿安堂内,一众的下人皆寂静无声。
小佛堂内,端阳侯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半垂着眼,捻着佛珠,昏暗的光线下,她苍老的面容交叉在黑暗中,令人丝毫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