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那些怪物恍若被镇住了一般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没有怪物嘶吼,只剩下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身上原本的白色狐裘早已在半路上遗失,闻歌的身上只剩下了一身黑白渐变的长裙,裙摆上也满是灰尘。
闻歌的长发也已散落至身后,如同鸩羽一般的华发随着风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汗水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滑下,弄得她的脸一阵刺痒。
她的嘴里很干,举着玉佩的手很累,嘴角努力扬起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周围仍旧安静,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甚至连稀稀疏疏的脚步声都没有,只有天上的浮云和树上嫩绿的叶子不停的舞动。
周围仍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星星点点的鬼火。
怎么办……
要是这招不管用该怎么办……
闻歌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各种可能,以现在的局势,逃不掉,就是死。
脑海中蓦地再次闪过那个字——命。
这难道是她的命么……
她要选择妥协么……
不,她不想,亦不愿。
因为紧张,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盯着她看,那个人的眸色逐渐加深,唇角扬起一抹莫名的笑。
阿晴在闻歌脚边瑟瑟发抖,她站不起来,整个人都是软的,刚刚那一下已经快吓死她了!
闻歌咬牙,想着要不要再上前一步,却见那些怪物尖叫一声,竟是碎成了齑粉!
闻歌一愣,看向自己手里的玉佩,那玉佩已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周身雪白,只有一点血红。
竟是这玉佩救了她么……
闻歌狐疑,只伸手打了一下腰间的鲤,嗔道:“真是不靠谱,还不如一个玉佩管用哩。”
见它仍然没动静,闻歌不由得啧啧轻叹,伸手去抚一旁早已吓傻了的阿晴,在她眼前摆了好几次手才勉强让她回过神来。
“没事了阿晴。”闻歌尽量放稳了声音,开口笑道,阿晴愣了好久,忽的冲到闻歌的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她一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闻歌的鼻子一酸,回想起刚刚的生死一线,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周围的环境一点点变亮,那些树木竟是全部消失,整个路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寒气突然袭来,冷得闻歌打了个冷颤。
“小姐这……”阿晴腿还是软的,不解的看向周围,待看到闻歌身上只一袭单衣,连忙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欲意披到闻歌身上。
“我不冷,你快穿好,我们赶快离开这里。”闻歌拉住她的手,心有余悸的看向周围,将那防身的玉佩挂在了腰间。
如果她没猜错,刚刚的应该是幻术。
她似乎被人盯上了。
本是路过因着好奇进入幻境的龙九阙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一双鎏金色的眸子异常深邃,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的一身黑袍翻飞,手中拿着闻歌因逃命而落下的发带,不由得杨唇一笑:“傻气。”
被那群妖盯上的才不是身为半妖,有一半龙之血的闻歌,而是那枚传说中可通烛照荧惑之地的烛照之佩。
10。
闻歌带着阿晴一直往前走,天已快黑,若是找不到落脚点以后的日子就会很危险,虽然她有龙九阙的玉佩护体,但……
闻歌皱紧了眉头,但见前方有几抹昏黄的的光星星点点,便知是一个村子,她连忙带着阿晴走了过去。
村子里的人都一脸惊慌的看着面前突然而来的人,闻歌和阿晴赶了一天的路不说还是从死人骨头堆里爬出来的。
身上脏自是不可避免,可那味道着实骇人,村子里的人都震惊的瞅着她们,?有的人甚至抄起了扫把,准备赶他们走。
闻歌愣了一下,开口辩解道:“我们无意打扰,只是闯荡江湖的路人!今天天色已晚打算借住!”
“呸!把她们轰出去,村子里不能进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突然有一个绑着麻花辫,穿着带着补丁的长衫的少女跑了出来,手中拿着扫把,脸上还有些许的灰。
她恍若一个奓毛小动物一般咬着牙,一双眸子却是极其罕见的灰色。
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样子颇有几分可爱感,因着天黑,闻歌并看不清她的容颜。
“阿灰,让她们进来吧。”少女的身后传来一老者苍老的声音,闻歌抬眸去看,只见一个老者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村长爷爷!”阿灰恼火的吼道。
“罢了。”老者挥挥手,阿灰咬牙跟着那老者回了村子里,闻歌同阿晴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村里。
“小姑娘。”老者突然停下脚步,抬眼扫过闻歌腰间的玉佩和鲤,缓缓的道,“财不露白,小姑娘一个人可要小心点身边的人。”
闻歌一愣,却见那老者仍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伸手点了三下闻歌的肩膀:“我看你印堂发黑面有桃花之色应该是桃花劫要到喽。”
桃花劫?
闻歌一头雾水,面前的老者让她愈发的琢磨不透,只觉得这老者神秘不似普通人。老者回以一笑,继而看向她身后的阿晴。
闻歌随着少女阿灰一路走到了一个偏僻的房子里,那房间虽不如她在温城的房间,却也是极好的,明晃晃的烛光显得异常的温馨。
“谢谢你,阿灰。”
“谁允许你叫我阿灰了!”少女的脖颈处突然泛起可疑的红色,她咬牙,顿时炸了毛,如同小动物一般。
“哼!粗鄙之人!”阿灰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闻歌却是无言,她只是赶了一天的路身上有点脏,跟她说了句谢谢如何就成了粗鄙之人了?
今夜,闻歌早早地就睡下了,阿晴如同以前一般在门口替她守夜。村子的另一头,有一个房间里的灯火始终亮着,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村长爷爷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阿灰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看着眼前的老者。
“阿灰啊,有些事总要面对的。”老者仍旧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提少女整理了下她身上满是补丁的长衫,紧接着惋惜道,“可惜了,我家阿灰没一身好衣服穿。”
阿灰一愣,却是不解那老者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解释,伸手将阿灰抱到怀里,笑道:“睡吧,我家阿灰呦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好孩子呢。”
夜渐渐的深了几分,早有月儿爬上了整个村子的屋檐,闻歌的房间的门被一抹黑影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寒意顺着开着的门缝渗了进来。
进来的人脚步声极低,她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一步步的,缓慢的靠近面前的人。
月光下一双白皙的手伸向了闻歌腰间的烛照之佩……
“谁!”
11。
闻歌猛的抬起眸子去看,只见那白皙的手猛的缩了回去,抬步往门外冲去。
闻歌本模糊的意识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赶忙起身去看。
只见龙九阙的玉佩还在自己腰上好好的挂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轰——”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闻歌被吓得抱住脑袋,头上稀稀疏疏的砸下几片碎瓦,待到动静过去,身边除了翻滚而起的尘烟外似乎还有一股子浓烈的烧焦味。
怎么回事……
闻歌蹙眉,扒着窗口去看,却见身后竟是火光冲天,明晃晃的火焰将所有的房屋吞噬,烟尘将夜空弄得模糊,烧焦的味道刺鼻得很。
闻歌一愣,连忙拿起挂在一旁的鲤,抬步往室外冲去。
“阿晴?”
“阿晴!”
闻歌大喊了两声,却并没有发现阿晴的踪迹,她的心一沉,自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担忧感。
阿晴去哪了?
“嗡——”
闻歌手中的鲤忽的开始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似是在提醒她什么,闻歌蹙眉,猛的抬头看向头顶的房梁,其上满是火焰,似乎很快就会倒塌!
“碰!”
还未来及反应,手中的鲤便将她整个人拽出了室外,因重心不稳,闻歌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膝盖和手腕都沙沙的疼。
到底是谁……
阿晴呢……
村子里的人呢……
大家……
“小姐!”
阿晴的声音忽的响起,只见身后一抹红色的身形快速跑来,她的衣袍上有烧焦的痕迹,脸上也满是灰,发鬓凌乱,眸子里满是眼泪。
她猛的扑到闻歌怀里,低声哽咽起来:“小姐,呜……小姐。”
“你……”闻歌微愣,想要询问她去了哪里的话卡在了嘴边,愣是没有忍心问出口,她抬手轻拍怀里人的后背,柔声劝慰道,“没事了。”
“小姐……”
烈火将整个村子村子点燃,木质的墙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那原本温馨的村落渐渐变成了灰烬,早已不需要风助燃。
火光将深夜点亮,整个村子以它最繁华的模样逐渐消逝,细微闪耀。
莫名的,闻歌的心里只剩下了心疼与愧疚。
她忽的想起了阿灰的话,对于眼前的村子,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浓烈的愧疚感。
放火的人,多半是想要杀她的人,然而,结果却是她还活着,整个村子里的人却在安睡间白白为她牺牲了性命。
“对不起……”
闻歌呢喃,深知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异常的苍白。她从未奢望,也绝不可能得到一句没关系。
“爷爷!”
叫阿灰的少女似是刚从后山回来,她惊讶的看着眼前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由得一愣。
她大睁着一双漂亮的灰色眸子,眸子里满是受伤和错愕,脸色也是忽青忽白,她抿唇,而后又张口,如此反复重复着。
“爷爷……”
她淡淡的开口去唤,有些不确定的眨巴着眸子。
她的眼睛里不断充血,面颊也变得愈发的红,小胸脯一起一伏的颤抖着回眸,看向闻歌和阿晴。
“凶手。”
阿灰冰冷的张口,本无多大起伏的两个字却猛的撞击了闻歌的心,她的心口猝然一痛,这两个字带给她的伤害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一甜。
“你们为什么要来。”
阿灰冷笑着,面上满是与她年龄不同的冰冷。
“为什么要带走爷爷。”
她抬步,十分沉重的一步步靠近,鲤在闻歌手里猛的颤抖起来。闻歌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看向那双通红的眸子逐渐变成了苍白色。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
闻歌刚想开口,却感觉有东西猛的抵上了她的后心,隔着狐裘散发着阵阵寒意,不知什么东西一点点的从她的脊椎骨渗透了出来。
“你……”
“刷——”
冰冷的剑倒映着满是灰尘的白皙下巴,以及她唇角的冷笑。
12。
三个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四个人僵持着。
闻歌一身黑白长袍静立于烈火烟尘之中,深夜的冷风将她的长袍吹得鼓起,一头墨发不断飞旋。
阿晴颤抖着双手,咬牙挡在闻歌身前,一身红色狐裘不断翻飞,其上仍带着烧焦的痕迹,她虽然怕,但目光仍旧坚定。
与之对质的是双目早已惨白的阿灰,她本绑好的麻花辫早已松散开来,周身翻涌着一股黑色的煞气,本就破旧的长衫上顿时撕开几个大口子。
她恍若傀儡一般僵硬在原处,任凭风再大也吹不起她的发,她的衣。鲤闪着寒光的剑身架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隐隐的渗出一股黑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