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寒一说完,病房里就陷入了安静。
看着姜清梵垂下眼睛,陆瑾寒眼底划过一抹戾气,冷嗤一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拂开。
然而等他转身去拿外套时,就听见噗地一声闷响!
这个声音陆瑾寒太熟悉了,就在前两天,他腰上被姜清梵捅了一刀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
可是此时,这个声音落在他耳中,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他甚至有那么片刻的怔愣,等到回转过身看去,姜清梵已经松开握着水果刀的手,指间的鲜血滴滴嗒嗒往下落。
她一脸平静,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平静到麻木了,“这样公平了吗?”
陆瑾寒说不清这一刻心里是什么想法,心是凉的,身体也是凉的。
直到姜清梵失血过多,站立不稳软绵绵地往后倒去,他才终于像是被拧动了发条的机器人,机械地上前抱住她下落的身体。
仔细看去,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姜清梵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颤着声又问了一遍:“公平了吗?”
“闭嘴……”陆瑾寒咬牙切齿地说着,可到底是色厉内荏,颤抖的呼吸和紧绷的下颌泄露了他的情绪。
美清梵陡然失笑。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总算在这张脸上看到的不是冷漠了。
就是幻觉吧,她想。
如果不是幻觉,这个人为什么好像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她不由得抚上男人的脸,叹息般道:“为什么要回来啊……”
姜清梵那一刀捅得极深,也没有挑位置,伤到了内脏。
幸好抢救及时,才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姜清梵很快被送进病房,全程陆瑾寒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外抽烟。
至于姜清梵带来的饭菜,让楚丞给吃了。
刚擦干净嘴,陆瑾寒顶着满身的烟味进来了。
两相对视,陆瑾寒视线扫过被楚丞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盒,垂眸间煞气达到了顶峰!
楚丞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动作利索的把还没喝的汤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先喝碗汤?”
陆瑾寒盯着那碗汤,碗是春花秋月饭店的碗,汤也肯定是饭店熬出来的汤,他知道姜清梵给祁越送的了,是家里自己的炖的。
他突然就没了胃口,没理会楚丞,径自转身离开。
楚丞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自顾自喝完汤。
——
姜清梵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感觉脸上有东西在爬来爬去。
等她意识到那是人的手指时,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和点滴瓶。
脸上那只手还没有拿开,正落在她的眼角。
姜清梵眼珠子转了转,正好对上陆瑾寒的目光。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睫毛扫在陆瑾寒指尖,他指尖曲起,收回。
脸上指腹的温度消失的瞬间,姜清梵看向别处,将眼底的遗憾尽数敛去。
陆瑾寒盯着她苍白的侧脸,一字一字地宣布:“三天之内,和祁越离婚。”
姜清梵怔了怔,下意识道:“不可能……”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陆瑾寒无所谓道:“我替你还了十几个亿的债务,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做好人好事的吧?”
他想到什么,视线瞥了眼她腰上的伤:“这一刀算是扯平了,你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动你祁越,前提是他别来惹我。”
“但是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你这具身体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如果你再敢私自受伤,给我惹麻烦,我会全部报复到祁越的身上。”
他说着,甚至还很短促地笑了下:“为了祁越,你千万要好好保重。”
姜清梵缓缓呼出一口气:“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扯上祁越呢?”
“没有为什么。”陆瑾寒拂了拂衣角,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中满是讥诮:“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么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很讨人厌。我相信如果有机会,祁越一定会把我往死里打压,不会像我这样好心的,您说是么姜大小姐?”
姜清梵哑然。
事实上,陆瑾寒并没有说错。
祁越没少针对陆瑾寒,从一开始就是。
两人从初次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对旁人都温和以待的祁越,好像把所有的恶都放在了陆瑾寒身上。
陆瑾寒起身,“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似是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故作恍然,“哦,对了,我记得祁老爷子患了重病,应该受不了什么刺激,万一祁氏有个三长两短的,估计他老人家受不住。”
“所以,姜大小姐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姜清梵喃喃:“你怎么这么……”
“卑鄙?”陆瑾寒说,“我本来就是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小姐眼中,从平民窟爬上来的恶鬼,不择手段一些,很正常么。”
直到他离开病房,姜清梵都没有好再开口。
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明明走向明亮的走廊,她却有种他正在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那冷漠的背影,像极了三年前他离开时的决然。
只是从前她会追上去,会固执地问个答案,会不自量力地以为他会为了她有所停留。
如今的她,早已经学会了妥协。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妥协。
在无法撼动的人面前妥协。
而陆瑾寒,是现实里的陆瑾寒。
——
姜清梵没有告诉祁越自己受伤的事。
至于离婚,她和祁越连结婚证都没办,根本无从离婚。
她不知道陆瑾寒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或许是因为恨她和祁越,所以见不得两人‘圆满’。
不管是什么原因,姜清梵都不敢赌陆瑾寒的良心。
第三天她勉强能下床,但是要捂着伤口才能小心的挪动,稍有不慎,伤口就会撕裂。
她就这副样子把方欢欢叫了过来。
方欢欢推开门进来的瞬间,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趴在她腿上呜呜的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骂:“陆瑾寒那个挨千刀的,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姜清梵等她哭够了,才解释道:“我自己捅的。”
她解释了下前因后果,听得方欢欢目瞪口呆,说了句‘姐妹你真勇’,末了,又想起姜清梵以前脾气上来的时候拎着椅子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自己也被打进医院的事,瞬间又觉得这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的双眼里充满了崇拜之色:“姐妹你真猛,但就是说咱们下次能不能别真的往自己身上招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万一陆瑾寒兽性大发见死不救,那你岂不是真的玩完了?”
姜清梵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不会的。”
方欢欢只觉得她的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本能地生出一股脊背发寒的感觉。
方欢欢以前就是姜清梵身后的跟屁虫,后来姜家出事之后,旁人都离姜清梵远远的,只有方欢欢还跟以前一前往她跟前凑。
她不敢说她是姜清梵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了解她的,但她绝对看得出来,她此时心里肯定在琢磨着算计谁。
那么会是谁呢?
除了陆瑾寒,方欢欢不作他想。
她咽了嗯口水,飞快地起身把病房门给反锁了,然后乖乖地在病床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清梵,“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吧,叫我来想让我做什么?”
姜清梵:“嗯?”
方欢欢连忙举手,像个乖乖的小学生:“先说好,杀人埋尸的事情我可不干。你知道的,我就那么点喜好,这世上大好的帅哥等着我去宠幸,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过上牢里一天三顿清汤馒头的生活。”
姜清梵:“……”
她幽幽地开口:“我确实有事找你。”
方欢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紧张地握紧拳头,眼神复杂,鼓励中又带点害怕,害怕中又带点期待。
姜清梵:“帮我去弄张假离婚证。”
方欢欢:“哦,啊?就这?”
姜清梵淡定道:“就这。”
方欢欢还以为自己能大干一场,没想到就这么点小事。
她都准备走了,才反应过来,又一屁股坐回姜清梵床边:“不对啊,你要离婚证干嘛?你想离婚?还是陆瑾寒逼你什么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打算告诉祁越?”
她问题太多,姜清梵只解释了一句:“说来话长,我有用。”
任凭方欢欢怎么问,她都打算解释。
她和祁越解释的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方欢欢这人嘴巴不太紧,喝多了之后还喜欢乱说,她和祁越假结婚的事,暂时不方便让任何人知道。
方欢欢走后,姜清梵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电话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了方欣的声音。
她的声音极有辨识度,让人听过后就很难忘记。
方欣问:“还记得我么?”
姜清梵叫了声:“欣姐。”
方欣在电话那头很轻的笑了下。
很快进入主题:“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那个徐夏的确是有点问题,说起来费时间,你把邮箱给我,我直接把查到的东西发你邮箱。”
姜清梵不由得捏紧手机:“好。”
挂断电话后,她把邮箱号发过去,没十分钟,方欣就发来一个压缩包。
几十个G的内存,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
紧接着方欣又发了条消息过来,“这个徐夏不简单,他背后有人,我在查你母亲车祸的事情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你自己小心一点。”
方欣说是不小心的阻碍,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让她小心一点,那么想必方欣在查徐夏的过程中,肯定遇到威胁到生命的事情。
医院里信号不好,姜清梵下载了好半天,压缩包才下载下来。
刚打开,就看到了徐夏的照片。
一张蓝底小一寸,照片里的徐夏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脸形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但照片里的他虽然笑着,却给人一种极为阴冷的感觉。
像一条毒蛇,透过屏幕正盯着姜清梵。
姜清梵下意识皱眉,往后翻了翻,都是徐夏从小到大的资料,调查的特别详尽。
直到她母亲车祸那年,徐夏那时候来了B市,这一年的资料是空白的,方欣为了让她看得更明白,还在文档旁边做了标注。
从各个方面证实了当时开车的就是徐夏,而他哥当时根本不在场,但是他哥徐冬在自首之后,整个案件很快就定下来了。
方欣在电话那头问:“在看吗?”
“在看。”
“那么我简单的帮你理一下,所有语气表明,徐夏并不是意外撞上你母亲的,而是有所蓄谋,他哥代替他坐牢,而他拿着钱隐身,随后考上大学,来到B市,身家履历干净漂亮,还有有笔不斐的资金。”
“忘了说,他这几年过得很好,表面上是个小地方来的谦虚有才的高材生,私底下是某黑网虐杀专题的大博主,粉丝几百万,隔三差五地在网上发布他虐杀各种动物的视频。”
“我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好发布了下一次的视频预告,有人重金请他虐杀小孩子,他接单了。现场直播虐杀。”
方欣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冷漠,“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都得死。”
姜清梵嗯了声,可是手指僵在半空里,盯着平板上刚才翻到的照片,意识仿佛被抽离了似的。
好半天,她才问:“你第三个文档里有个照片,是徐夏跟一个女人在一个小巷子里的视频,那个女人……是谁?”
方欣问:“短头发那个?”
“……对。”姜清梵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失真了,声音哑得不像话。
方欣道:“我正要说这个人,她疑似是就是徐夏背后的人,叫苏沅沅,。那张照片是好几年前的了,我之所以发给你,是因为这几年打给徐夏的钱,都是从这个人账户上出去的。”
姜清梵道:“不可能!”
方欣顿了顿,大概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你认识她?”
姜清梵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个女生,二十来岁的样子,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以前常常姐姐、姐姐的叫她,笑起来十分天真无邪。
姜清梵艰涩地开口:“她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