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年前逃难来的,那时候天气很冷,我带着孩子实在没办法,听闻城里的李大善人施粥,我便领着我家狗娃前去。李大善人的粥棚开了三日,我们便在那吃了三日。那时候有许多像我这样,带着孩子、无家可归的人。宿城的知县也没有把我们往外赶。”
妇人缓缓诉说着,眼中流露出对那段艰难日子的回忆,她的声音逐渐哽咽。
“那时候大冬天的,总是这样也没办法,就听说李大善人还开了育婴堂,能把孩子送来。我们许多大人,带着二三十个孩子,先去慈心堂看过,那里简直比我们原先的家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所以就打算把孩子送进去,起初,还能看看孩子,后来渐渐的,门口的守卫便不让进去了。”
“我们找过李大善人,他说孩子都被送到富贵人家去养着了,此刻已经吃香的喝辣的了。可是也不肯告诉我们地方,我们只是想看一眼,知道孩子没事就行。”
妇人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手擦拭着眼泪。
“那为什么不报官?” 陶久喜问道。
“我们被逼得没办法,后来去报了官。官老爷说李大善人年年施粥,捐钱捐粮,是个好人,若是告他,要先挨板子。我们三十多个家庭,只有四五个人不愿意再告,剩下的人都挨了板子。公堂上,李大善人来了,官府之人按照他说的,去查看,回来只说孩子都在富贵人家养着很好,但是他们不希望被打扰。最后说我们诬告,又被打了一通,还有个年纪大的,被打后没救回来。”
妇人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与无奈,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陶久喜只觉得脑子一阵轰鸣,她抬眸看见沈之翌,问道:“他们抓了孩子,能去做什么?”
她觉得这个时代,应当是会把这些孩子卖去当苦力,当大户人家的丫鬟,或者丧心病狂地将人卖进窑子里。
沈之翌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我会派人去查,也会把剩下的孩子救出来,福丫我们不送走。”
沈之翌对着面前的妇人问道:“你这几日先留在我娘子身边,你们的事,我来查探。”
回到客栈,刚把福丫哄睡,便响起了敲门声。
“快去开门。别把福丫吵醒了。”陶久喜催促着沈之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入睡的福丫。
沈之翌赶紧起身开门,动作很是迅速,现在陶久喜使唤他越来越顺口了,他自已也乐此不疲。
陶久喜听到开门声响起,却没有了下文,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谁呀?怎么不进来。”陶久喜问道。
这才听见沈之翌说道:“薛姑娘,请进。”
陶久喜闻言是位姑娘,立刻想到了沈之翌的“故人”。
她赶紧从床上起来,随即便看见一个女子,看着比自已长了几岁,一身墨色衣衫,头发简单的盘起,看着十分利落的样子。
薛云梦进门后,看见陶久喜,也同样审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氛。
沈之翌看两人不说话,立刻走到陶久喜身边,主动介绍道:“久喜,这位是薛姑娘,两年前在雁荡山之时,我中了蛇毒,被薛姑娘所救。”
陶久喜听闻眼前女子之前救过沈之翌,便她端庄行了一礼:“薛姑娘安好。”
“薛姑娘,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陶久喜。”
两人闻言,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沈之翌。
薛云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有些感慨。
陶久喜原本心里还有那一点小小的不安和疑虑,因为沈之翌的这句话,瞬间充满了安全感。
连着她看着薛云梦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薛云梦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陶久喜,才对着沈之翌开口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陶久喜立刻调整了态度,既不是白月光,又不是小青梅,陶久喜自然对沈之翌的救命恩人很是客气。当下就招呼:“薛姑娘请坐,在这屋里说也行,二位出去说也行。”
“不用,就在这说吧。”沈之翌直接拒绝,他不想被秋后算账。
薛做梦见沈之翌如此,也直接不客气坐了下来。
她此次是发现了宿城育婴堂的秘密,准备去京城寻沈之翌,沿水路而上,恰在上游看见沈之翌身边的江瞬出来补给。
本想直接去找沈之翌,却发现沈之翌身边一直有位女子,他对女子照顾有加。
薛云梦回想起自已刚救了受了重伤又中了蛇毒的沈之翌,那时的他总是一副冷若冰霜之态。
自已与他玩笑,让他以身相许作为回报,他却严词厉色,说她不矜持,还说自已对情爱之事无意。对自已的纠缠,也是十分反感,薛云梦甚至认为他有断袖之癖。
但是看着如今的沈之翌,薛云梦此时巴不得沈之翌是断袖。
她还在沈之翌第一次进城之时,特意让沈之翌在街上看见自已,本以为沈之翌会派人寻自已,结果沈之翌却未有任何行动。
薛云梦的心中满是失落,她不明白,为何曾经对自已如此冷漠的沈之翌,如今却对另一个女子如此温柔体贴。
不过,今日近距离看到陶久喜的水灵的模样,她觉得自已也不是全然不明白。
眼前的女子确实比自已好看亿点点。
尽管心中有许多不满,薛云梦却不是那种只顾着情爱的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解决慈心堂之事。
“今日你们去了慈心堂,应当也发现异常,慈心堂中有问题。”
“薛姑娘请直说。”
沈之翌回道,既然已经书信给自已,让自已来查此事,此时直接说便是。
薛云梦叹了一口气,说道:“慈心堂中,这几年陆续收留了两百多个孩子。李贵仁用他们讨好官员,结交权贵。本县知府喜欢孩童,男女都……据里面照看的嬷嬷所说,李贵仁已经送了十多个孩子过去了,还有……”
薛云梦刚要继续说,沈之翌便打断她:“我同你出去说。”
沈之翌看到陶久喜听闻此事,脸色有些发白,担心吓到她。
“不用,就在这说。”陶久喜面沉如水。
“还有今日配冥婚的那个女孩,是赵掌柜夫妻两人亲自上门挑选的,女孩八岁,昨日刚毒死的。而且,若是谁家老夫人眼睛不好,胳膊疼,腿疼,都会与李贵仁定孩子。”薛云梦的声音微微颤抖,她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定来干吗?”
陶久喜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的声音,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不敢想象那些孩子的遭遇。
“他们认为吃什么补什么,以形补形。”薛云梦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满是愤懑。
陶久喜闻言直接跑到水盆前,忍不住的干呕,她觉得胃里难受极了。心里也闷闷的疼,沈之翌连忙在她的身后顺气。缓了许久之后的陶久喜,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沈之翌轻轻地拍着陶久喜的背:“别怕。”
薛云梦看到陶久喜这般状态,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她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缓了许久。
她理解陶久喜的反应,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残忍和令人震惊。
“薛姑娘,可有李仁贵的往来名单?”
薛云梦的武功高强,又善于用毒,她此番定然是掌握了一些证据。
“只有一年前的名册,今年的名册还在李仁贵手中。宿州的众多官员都参与其中或者从中得利。所以凭我一人之力,无法解决。”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仅凭她一人之力,难以对抗整个腐败的体系。
“此次出行,我只带了三十人,宿城乃是附近较大城池,相邻之城不知道是否与其中牵连,若是去别处寻人,一来一回需要两日。”沈之翌眉头紧锁,思考着应对之策。
“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昨日有官员,又定了两人,明日交货。”薛云梦的脸色也十分凝重,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薛姑娘,你轻功了得,烦请你拿着我的腰牌,帮我送一封信去船上。”沈之翌神色凝重地说道。
二人又商量会,薛云梦并没有逗留,沈之翌写完信后,便迅速离开了。
陶久喜不懂这些官场与江湖之事,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薛云梦走后,陶久喜才问道:“现在怎么办?薛姑娘会有危险吗?”
“你无需担心,你且照顾好自已与福丫,这些事我都会处理。”
陶久喜知道自已没有灵活的身手,面对血腥场面也会害怕,无法应对,此时不添乱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