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怒号,似野兽嘶鸣,肆意呼啸于天地之间。
长街之上,皑皑白雪堆积,宛如银毡铺展。
“哐哐哐……”
有节奏的敲门声间隔响起,在气派的府邸门前,两道瘦弱身影正轻轻叩门,神色局促不安。
半晌以后,门内才传出询问之声。
“谁呀?”
“劳驾开个门,我们是沭阳陶家之人,特来拜见姨母。”陶久喜抬高嗓音回应,唯恐里面之人听不真切。
言罢,她又回首望向陶清婉,一路冒雪行来,她们的裙摆已然满是泥泞,鞋子也尽皆湿透。
“哪有什么姨母。这大寒天的。敲错门了,赶紧走!真是烦人。”门里传来小声的嘀咕。
“打扰了,麻烦门内小哥先开个门。”陶久喜见不开门,嘴里继续喊着。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守门的小厮瞧着年纪不大,手里提着灯笼,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人。
“哪来的?”
“我们是沭阳谢家的,家父是沭州知县陶宏远。”原本在一旁伫立不安的陶清婉,此时挺直了身躯,尽管身子单薄,然温婉之中却尽显一身清冷气质。
敲门的陶久喜已然冻得浑身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
在来的路上,长姐曾反复交代,切不可失了礼仪,更不能丢了父亲的颜面。只是这数冰天雪地的,衣衫本就单薄,陶久喜根本顾不了那些。
“沭阳的?可有户籍文书?”
开门的小厮也是出来初来乍到,今日第一天当值,当下不敢过于怠慢。
只是心里在捣鼓,管家曾交代,此宅是今年新置办的,府里只有一位主子,据说是位少爷,哪里来的姨母?
不过话说回来,京城中的大户人家,时常会有来自穷乡僻壤、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上门打秋风。
小厮又看了看眼前衣衫褴褛的两人,心里有些烦躁。
陶清婉听到小厮的话,只得解开身上略显破旧的包袱,从里面取出户籍文书,递给小厮。
小厮接过文书,举着灯笼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一会儿说道:“稍等,我不识字。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我靠!不识字你还看半天?陶久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劳了。”陶清婉客气地说道。
小厮进去后,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长姐,你还能坚持住吗?”
“尚可。久喜,你待会儿见到姨母,务必遵循礼数,不可莽撞冒进。”陶清婉不放心,再次嘱咐道。
陶久喜听后,唯有无奈地点点头。
自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之中,已然过去了三个月之久。
然而,那美好的日子却仅仅持续了三天。
在穿越之前,她备受病痛的折磨。
父母早早离异,她独自一人靠着勤工俭学维持生活。
未曾想,别人是学业毕业,她倒好,人生毕业了。
刚来到这里时,一睁开眼,便瞧见美貌惊人的谢婉清正在床边照料着磕到后脑勺的昏迷几日的自已。
环顾四周的摆设,再看看自已稚嫩的身体,她瞬间便明白,自已穿越了。
穿越而已。
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她觉得,就算自已穿越成一只猴,也能与其他猴子一同爬树;若是穿越成一条狗,说不定还能在街上与狗一起……
这个不行。
流浪归流浪,吃那东西不行。
总之,她迅速适应了全新的身份——陶久喜,知县府中的嫡次女。
然而,她与陶清婉虽为同父,却不同母。
原身之母曾是陶清婉母亲的陪嫁丫鬟。
陶清婉的生母在诞下她之后,身体受损,自此每况愈下。尽管原主的母亲悉心照拂,奈何命运弄人,最终陶清婉之母还是香消玉殒。她们的父亲念在原主母亲数年来勤勤恳恳侍疾之功,遂将原主母亲续弦。
故而,虽二人同母异母,然两个女儿皆可算作嫡出。
若是穿越后能一直这样,也算是幸运,只是她着实倒霉至极。
起初三日,有原主母亲与长姐在旁悉心照料,她身处高床软枕之上,甚至还有奴婢侍候。
正当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已穿越成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之时,岂料当晚竟有匪寇半夜偷袭,将她一家屠戮殆尽,唯余她与陶清婉。
两人之所以能够侥幸躲过此劫,全因陶久喜带着陶清婉躲进了粪坑之中。
匪寇在杀人之后,又一把大火烧毁了陶府。
两人趁乱躲至郊外的荒庙,却发现有人尾随其后,竟没想到是二人的知县父亲。
陶宏远骤失去家人悲痛自责不已,但为了女儿们的安全,也告知了原因,约莫是陶宏远所查之事影响到了京城中某位大人物的利益,因而遭到报复,才酿成今日之祸。
陶宏远无法放任这种欺压百姓之举,也不能不为家中的十来口报仇雪恨,只能隐匿起来。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一家已葬身火海,如今之计唯有诈死。
父亲交代两人前往京城投靠谢家,并让信得过的手下为两人补上户籍文书,把身上仅存的银两给姐妹二人,便了无音讯了。
姐妹两人足足走了三个月,才在今日抵达了京城。
寒风愈发凛冽刺骨。
踏道上方垂挂着的祥瑞满丝绸府灯也被风熄灭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能靠着雪光视物。
陶清婉与陶久喜二人在这凛冽寒风中,身躯几近冻僵,可那紧紧闭合的大门,却始终未曾再度开启。
陶久喜牙齿不住地打着寒颤,开口问道:“长姐,来此之前我便这般说过吧?人家怎会平白收留咱们。”
“久喜,且再等等吧,此刻天色已晚。或许姨母一家正在安歇。”
“你就自我安慰吧。”
“且再等等,若不是盘缠已然用尽,理应明日再来才是。”
陶清婉身体也已被冻得麻木,依旧脊背挺直。
陶久喜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
“依我观之,无论是明日、后日,亦或是大后日,不管是清晨、晌午,还是黄昏,其结果定然皆是一般无二。”
陶清婉赶忙说道:“不可乱说,姨母与我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断然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
她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那紧闭的大门,然而言语之中却明显底气不足。
陶清婉的母亲已逝去六年有余,这些年来,两家毫无往来。
眼下,她们身上仅剩下寥寥几个铜板,已然走投无路。她们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期望谢家能够收留她们一段时日。
陶久喜双脚交替着来回跳动,试图通过活动给自已带来些许温暖。
只是,太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力气不足,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我再去敲敲门。”
陶清婉说道:“再等一刻。”
陶久喜嘟囔着:“等个毛线啊,若继续在此傻等,咱俩恐会化作冰雕。”
随即又补充道:
“哦,不对,在此傻等,应称作沙雕才对。”
陶久喜语毕,眸光再次落向陶清婉。
初至时,仿佛天地失色,只见她容颜惊世,肌肤胜雪,美得不似凡尘之物。她举止间流露出的端庄与雅致,知书且达理,无一处不彰显着大家闺秀的完美无瑕。
不过年方十五,陶清婉已拥有超凡脱俗之气韵,恰似空谷之中悠然绽放的兰花,清雅中蕴含着不可侵犯的高洁。
然而,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陶久喜就觉得,太过端庄也有弊端,若身处逆境,端庄雅致就显得有些多余,两人进京路上,艰难险阻,几次险些丧命,若不是两人关键时候,以身相搏,人早就没了。
后来,两人乔装打扮,遮掩样貌,小心翼翼的才安全抵达了京城。
陶久喜不再征求陶清婉的意见,伸手去抓门上的铜环。刚要叩门,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