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落在身上时,虞小象明显的感觉到凉意。
但,有了萧鹤年的一番剖白,虞小象裹在被窝里,暖洋洋的睡的很香。—
第二天刚上机,虞小象负责的纺织机就坏了。
瞿江折腾了好一阵,脸上糊满了机油,依旧没有找出原因。
虞小象也是学机械的,她试着往里探了探,齐燕看见了,尖叫一声把虞小象从机器里扯了出来。
“掐尖好强也要有限度!”
她指着虞小象的鼻子,大声斥责,
“你以为自己是工程师啊,你只不过就是个挡车工!”
工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小虞和瞿江钱英她们,今年要评先进了。”
“这是着急了……”
“组长屁都不是,组员各个抢他的风头。”
工人们盯着齐燕,都在看热闹。
瞿江洗完脸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他一向看不惯以势压人,更瞧不上把工作分成三六九等的人。
他抽出毛巾,啪的一声砸在机器上。
“为人民服务,多干点事还有罪了?”
瞿江戴着眼镜,温文尔雅,他大声说话的时候,着实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大家左右看看,时间焦灼住了。
齐燕也不是吃素的。
她叉起腰,撇开两条细长的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走的门路可是韩冬,副厂长。就算瞿江是三把手瞿总工的儿子,和自己顶多平分秋色。
“我说,是虞小象把机器弄坏的,你怎么反驳?”
无赖!
大家噤若寒战,神情严肃的盯着齐燕。
虞小象用的这台机器,原本就是老旧待退役的机器了。这是整个车间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能这么无耻?
瞿江气得心口起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虞小象站了出来。
对于齐燕,她原本不想和她费唇舌。她不过就是韩冬留在车间盯着自己的看门狗。
事到如今,她不能不掏出打狗棍了。
“我弄坏的?”
虞小象质问她。
齐燕眨眨眼睛,一副冤枉死你不偿命的脸,
“没错。”
虞小象点点头,再次钻进机器里。她捞过扳手,在一番淘弄后,从最深处掏出一个磨损殆尽的螺母。
她举着螺母,怼在齐燕眼前,
“年久失修,正常磨损。你说是我弄坏的?”
齐燕反应很快,
“你算什么,你说因为这个就是这个?”
一旁,瞿江反应极快。
“你等着,我们出去配一个规格相同的装上,你就知道是不是螺母的问题了!”
话音刚落,他冲虞小象使了个眼神,两人匆忙离开车间。
半路上,虞小象不解,
“螺母的话,仓库没有库存么?”
瞿江神情十分复杂。
这台机器年久失修,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螺母,就完全不能动了呢?
“有。你刚才太鲁莽了……”
瞿江正色,担忧的盯着虞小象,
“你放心,她肯定会为难你的,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这台机器我一定能修好。”
不是!
虞小象嘴角抽动。
自己的判断,就真的这么不可信么?自己检查过设备,虽然老旧,但这次不能运转的原因,真的就是这颗螺母。
它已经磨平了!
“你现在要去哪?”
虞小象问。
瞿江看了一眼太阳,目光刚毅。
“书店,我去查查这台机器的机械构造。”
一路上,虞小象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培英书店。
瞿江快步走向柜台,
“同志,我要纺织机械的书,就是绿皮的那一版。我记得是65年出版的。”
虞小象躲得远远的,生怕遇见上次那个难缠鬼。
瞿江的话音刚落,柜台后响起清脆的声音,
“同志,这版书太老旧了,已经绝版了。我记得最后一本还是去年卖出去的。”
这声音耳熟。
虞小象看去,竟然是林薇薇。
她待客热情,丝毫没有市长千金的架子,对顾客的问题应答如流。
同时,林薇薇也看见了她。
知道两人是同事,林薇薇把店里所有关于机械方面的书,都给瞿江介绍了一遍。瞿江都有些无从下手了。
趁着瞿江看书的间隙,林薇薇抵在虞小象耳边。
“我正准备中午找你呢。”
虞小象挑起眉眼,故意笑了,
“有事?还是想吃我们厂的回锅肉了?”
林薇薇恬然一笑,目光自然的落在瞿江脸上。
她很快收回目光,告诉了虞小象一件要紧的事情。
就在今早,汪春来了书店。
她在对面的钢笔专柜转了很久,要买一款A国进口的派克钢笔。
“她要的那款笔,是好多年前的老款了。”
林薇薇带着虞小象,去了钢笔专柜,在玻璃柜上给虞小象指了一下。那只笔金光闪闪的,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和这款有点像。但颜色更深。外汇券要200多呢,全是只有中心商场有卖的。”
虞小象眉头紧皱,这笔也太眼熟了!
“她要的笔没有,我同事就给她推荐这一款,”林薇薇声音压低,“汪春说必须要一模一样,她不是自用,是给对象买的生日礼物。”
临了,林薇薇补了一句,
“她对象的笔丢了,她要送他对象一模一样的。”
虞小象的脑袋,就像被火撩了一下。
她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回头我给你摆一桌大餐!”
谢完林薇薇,虞小象冲到柜台前,把正在翻书的瞿江抓走了。瞿江指着书堆,“别啊,我还没找出原因呢!”
真是个书呆子……
虞小象迫不得已,
“就是螺母的问题,不信咱们打赌。”—
站在中心商场的钢笔专柜,虞小象指向目标。柜台下,正是林薇薇口中的那只钢笔。
“你看,是这支笔么?”
瞿江扶着眼镜,伸长脖子。
仅仅看了一眼,瞿江大骇,
“就是这支笔,那人打我了以后跑了,留下的笔就是这个!现在还是公安处的档案室呢!”
见有人买笔,营业员热情的走过来。
“同志,你们眼光真好。”
她打开玻璃柜,小心翼翼地拿出钢笔,
“今年很流行这支笔么,就在刚刚,也有女士来买了一支,说是送给对象的结婚礼物呢!”
没错,
就是汪春。
瞿江接过钢笔,左右查看,
“没错,就是这支笔!”
回厂的路上,瞿江脸色铁青。
自从他知道伤害自己的有可能是新任副厂长,他的情绪就复杂起来。他拧着眉头,久久不能平静,
“他为什么会袭击我?肯定是因为我爸。”
他摇头叹气,
“斗争……残酷的斗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在瞿江心中,韩冬之所以打自己,是为了警告瞿总工,不要参与副厂长的争斗。
虞小象很自责。
哪来的什么斗争?都是因为自己。
她沉下一颗心,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瞿江。
“瞿工,其实,”
她的话刚出口,就被梧桐树下的声音拦腰截断。
“小象,我正要你找你。”
虞小象心中一阵,看向厂门口的梧桐树。只见萧鹤年骑在自行车上,张开双臂朝自己挥手。
“走啊,领证去。”
他声音更大。
一旁,瞿江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声音微颤,问虞小象,
“领什么证?”
短短几秒,萧鹤年已经站在了虞小象身旁,含情脉脉的望着虞小象。
他好心解释,
“当然是结婚证了,等我们办完手续,请大家吃喜糖啊。”
瞿江笑得像哭。
他尴尬的点点头,努力挤出一句,
“恭喜。”
链条声越来越远,虞小象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她赶忙追上去,冲着瞿江的背影喊,
“瞿工,机器的问题真是因为螺母,你回去换一个就行。”
九月的风,很凉。
瞿江僵硬的点头,努力向虞小象笑了笑,往五车间的方向去了。
厂门前,萧鹤年眼底有了一丝得意。
“走,民政局。”
他调转车头,蓄势待发。
谁料,虞小象摇摇头,把刚才的重大发现告诉给了萧鹤年。有了怀疑目标,离真凶落网就不远了。
“先领证吧。”
他压着着急。
虞小象可不这么认为。
韩冬的事情已经露出马脚,不解决他,虞小象心里发毛。
“再缓缓行么?
我现在要去厂公安处,找瞿江的妈妈张敏。这件事儿挺着急的……”
她仰望萧鹤年,等待他的理解。
落叶,在萧鹤年头上打了个旋,飘飘摇摇落在脚边。
萧鹤年轻轻踢了一脚,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