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在连番下晕厥过去,颊上犹带泪痕,亦不知是极乐之时留下的,还是因这段背德孽缘心中凄苦。
纤云打小儿就伺候明珠长大,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她对兄长亦是有情的,但这份情原不该存在,
不提这兄妹二人的千般纠葛,此处却说展眼便是三月十五,秦霜出嫁,自是十里红妆,满城为之轰动。
出嫁的女方是累世簪缨的庆国公府,至今仍扬扬赫赫。迎亲的男方虽根基稍薄,但谁人不知本朝最年轻的二品大员便是今日的新郎,多少人在官场熬油熬了一辈子,给他提鞋都不配呢。
且这傅寒江不止一人有能为,他的同胞兄弟傅重洲亦是人中龙凤。二十五岁就做了锦衣卫指挥同知,兄弟二人一个纠弹百官,一个巡察侦缉,所居都是极要紧的位置,非简在帝心不可任,足见其圣宠。
因此民间还给他兄弟二人起了个诨号,因他二人一文一武,号作“白衣双星”,点其寒门出身,却名传天下。
一时众人只见那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之不到头,又想到昨日送嫁时的盛景,都纷纷赞道:“这才是珠联璧合呢!”
秦霜坐在花轿内,一面紧张,一面又心中期盼。她本性温柔腼腆,众姊妹中独她拙于言辞,且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只是今日毕竟是终身大事,自不可淡然视之。
因想到出嫁之前,母亲密密叮嘱的话:“他那家里是没有婆婆的,你去了,只一心一意服侍好你男人,还有你那个小叔子,也要看顾到。”
“他兄弟二人的情x我都已着人打探过,你夫婿虽严肃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人,至于你那小叔子就更是好了,都说他和善健谈,无人不夸的。他们兄弟感情好,你且不可慢待了他,人说长嫂如母,纵你年轻脸嫩,也要拿出做嫂嫂的款儿来。”
秦霜一面听,忙都记在心里。又想到市井中都传言傅寒江铁面无情,自打起复后做了左都御史,不知弹劾了多少官儿,办了多少大案要案,众人明是赞他,私底下都管他叫“煞神”,也不知他在朝上是这样,在家里会不会也如此严苛。
想到此处,心中愈添了几分忐忑。从此后她便不再是秦家的姑娘了,既做了傅家妇,唯愿夫妻和顺、举案齐眉。
当下花轿进了傅家大门,一应下轿拜堂不消细表,待新郎以金秤挑起喜帕时,秦霜不禁满面通红,虽抬起头来温婉一笑,却不敢看那个站在自已身前的男人。
众人都赞道:“好俊的新娘子,到底是大家子的出身!”
秦霜心中稍定,又从喜娘手中接过合卺酒杯,饮酒时,也只敢盯着傅寒江的脖子和下巴瞧,倒觉他一双手生得修长有力,十分好看。
一时礼毕,傅寒江低声道:“我还要去席上招呼,你好生歇着,若有事,吩咐屋里这几个丫头就是。”
说着,果有人来请他出去,秦霜松了口气,屋中几个傅家女眷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也都出去了,此时她方觉自已紧张得背都僵硬了。
随她一道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丹梅忙上来道:“姑娘若累了,不如卸了钗环,也把大衣裳换了。”
屋中另几个丫头也忙都道:“还是我们来服侍奶奶罢,姐姐也累了一天了。”
丹梅掩口笑道:“瞧我,倒忘了改口儿了。”
又与这几个丫头一一见礼,知她们是傅家特拨来伺候秦霜的大丫鬟,并不敢怠慢。
当下卸去簪环首饰,又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沐浴过后不过将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绾了一个慵妆髻,又薄薄施上一层脂粉,早有傅家的丫头捧上一道灵芝汤,一小碗五色金丝面,另并几样致菜蔬,道:“大爷特特吩咐了,恐奶奶饿着,不如先用些小菜。今日来的客人多,若大爷回来得晚了,就请奶奶先歇。”
丹梅忙接过银箸调停摆好,悄声笑道:“怪道太太说了,年纪大的会疼人,瞧大爷这样疼奶奶呢。”
秦霜不禁脸上一红,只默默用饭,思及方才傅寒江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倒没太多喜意,没想到他也是这般细心周到的。
许是今日太过疲惫,用了两口后,她便觉有些昏沉起来。丹梅劝道:“奶奶先歪一会子罢,还不知大爷什么时候过来。”
秦霜摇摇头,因怕自已若先睡了,惹夫君不喜,奈何实在抵不过那股子睡意,便和衣在床上躺着,不过浅眠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沉重中带着几分踉跄,想是因醉酒所致。
秦霜忙欲起身,却觉手脚酸软,一时竟起不来,想唤人,屋中却一个人也无,只闻得龙凤喜烛爆开灯花时的低微声响。
忽听帘栊一响,酒气混合着屋外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男人走到床边,伸手扶住床柱方稳住身形,待看到床上侧卧着的美人儿时,竟怔住了。
“……是你?”他的声音很低。
秦霜并未听清这两个字,忽与他四目相对,此时方才看清夫君面容,只见他高鼻薄唇,剑眉深目,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此时因面上朦胧醉意减了些许英气,平添三分慵懒。
秦霜脸上飞红,长到这般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除父兄以外的成年男人,尚未开口说话,忽见一只手掌落下来,覆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她小声“啊”了一下,男人已俯身下来,薄唇一启,便含住了她娇嫩的唇。
霎时之间,秦霜浑身都要被烈火焚尽了。
虽知这洞房花烛夜必有这一遭的,且出嫁之前,嬷嬷们也避着那避火图细细教授她了。可她到底是幼承庭训长大的,又生性腼腆,如何经得住这些?先是呆呆愣住,便教男人趁隙含住她的唇瓣厮磨,秦霜急得脸通红,半晌方磕磕巴巴道:
“夫,夫君,还要宽衣……”
谁知她唇瓣一张,便有一个湿热的东西迅速滑了进去,贴着她上颚的软肉搅了搅,又径去缠她的丁香。那物自然便是男人的舌头,可怜她此时已羞得怔住,因想到那些嬷嬷叮嘱过的——“届时姑娘只随着姑爷行事就是,且不可挣扎,定要柔顺”——便也一动不敢动。
不禁又想,都说傅寒江性情严肃,还有些不近人情,怎的洞房时,竟这般连话都不说一句就迫不及待了,还,还一直含着她的舌头吸……
此处的无限春光暂且不提,且说那边厢,因酒过三巡,席上宾客已散了大半,剩下的或是继续吃酒,或是被下人扶至客房歇息,而被灌了大半夜酒的傅寒江也终于能从席上脱身,回至房中。
今日原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却没有太多悦色,依旧如平常那般淡淡而已。这门亲事原是傅母在世时为他定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不过从此以后,恪尽丈夫之责罢了。
一时他先叫人送上一碗醒酒汤饮下,略散了散酒意,方才步入喜房。却见四下里一片静悄悄,不见一个丫头婆子,正自疑惑,忽听帘后传来“嗯啊”的一声,竟仿佛是……女子的呻吟?
傅寒江不禁疑心自已是不是听错了,下意识快走几步,掀起帘栊。霎时间,满室烛光洒落,只见那黄花梨木的千工拔步床上罗帐紧掩,此时,一对身影正映在帐帘上。
傅寒江原还带着几分醉意,刹那之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傅寒江听到这里,再也无法细听下去,略一迟疑,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此间。
那香罗软帐内的二人哪里知道方才的声音俱已被人听去,傅重洲醉得厉害,也不知手中的竟是刚过门的嫂嫂。
他只记得自已今晚因帮大哥挡酒,也被人灌得头重脚轻,他原酒量颇佳的,却醉得连路都走不得了,不知是谁扶他进了屋,但见满目喜色,床上躺着一个娇怯怯的美人儿。乍见那美人面容,他不由一惊,继而又一喜,盖因这美人正是他心心念念之人,方才以为自已是喝多了,睡迷了,犹在美梦之中。
原来这傅重洲年届二十有余,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只因兄长未婚,便始终不曾定亲。他原年轻有为,且生得又好,又风度翩翩,不知多少女人上赶着往他身上扑,他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谁知那一日他外出游猎,为追一只野鹿误入香山寺后山,却撞见了正在林间作画的秦霜。
其时枫红如火,漫山遍野俱是将云霞都要焚尽的耀目色,那少女一袭碧荷裙,发间只绾着一只白玉簪,却是温婉如同含苞待放的亭亭睡莲,竟将那满目的绚色都盖住了。
如此惊鸿一瞥,初时只觉惊艳,倒并未十分留心,待傅重洲回去后,却是越想越觉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他便又去了香山寺,那少女自是早已不在了。却有一卷画轴放在林间,画的是满山枫叶,层层皴染,虽未题字,想是随性所作,却足见作画之人的高超功底。
傅重洲便将那卷画拿回了家中,日日赏玩间,佳人之影愈发铭刻于心,也有一个念头日渐清晰起来——
兄长早已说过他的婚事可自已做主,既有了心仪之人,岂不是天降奇缘?虽不知那佳人名姓身份,但他丁忧前乃是锦衣卫,想调查清楚可谓易如反掌,只是如今仍在母孝,只待出了孝后便查清此事,上门提亲。
谁知傅重洲刚起复没多久,却遇上先帝驾崩,随即又是新帝登基,楚王摄政,摄政王与太后不合以致争斗不休等种种棘手之事耽搁至如今,便直拖到了兄长成亲这一日。
傅重洲原想着只待嫂嫂进门后,自已也可提起亲事,今日原是兄长大喜,他为了不让兄长被灌得太醉影响洞房,一直在前挡酒,没想到傅寒江还清醒着,倒是他先醉了。
秦霜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喜服,而是一件紫色绣如意流云纹的锦袍,不禁想到,夫君什么时候去换了身衣裳?
次日一早,傅重洲眨了眨眼,此时方清醒了几分,待看清四周垂下的大红帐幔和喜房里的种种陈设布置,又见自已怀中这个娇美人儿,身体瞬间僵硬,好半晌,连思维似乎都停滞了。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是该为意中人恰好是嫂嫂而失落伤心,还是因自已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羞愧难当。
若没有得到她还好,既是兄长之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肖想,偏阴差阳错,他却又将她了这般模样……手掌不由自主落在那张沉睡的娇颜上摩挲着,他定定凝视许久,终于,心中已下定决心。
当下起身穿衣,此时里间外间仍旧一个下人也无,但傅重洲心内早有猜测,并不惊诧。正是阳春三月,晴日方好,傅重洲出得门来,只见廊檐下还挂着尚未取下的大红灯笼,一众下人却神色皆肃,战战兢兢地大气也不敢出。
傅重洲一径来至兄长书房,只见那黄花梨木的长案后,修长挺拔的男子正负手而立,他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