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干冷干冷的,打着响鼻,院子里的两颗大枣树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两边对望着,灰暗的树杈上偶尔飞来一只麻雀张望着四处找吃的,不一会便又飞走了。
十五穿得像个小肉球围着煤炉子不停地问:“奶奶,烤山药还没好吗?什么时候才能吃呀。”
赵老太便翻动一下炉子上的烤山药,拿起来捏一捏,觉得还不太熟,放下说:“还得一小会,瞧把你个馋丫头馋的。”
每当奶奶说她馋得什么似的,十五就会说:“你就是只小馋猫。”说完还假装“喵喵”叫上两声。
逗得赵老汉和赵老太笑起来。
喜鹊今天中午就放了年假,这可把喜鹊高兴坏了,一来离年还早,可以不用上班了;二来,年根底下,家里的肉铺生意会越来越忙,她在家就可以多干些活,多干些活清河就能轻松些。生意好一家人的生活才好,这一家老少才有吃有穿,这可是一大家子人呢。
今天的崔厂长格外的是个好人,平时都不怎么爱笑,今天给大伙发着工资眼都笑眯起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不光发工资,还给大家伙多发了二十块钱当奖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二十块钱呐,一个月的工资呢!喜鹊和工友们拿着奖金说说笑笑地出了厂门,她一路在想,这奖金怎么花呢?工资老样子不动,上交给婆婆,这二十块钱,得买点什么。
喜鹊就是这样,从来不想自已怎么怎么样,原先刚嫁进来时,赵老太和太奶百般叼难,喜鹊都觉得自已是长房儿媳妇吃苦受累是应该的,仗着自已那会儿年轻,那些年月总算熬过来了,也觉得怎么样。现在家里人多,公婆又上了岁数,她处处想着这个家,清河是大哥,她也得拿出当大嫂的气度来,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只要她们和了,家庭里永远不会有矛盾,况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随着心愿的事呢,眼目下,就挺好,知足就常安!
喜鹊边想边骑着车子来了镇上的供销社,她停好车子,摸了摸兜里的钱,高高兴兴地进去了。
供销社里东西还算挺全的,一进门的架子上摆着很多布面,喜鹊挑了几块孩子的,过年了,做件新衣服。又给赵老汉和老太各扯了一块衣服料子,还给二老买了两双新棉鞋。
店员问:“大姐,今天发工资了?扯这么多?”
喜鹊笑着说:“对,你还真猜对了,有什么新鲜玩意没有,我给我们妯娌几个也得带点回去。”
店员赶忙说:“还真有,大姐,你过来,你看看,这个呀,是雪花膏,城里人都用这个,可香哩!”边说边从柜台里面拿出一小盒给喜鹊看。
喜鹊一听雪花膏,顿时想到那天清海说过,对,就是这个。她仔细端详了端详,打开闻了闻,真香,要了三盒。
店员吃惊地问:“三盒?”
“对,三盒。我们家人多,我弟妹就两个,对了,给我四盒,我还有个妹妹呢。”
“大姐,你可是个好嫂子,上哪找你这么好的嫂子去?我们一个月都卖不了四盒,得,都给你吧。”
喜鹊付了钱,高高兴兴地拿着这些东西回家去了,一路上心里特别开心,不免哼起了小曲。
喜鹊推着车子进了院门,一进门就喊:“妈,妈,田脆,田脆。”
田脆正在院子里剃着猪毛,只要大嫂不在家,家里这些零散的小活就全是田脆的了,二嫂弄个小孩子不方便,田脆不免也有些意见,同样都是儿媳妇,凭什么我就比老二家干的多,赶明我生孩子,我什么也不干。
田脆听到大嫂一进门就喊,心里不免嘀咕一句:上班的回来了,这些活我可以不干了。
田脆见大嫂车座后面带了好多东西,跑过来问:“大嫂,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喜鹊边停下车子边说:“快拿东西,走屋里去,妈呢?我放假了,过了年再去了,这下可好了。”
田脆沾满猪毛的用刚要伸手去拿,喜鹊一把打住她的手说:“快别干了,去把手洗干净了,看大嫂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田脆一听大嫂买了新鲜玩意,立马跑着洗手去了。
喜鹊抱着衣服料子外加两双新棉鞋进了里屋。
赵老太正在给赵老汉剃头呢。赵老汉是个光头,年轻那会就没什么头发,老了老了索性就剃成了光头,而且这个光头不用出去花钱剃,全是赵老太帮忙。
赵老太见喜鹊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抱着这么多东西不免问道:“老大媳妇,你干什么这是?买了这么多东西?”
喜鹊说:“爸,妈,我今天发工资了,厂里效益好今年,另外又多发了三十块钱,我的工资没动,妈,给你,我就拿这三十块钱给大伙买的做衣服的料子,还有你和我爸的新棉鞋。”
说着喜鹊把没有动的工资给了赵老太,开始展示她买的料子,还让公婆试试新棉鞋合不合脚。
赵老汉的头剃完了,两个人试穿着新棉鞋,赵老汉说:“老大家的,你以后不要光想着我们,你自已买了什么吗?”
十五坐在炕上从许多衣服粒子里抽出一块说:“妈妈,这是我的吗?我可喜欢这个了,我要做件新衣服。”
喜鹊说:“你和姐姐的,都有,还有小妹妹的,你拿过去给二婶看看。”
田脆洗了手一进来就问:“大嫂,我的是什么?我的是什么?”
喜鹊才从兜里掏出四盒雪花膏来说:“拿去你二嫂屋,咱们过去说。”
赵老太比对着自已的料子问:“老大家的,哪块布料子是你的?”
喜鹊说:“妈,我那有一件还没穿呢,我不用。”说着把她买来的料子全都给赵老太分配了一下,果真没一件是她自已的。
赵老太看着赵老汉摇了摇头。老两口心里清楚,喜鹊舍不得花在自已身上一分钱,她的心里装着这个家,装着这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
田脆拿着雪花膏去了二嫂屋里,丫头睡着了,二嫂正搂着喂奶呢。
田脆小声说:“二嫂,你看,大嫂买回来的,咱们一人一盒,可香哩!”
桃花一看是雪花膏,就说:“怎么又买,上回大嫂给老二买的,还没用完呢,他天天用,别让大嫂老花钱。”
“什么?二哥用的是大嫂买的?不能吧,我和大嫂都没见过呢?听说只有城里才有卖的呀。”
桃花笑笑说:“不是大嫂给你二哥买的,是谁买的?你二哥怎么会知道这东西?大嫂呀,就是太惯着他们哥们了。”
田脆看着二嫂,想着那天在厢房时和大嫂说的话,觉得二哥的肯定不是大嫂买给他的。
晚饭时间是家里最热闹、最轻松的时候了。上学的、上班的、赶集的全都回来了,这也是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顿了,有荤有素,有凉有热,一大家子围在一张大桌子上,哥几个陪着老爷子再喝上几杯,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自由发言,厂里的、村里的、集上的新鲜事全都拿出来晾一晾,说一说,气氛最融洽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赵老汉的脸一直沉着。赵老汉的脸一沉,大家伙都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说了,也不闹了,安静得很,各吃各的饭。
喜鹊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发现大家都异常地安静,瞅了瞅老爷子才知道,原来公爹今天有话说。
她朝清河使了个眼色,清河赶忙给赵老汉倒满了酒杯说:“爸,今天这鱼挺好,你尝了没?”
赵老汉嗯了一声。把酒杯往旁边一推道:“老二,你怎么这么忙,成天不着家,晚上也半宿才回来,家里的活全是你大哥和三还有你大嫂他们干,你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大家伙听老爷子发了话原来是针对清海的,不免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清海知道理亏把夹菜的筷子放到了桌子上,陪着笑脸说:“爸,是啊,我这一段时间是忙,有个新模具要开,我也弄不好,这不才加班的吗?你别为这个生气,下回我早回来。”
清海就是嘴会说,要不然淑苹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清河说:“爸,没多少活,我忙得过来,我和喜鹊……”
不等清河说完,赵老汉把筷子往上一摔厉声说道:“一天就是你和喜鹊,你和喜鹊累死,这可是一大家子,你们弟兄三个人,你和喜鹊这些年为这个家还操劳的少吗?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喜鹊到现在都还把工资交给你妈呢?”
小晚吃了两口饭,觉得这个气氛不能再吃下去了,懂事得拉着满月和十五去了她屋里,她不希望满月和十五害怕。
清海知道老爷子是冲他来的,看了桃花一眼说:“你以后把孩子给妈,让妈看着,你帮大嫂干点活,成天一点眼利界都没。”
桃花刚要还嘴,老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下去说:“我呀,今天也没别的事,和你妈呢,也商量了些日子了,明年我们就不想吃大锅饭了,你们各过各的,不能再拖累你大哥了,你大哥和你大嫂一天为这个付出多少,你们谁不比我心里清楚,老二你也上班,你大嫂也上班,你大嫂月月工资交给你妈,你呢,你给过一分吗?”
桃花听到公爹谈起了钱,不免看了一眼清海。
赵老汉又说:“你们都成家了,孩子都有了,这个家早该分了,至于分了家你们是不是还干这个生意,那你们哥几个商量,我不管,现在家里的钱基本全是你大哥大嫂挣的,当然三儿两口子现在也忙着,但是你大哥和你大嫂,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们操办着结婚,生孩子,你们说,哪一分钱不是你大哥和大嫂挣来的。现在你们都成家了,这个家该分了。”
喜鹊看着清河,原来今天公爹是要说这样一件事呀,分家,她和清河从来没想过。
“我现在就还小晚没结婚,小晚是个闺女家,结婚不用家里操持什么,反正是要嫁出去的,过了这个年,咱就安排分。”
赵老汉说完话,大家全都没言语,各自吃着各自的饭,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
田脆今天早早地回屋躺下了,瞪着眼想着刚才老爷子说的话。
清海进来后,随手关上房门,笑嘻嘻地凑到田脆这边来伸手就摸了一把。嬉皮笑脸的就要上床行使他丈夫的权利。
田脆没好气地拿甩开他的手一轱辘坐起来,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天天就想着你这点破事,烦着呢!”
清海自顾地脱衣服爬进被窝里说:“你烦什么,有什么烦的,爸又没说我,说的是二哥,关你什么事》”
“你是个猪脑子呀,那能没说咱的事吗?不是说要分家了吗?”
“分呗,分家怎么了,分家我们也能过得好,你不愿意分咋的?”
“我怎么会不愿意分呢?你也不想想,家里就这几间房,怎么分,大嫂上着班,二哥上着班,他们每家都有挣钱的道道,就我们俩没有,你这么些年没黑没白的也是受着累的,到时候这个家要是分得我不满意了,那可不行。”
清海一听媳妇说这话,立马就觉得不对劲了,“大嫂上一班在家也比你干得多,你才来了多少日子,大嫂的工资一直是上交给妈,家里什么事不是大哥大嫂在前边挡着,再说了,我二哥,我二哥是从小见不得血,他才出去干活的,你别在这耍什么心眼子,我们可是一家人,怎么分我听爸的。”
“哼,说你是猪,你就是猪,现在都成家各过了,谁不过自已的日子,大嫂的工资全给妈,说不定是妈给她攒着呢,到时给了大嫂,你知道吗?”
清海刚要说什么,田脆气呼呼地躺下背对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回怼她的话扭过头去各睡各的了。
院子里,赵老太正去拿夜壶,听到小俩口的对话,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