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打扮如何？”李韭转了一圈，对着铜镜端详。
“不错，”王德满意地点点头，“整个就是个出手阔绰的外地富商。”
李韭此时身着一袭靛蓝色锦袍，脚踩云纹皮靴，腰间挂着一块上等玉佩。就连发髻的样式都改成了楚国商人常用的打扮。
“大人这是要……”王德欲言又止。
“嘘，”李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今天我不是大人，我是从楚国来的盐商李通。”
“是是是。”王德连连点头，“不过李……李通，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钱庄了。”李韭说着，取出一锭银子，“统一货币的方案已经获准，但具体情况如何，总得亲自去看看。”
“那要不要老奴陪……”
“不用了。”李韭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帮手。”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位就是李通李老板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李韭转头看去，不由一愣。只见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站在门口，一身月白色长衫，腰束玉带，风度翩翩。若不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太过熟悉，他几乎认不出这是女扮男装的芷若。
“这……”王德也愣住了。
“这位是我在楚国结识的故人，”李韭连忙解释，“姓芷，是个富家公子，对钱庄之事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王德这才恍然，对芷若拱手道，“老奴见过芷公子。”
“王管家客气了。”芷若学着男子的样子拱手还礼，那股子翩翩风度，竟是比真正的男子还要潇洒几分。
“走吧。”李韭取来一把折扇，“咱们该出发了。”
“等等，”清灵快步走来，“给您准备了些点心，路上饿了可以吃。”
李韭接过食盒，突然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清灵红着脸道：“奴婢是女儿身，不好装扮成男子。还是让芷若姐姐陪着大人去吧。”
李韭点点头。清灵说得对，这次暗访不宜太多人，免得引人注目。
出了府门，李韭和芷若并肩而行。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知是在看这位富态的楚国商人，还是在看他身边俊美的少年公子。
“第一站去哪里？”芷若小声问道。
“自然是城南最大的聚宝钱庄。”李韭说着，打开折扇轻轻摇动，“那里是咸阳城钱币兑换最繁忙的地方。”
来到聚宝钱庄，里面果然人声鼎沸。不少商人正在柜台前讨价还价。
“这楚国的银钱，昨天还是一两换十二钱，今天怎么就变成九钱了？”一个商人正在抱怨。
“没办法，”钱庄掌柜笑眯眯地说，“最近行情就是这样，您要换就换，不换就算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商人气得直跳脚。
李韭和芷若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问题。这钱庄显然在趁机牟利。
“掌柜的，”李韭走上前，一开口就是浓重的楚国口音，“在下想换些银钱。”
“这位客官，”掌柜眼睛一亮，“您要换多少？”
李韭取出一锭银子：“不多，先换个一百两试试。”
“好嘞！”掌柜立刻换上笑脸，“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算。”
趁掌柜转身去拿算盘，芷若凑到李韭耳边低声道：“这掌柜有问题。他刚才偷偷给伙计使了个眼色。”
李韭微微点头。果然，掌柜拿着算盘回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报价：“一两银子，按今天的行情是……”
“慢着，”李韭突然打断他，“掌柜的，你这算盘拿反了。”
“啊？”掌柜一愣，手忙脚乱地调转算盘。
李韭似笑非笑：“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连算盘都拿不好，看来是心里有事啊。”
“没……没有的事。”掌柜额头冒汗，“客官说笑了。”
“说起来，”芷若忽然开口，声音清朗，“我怎么听说，前几日有人在你们钱庄换了一千两银子，结果发现里面有不少是假的？”
“这……”掌柜的脸色变了，“不知道公子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谣言？”李韭冷笑，“本人在楚国也开了几家钱庄，对钱币真伪最是在行。要不要现在就验验？”
掌柜见势不妙，连忙赔笑：“两位稍等，我去后面取些新钱来……”说着就要往后院跑。
“站住！”芷若突然喝道。
掌柜吓得一个趔趄，腰间掉下一本账册。李韭眼疾手快，一把抄起账册。
“这是……”他翻开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这本账册显然不是正常的收支记录。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家钱庄的名字，旁边还标注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
“有意思。”李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咱们聚宝钱庄，还和长生钱庄、富源钱庄都有来往啊。”
掌柜脸色煞白：“这……这是……”
“别紧张，”李韭合上账册，“我对这些很感兴趣。不如咱们到后院详谈？”
掌柜如蒙大赦：“好好好，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院。这里布置得颇为雅致，还有个小亭子。
“两位请坐。”掌柜献殷勤地倒茶，“不知两位对这账册……”
“很简单。”李韭把玩着折扇，“我们想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楚国银钱，在不同钱庄的兑换比例会相差这么多？”
“这个……”掌柜支支吾吾。
“还有，”芷若接过话头，“为什么每逢有大宗交易前，某些钱庄的汇率就会突然变动？”
掌柜额头渗出冷汗：“两位说笑了，这都是市场行情，随行就市……”
“是吗？”李韭突然拍案而起，“那我现在就把这账册交给官府，让他们来判断是不是市场行情！”
“别！”掌柜一下跪了下来，“小的说，小的都说！”
原来这账册记录的是各家钱庄串通涨跌的证据。他们会提前得到大宗交易的消息，然后操纵汇率牟利。而幕后指使者，正是长生堂。
“长生堂给了我们不少好处，”掌柜战战兢兢地说，“让我们按他们的意思办事。小的也是被逼无奈……”
“行了。”李韭挥挥手，“这账册我先收着。你要是敢走漏风声……”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掌柜连连磕头。
离开聚宝钱庄，天色已经不早了。
“没想到收获这么大。”芷若低声说，“这账册可是个重要证据。”
“是啊，”李韭点点头，“不过今天还得再去几家钱庄看看。”
“这样仓促会不会打草惊蛇？”芷若有些担心。
“不会。”李韭胸有成竹，“他们现在只当我们是想分一杯羹的外地商人，反而会放松警惕。”
果然，接下来几家钱庄都露出了马脚。虽然没有找到像聚宝钱庄那样的直接证据，但也发现了不少可疑之处。
“这家掌柜说话时总是看向西墙，”芷若观察入微，“那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嗯，而且他提到长生堂时，明显有些紧张。”李韭若有所思，“看来长生堂在钱庄业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天色渐暗，两人来到最后一家钱庄。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开在偏僻的巷子里。
“要不要进去看看？”芷若问道。
“当然。”李韭整理了一下衣袍，“越是不起眼的地方，往往越有猫腻。”
刚进门，两人就觉得不对劲。这钱庄虽小，但装潢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小本生意。
“两位客官，”一个年轻伙计迎上来，“是要兑换银钱吗？”
“不急。”李韭环顾四周，“不知掌柜的可在？”
“掌柜的出门了，”伙计笑道，“要不两位明天再来？”
李韭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柜台后面有个小门半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无妨，”他故意提高声音，“我们就是想问问，长生堂的新规矩……”
话没说完，那小门突然关上了，还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芷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却发现门已经从里面插上了。
“里面有古怪。”她低声说。
李韭点点头：“今晚得想办法查个清楚。”
“可是……”芷若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咱们得先找个住处。”
“对。”李韭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先去找家客栈住下，顺便吃点东西。”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客栈。掌柜的抱歉地说：“实在对不住，现在就剩一间上房了。”
李韭和芷若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虽说芷若现在是男装打扮，但毕竟是男女有别。
“要不……”李韭正要说换家客栈。
“就这间吧。”芷若突然说，“反正我们是表兄弟，住一间也无妨。”
掌柜笑着取来钥匙：“两位公子感情真好。”
上了楼，进了房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你怎么……”李韭有些不自在。
“这家客栈正对着那家钱庄，”芷若解释道，“晚上观察起来正好。”
李韭这才注意到，从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到钱庄的后院。
“你考虑得真周到。”他由衷赞叹。
芷若低下头：“应该的。”
客栈的伙计送来热水和晚膳。饭菜虽然简单，但胜在新鲜热乎。
“先吃点东西吧。”李韭从食盒里取出清灵准备的点心，“这是清灵特意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芷若尝了一块，眼睛一亮：“清灵妹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是啊。”李韭笑道，“她总是想着法子照顾人。”
“大人很喜欢清灵妹妹吧？”芷若突然问道。
李韭一怔，抬头看到芷若正盯着自已，目光中似有几分酸意。
“你这丫头，”他失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芷若低下头，“我就是随便问问。”
一阵沉默。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
“天黑了，”李韭站起身走到窗前，“我们得盯着那家钱庄。”
“嗯。”芷若也走过来，两人并肩而立。
夜色渐深，钱庄后院却亮起了灯。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在走动。
“有人进去了。”芷若突然指着一个黑影说。
李韭凝神观察：“好像是白天那个伙计。”
“他拿着个包袱。”芷若补充道，“看样子像是要搬什么东西。”
“有意思。”李韭若有所思，“这个时候还在忙活，肯定有问题。”
正说着，一阵凉风吹来，芷若不由打了个寒战。虽然她现在穿着男装，但毕竟是女儿身，更何况这衣服本就偏薄。
“冷了？”李韭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我……我没事。”芷若想要推辞，却闻到衣服上淡淡的茶香，心头一暖。
“别逞强。”李韭轻声道，“你今天辛苦了。”
芷若裹紧外袍，小声道：“为大人做事，不辛苦。”
李韭看着她的侧脸，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秀。虽然装扮成男子，但那股子灵动的气质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时候不早了，”李韭轻咳一声，“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那怎么行！”芷若坚持道，“我也要守夜。”
“这样吧，”李韭想了想，“我打地铺，你睡床。”
“不行！”芷若急道，“大人怎么能睡地上？要打地铺也该是我……”
“听话。”李韭打断她，“你是女儿身，不能这样委屈自已。”
芷若还要争辩，李韭已经铺好了被褥。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嘘！”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只见钱庄后院的灯光突然熄灭，几个黑影匆匆走出来，手里似乎抬着什么重物。
“跟上去看看！”李韭当机立断。
芷若拉住他：“不妥。他们人多，而且现在天黑……”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钱庄的后窗翻了进去。
“有意思。”李韭眼睛一亮，“看来不止我们盯上了这家钱庄。”
“会不会是……”芷若欲言又止。
“很可能是长生堂的人。”李韭点点头，“他们想要毁灭证据。”
“那我们……”“不急。”李韭胸有成竹，“今晚先观察，明天再来个突然袭击。”
芷若想了想：“也好，反正我们已经有了聚宝钱庄的账册。”
两人又守了一会儿，钱庄后院重新恢复平静。
“去休息吧。”李韭轻声道，“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芷若看着已经铺好的地铺，咬了咬嘴唇：“要不……我们轮流守夜？”
“不用。”李韭摇头，“我睡地上就好，你……”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鬼鬼祟祟地靠近。
芷若下意识地往李韭身边靠了靠。李韭则悄悄移到门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两人屏气凝神，只听得对方似乎在门缝下塞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李韭这才轻轻打开门。门缝下果然塞着一张纸条。
“什么人？”芷若轻声问。
李韭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明日午时，富源钱庄。”
“是友是敌？”芷若有些担心。
“不好说。”李韭收起纸条，“不过既然对方知道我们在查钱庄的事，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会不会是个陷阱？”
“很可能。”李韭笑道，“不过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得去看看。”
芷若还想说什么，李韭已经重新铺好地铺：“睡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看着李韭固执的样子，芷若心中一暖。这个男人，总是把别人的安危放在首位。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铺上。芷若躺在床上，听着李韭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朦胧中，她似乎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时，却发现李韭已经站在窗前，正盯着钱庄的方向。
“睡吧。”李韭的声音轻柔，“有我在。”
芷若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你在，真好。
而此时的李韭，看着钱庄后院忽明忽暗的灯光，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不知那送信的神秘人是谁，明天的富源钱庄，又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