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至此……”舞蓝的声音细若游丝,手臂微抬,示意烈火哥搬椅近旁,状似遗言托付。田恬低首藏身其后,手中的玫瑰隐匿无痕,宛如未曾存在于世。
“主编,何至如此狼狈?昨日尚安然……”烈火哥语带哽咽,欲抚肩而不得,泪光闪烁,入门忘携果篮之失。
“无她所害——该死!昨夜沐浴之际,许唯来电,欲为谭思追加专访,我拒之,争执间失足,浴袍带断,坠梯而下!竟无120之救!独卧寒冰一整宵,颈上尚勒腰带。晨起,感冒恶化成肺炎,岂非令人愤慨!”
烈火哥默然,思绪从悬疑推理中抽离,直指核心:“不允谭思专访?”
“岂有此理!《夜航船》不堪入目!新经纪许唯,催促排版,何颜何面!”主编谈及谭思新经纪人,怒火中烧,言辞激烈,险些动摇术后之颈。
“《夜航船》不堪一读?”叶瞬携果盘而至,置于床头,步至烈火哥身后。
“其文日益糙疏!《诡域》后期烂尾,新书复蹈覆辙,从人物到情节尽是翻炒!文风草率,不堪《新绘》一登!”
田恬震惊无言,无法将眼前讨论的对象与那位蜚声文坛的大师相提并论。
悬疑大师谭思,凭借《诡域》系列横空出世,新颖的主题、精练的笔触、引人入胜的悬念、巧夺天工的剧情及立体的人物塑造,使《永夜之都》一举突破销售_records,引起文坛震动。此后,谭思持之以恒,年度新作引领市场潮流,声名日盛。及至《诡域》系列完篇,销量逾6000万册,谭思连续三年雄踞中国作家榜首,名声大噪。田恬虽为《诡域》迷,因学业繁忙,尚未补完结局,岂料职场初涉,便闻主编将这位文学泰斗贬得体无完肤。令人费解,撰写《诡域》之手,岂能轻易沦为平庸?
叶瞬观点与田恬一致:“即便谭思新作略有瑕疵,其号召力依旧不容小觑。《夜航船》在杂志连载,粉丝必追随,对我们利大于弊。”
“目光短浅!”主编斥责,“《新绘》多年基业,依赖的是金字招牌!为区区小利,草率刊登劣质之作,虽获利一时,却毁声誉,你能依赖数月销量,安身立命终身吗?!”
叶瞬淡然一笑,不再多言。身为一名职员,他无心借助《新绘》谋求财富,遭拒后,他立刻转向,积极响应领导所需:“取消本期《夜航船》后,如何填补版面空白?”每期刊登5万字连载,占据杂志四分之一篇幅,突然撤销,必须迅速补充稿件。
主编为之犹豫,对策似乎唯有求助于人:“寻觅写手罢了!然而此际,我却需入院治疗……烈火兄,叶瞬,我将杂志社交付于你们,你们能否担此重任?”
叶瞬内心复杂。微薄薪水,本欲按时上下班,岂料主编赋予重担,他立时退至烈火兄身后,避免纷争。
烈火兄却果断表示:“无忧,我等肩负!”转而询问,“许总那边,无碍吧?”
“他又能如何?”主编轻蔑回应,“许唯何许人也!入行短短数月,对内容一窍不通,任由谭思随意书写!若沈总尚在,谭思岂敢以垃圾文字谋利?定让他无地自容!”
主编义正辞严,众人却心中一沉:许唯虽是外行,但现为观文集团总裁。观文集团,势力庞大,与之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主编却胸怀大局,瞬间忘记骂许唯,转而想起多年笔友:“哎呀,甜甜来了吗?”他的神情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纯真与羞涩。
“新来的确无女子,只有一位少年……”叶瞬看向田恬。
“主编您好,我是小咸。”田恬手持玫瑰,羞涩遮挡面容。
“不请自来亦无妨,携花来访却是何意?”主编语气生硬而不失礼节。
田恬的目光穿过簇拥的人群,不禁想起当初决意与之结连理时的颤栗:“此花……乃为吾女友所献。”
“男子尽是粗鲁之辈!”主编失望至极,语气尖刻。环顾四周,皆是缺乏教养之徒,心情愈发烦躁,将被子罩头,方觉浑身伤痛,面对眼前几名高大粗鲁之徒,心生厌烦,“尔等退下……我缺席期间,京宇事宜交付于尔,切勿让《夜航船》付梓,须寻佳作以替……田恬将至,务必妥帖照顾,孤身女子远赴京城,殊为不易,饮食住宿,务必细心考量,切记,为其租赁宜居之所……我家闲置,不如让她暂住?”
田恬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心中默念以自慰。
烈火哥断然回应:“领命!”
“汝何须急于应承?汝尚且孑然一身,吾警告汝,严禁办公室恋情!”
众人戏谑之余,正欲散去用餐。主编忽然沉声留下一句:“新来者留下,余人自去。”
田恬毛发悚立,疑心遭遇职场之恶,目光游移至柳叶刀上,暗下决心:若有不测,不惜铤而走险。不料,旁侧男子抢先一步,回身锁门。
田恬释然,而叶瞬却深感不解:此时主编密会新人,二人是否相识?
“彼是何人?”叶瞬询问。
“彼……庄墨是也,曾任编辑,资历深厚。”烈火哥答。
叶瞬注视紧闭之门,思绪再起:庄墨背后,隐藏着何种秘辛?
男子归位落座,主编随即收起轻佻之态,正色诘问:“涉足京宇所图何事?”
“一如你目所见,担任《新绘》文字编辑。”
“若你以为能并购京宇,劝君尽早放弃幻想。纵使倾家荡产,吾亦不会与观文同流合污。”主编目光逼人,紧锁对方双瞳。
观文集团,国之内文化产业巨头,下辖红点等五大原创平台,掌控网络文学之主导权。近期观文集团野心勃勃,兼并收购,合纵连横,独占鳌头之态渐显,已成为业界之首。
该男子,正是助观文集团崛起之关键人物。
面对主编的严词,男子淡然回应:“螳臂岂能挡车。”
主编愤恨交加,却无能为力,深知京宇现况。相较于观文,京宇不过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电子阅读潮流涌动,纸媒式微,书店报刊亭纷纷倒闭,出版业由盛转衰。京宇虽借余晖尚存《新绘》发行,实则内外交困,资金链岌岌可危。末日或将临,届时《新绘》或将在少数忠读者的叹息声中,悄然退出历史舞台,无波无澜。
主编悲凉中彰显霸王之勇:“螳臂挡车,又有何惧!身为编辑,职责所在即为读者发掘、甄选佳构!纵然观文成就斐然,财源滚滚,但浏览自身网站,那些所谓作品,《极品美女爱上我》、《不做王爷小娇妻》之流,岂可视之?数百万字之流水账,充斥媚俗、浅薄、虚无之内容!吾宁可选择破产,亦不为此等末流捧场!《夜航船》之类的败笔,吾绝不容其登台!”
谭思,文学的巅峰人物,乃观文之宠儿。观文助推其攀上高峰,如今更视其为摇钱树,竭力促销其新作。观文新任总裁许唯亲自致电京宇,以《夜航船》的刊登为交换,承诺注资。尽管《新绘》销量下滑,但口碑犹存,业界公认的文学标杆,众目睽睽之下。《浩荡纪》、《尘烟笑》等诸多佳作曾在此绽放光彩,甚至谭思的《诡域》起初也是在此连载,后方被观文相中。能够荣登《新绘》主推,便是品质的保证。
然而,舞蓝既不图其财,亦不为其作品所动。
舞蓝的慷慨陈词,未能撼动男子分毫:“在当前形势下,对网络文学持有偏见,称之为媚俗、肤浅、注水,实乃见识浅薄。然而,你的观点如何,与我无关。”他起身,踱步至舞蓝面前,“我来,非为谭思,也非为观文,吾乃京宇文字编辑,庄墨。”
舞蓝一时愣住,无言以对。
男士目光诚挚,表情严肃,却令人不禁怀疑这或是愚人节的玩笑。然而,圈内确有传闻,许唯的失势,源自眼前这位与谭思的激烈冲突,遭观文驱逐……
“庙小难容大佛,你的计划与我无关……”庄墨冷峻地俯视,将两张文件掷于床侧——一张是印厂的催款单,另一张则是百万贷款的抵押书。
舞蓝咳喘不止,他擅长内容创作,公司经营却漏洞百出。《新绘》辉煌时月销百万,跌至低谷便问题重重。连婚姻也因财务危机告终。
瞬间,他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观文帝国的缔造者。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莫非您打算……拯救京宇?”
男子淡然回应:“除非停止《夜航船》的发行,否则别无他求。”
舞蓝断然:“京宇不能为商业牺牲品质,不能沉沦为快餐、三俗文学!”
“若不满观文,唯有在商业上超越,重塑通俗文学审美。”庄墨言简意赅。
舞蓝叹息:“易言难行。”
“此事不需你挂怀。”男子言辞简洁,起身离去。
“你……果真与谭思决裂?”舞蓝震惊之余,难以置信。谭思,堪称男子的得力推手,《诡域》系列之所以成为经典之作,离不开男子幕后的大力扶持。
“谭思已非作家,而是纯粹的商人。商人无需编辑,编辑亦无需商人。”男子语气冷硬,不带一丝情感。
“赴京宇,有何图谋?”舞蓝追问。
男子沉默片刻,沉声道:“寻觅佳才,再度铸就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