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海澜后知后觉,这个人今天情绪不怎么高呀。
看在木耳的面子上,还是哄哄小狗吧。
摘掉手套,她借着身上的包遮掩,从火车上偷渡出一个柞树叶包裹的大馒头和一个小小的铝饭盒。火车上吃的很多,但都是现代的,项海澜会准备一些不容易穿帮的食物放在车里,以防万一。
“吃吗?”她把馒头和饭盒递给金熠。
中午知青点吵架,确实没吃好,金熠用行动代替回答,接过饭盒和馒头。
打开饭盒盖,里面并没有菜,是半盒蓝莓酱。
没人知道金熠对甜食的喜爱,沪市街边老铺的定胜糕,桂花头条糕,静安面包房的法式面包……
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不仅仅是甜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酸酸甜甜独属于莓果的香气充盈鼻端,金熠掰开一小块馒头,蘸了些蓝莓酱送入口中,麦香和酸甜的果味唤醒了记忆,那种久违的幸福滋味又回来了一些。
馒头蘸蓝莓酱,是东北小孩记忆里的甜蜜存在,项海澜熬了一罐,爱国和爱民抢疯了。
甜食让小孩快乐,也能让大人快乐吧。见金熠大口吃起来,项海澜笑了笑,低头接着摘木耳。
金熠吃东西很快,一个瓷实的大馒头几口就吃完了,饭盒里边边角角的蓝莓酱也被他用馒头蹭得干干净净,一点没浪费。
项海澜抬头又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金小狗身上的低气压没了,心道果然是小狗脾气,还挺好答对的。
两个人一起采摘的速度很快,项海澜带来的大背筐装满了,她还没摘够,木耳还剩不少,好想都装进绿皮火车。
金熠不明就里,催项海澜下山,“这些能吃好久,山上危险,你以后别上来了。”
项海澜品出一丝异样,“你发现大动物啦?”
金熠不肯说,“好奇心害死猫,别问。”
项海澜没再坚持,“榆黄蘑快没了,拱嘴蘑我不爱吃,那以后我就不上来了。”
好奇心她没多少,但她更明白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不摘了,下山回家。
新鲜木耳含有一种光感物质,没法立即入嘴,经太阳暴晒,晒成木耳干,吃起来才健康,又方便保存。
只要一小把就能泡出一大碗,用大葱爆炒,起锅前点一些糖提鲜,脆脆韧韧,无上美味。
可惜东北野外很难碰到野生山葵,项海澜在火车里找到的芥末又不方便拿出来,否则木耳蘸辣根,简单的吃法也美得很。
不上山,项海澜也有忙不完的活。豆角,茄子,黄瓜,芹菜,或晒或腌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地里的土豆秧子已经变得焦黄,不能再拖了,该起土豆了。
起出来的土豆立即下地窖,能保存到来年开春。为了丰富口感,好些人家还会晒些土豆干。
把土豆煮熟,切成厚一些的土豆片,晒上两天,就能变成硬邦邦的土豆干。冬天拿来做炖菜,艮啾啾的十分下饭。
短暂的夏季,勤劳的人们会想尽办法保存蔬菜。多一些存储,漫长的冬天里,餐桌上才不会那么单调。
项海澜下午去后园,又在老地方,鸡窝后面的矮墙上发现了金熠的回礼。
一大堆木耳被摊开,直接晾晒在墙头,数量不比那天她摘的少。
第二天还是一堆木耳。
第三天项海澜直接等在后墙,终于逮住了人。
金熠没有被逮住的尴尬,也没开口解释为什么这么做,不紧不慢把木耳倒在墙头。
项海澜也没开口问,递给他一盒饺子,猪肉没了,她用榆黄蘑,韭菜,鸡蛋包了地三鲜馅饺子。
没有肉的丰腴,但更加鲜美,家人都很爱。
小金同志也很爱。
知青点人多,包饺子太费功夫,一年到头也就除夕那天能吃一顿饺子,味道还一般,包得不严实,经常煮漏了,变成面片汤。
头一次在金熠的冰块脸上看到意犹未尽的模样,项海澜笑了笑,又递给他一摞用牛皮纸包着的发面红糖饼。
“这个饼我跟村里的山东大娘学的,水分少,能多放两天,你肚子饿了就吃它。”
金熠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过去。
他那张嘴都用来吃饺子了,全程没说一句话,拿了饼,转身回了山上。
第四天木耳变成了一筐蓝莓。
估计那片蒙古栎里的木耳已经被采干净了。
项海澜把蓝莓收进火车,想想还是觉得好笑,她和金熠的关系竟发展成拿山货换吃的,也是出乎意料的走向。
一点吃的,就换回价值更高的纯野生木耳和蓝莓,还是她赚了。
第五天,项海澜没时间去后园取金熠的礼物,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父母和哥嫂歇过晌,去上工了。小爱国和爱民抓了一上午蜻蜓,玩累了,还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堂屋的橱柜好久没擦洗,项海澜正准备去外面接盆水洗抹布,看到两个陌生人进了项家院子。
是两个中年妇女,一个头发编成辫子,在后脑勺盘了个发髻。另一个则留着时下最常见的齐耳短发。
两人长相有些相似,高鼻大眼,个子也挺高,短发的年龄要更大一些。
她们没看见门后的项海澜,就听长发的在跟短发的介绍,“二姐,项家日子在红旗大队数一数二的好,这年头谁能盖得起六间大瓦房,人家不但盖上了,东西还弄了厢房和偏厦,你瞅瞅这院子整治的,又干净又利索,城里人家都没铺上的石头路面,老项都给安排上了。我没说错吧,这是正经过日子人家。”
短发女人一开口,就能听出是个倨傲的性子,“我要求不高,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绝对不会,项家两个老的身体都挺好,能干着呢,几个结婚的孩子过得都不错,这样的人家城里也找不出几个。”
两人打量完院子,迈上台阶,要往屋里进,项海澜端着盆出了屋子,堵在门口,“你们找谁?”
不速之客盯着项海澜不说话,短发女人的目光带着挑剔,恨不得连她脑袋上的每根头发丝都品评一番。
莫非是上门讨打的?项海澜想把盆里的脏水泼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