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弄成这样?”
沃尔夫皱着眉,奈芙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向对面趴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三个人——
丽莲浑身像是在土里滚过几趟,外裙被泥土染成大地色,她半跪在地上,死死压着身下的东西。
格林外衫破破烂烂,被割裂好几道口子,隐约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裂口。
卡尔拎着根已经熄灭的木棍,他帅气的头发尾端被彻底烧焦,满脸黢黑辨不出五官,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丽莲和格林神情严肃,而恶鬼一般的卡尔则甩甩头发,露出雪白牙齿,冲奈芙和沃尔夫一笑。
奈芙的视线缓缓移向丽莲身下。
夜晚的光线不好,远远看着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活的,还在拼命扭动和挣扎。
“这小东西,可真是要命,跟个猴一样,”丽莲喘着粗气,抬头喊他们帮忙,“快点来个人,把它给我捆起来。”
火光被重新点燃,奈芙仔细观察起他们抓的这个小东西,听说就是这个家伙刚才偷吃了她的烤面包。
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瘦小干柴一般的身形,应该是很久没洗过澡,头发紧紧贴在一起。
奈芙的视线停在它左侧空荡荡的手臂上,陡然一惊。
“离它远点,”丽莲也发现了问题,示意大家向后退,“它应该不是人。”
丽莲刚说完,其余几人瞬间停下,不再向前。
原本还在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卡尔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头,去看他的马儿。
“我,我,我——”格林瞬间开始发抖,一撸袖子,崩溃地说,“刚才我被它咬了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变异了?是不是?”
沃尔夫推开他:“别紧张,现在还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还是正常人。”
丽莲拎起斧子,这动作奈芙熟悉,是守护者迫不及待要办正事儿的节奏。
但是,她又看了眼这个小东西。
在斧子落下前,奈芙扯了扯丽莲的衣角,丽莲动作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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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了多利索,何必费力气?”卡尔看了眼篝火上不停翻动的面包,从怀里掏出他珍藏的酒,猛地灌了一口。
接着他们看见奈芙摸了摸那小东西的脑袋,问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被捆起来的小东西瞪着一双金色眼眸,回她:
“你才是东西,我是人。”
沃尔夫烤面包的手顿时一停。
卡尔还没咽下去的一口酒瞬间喷出。
丽莲和格林的面色晦涩难辨。
丽莲:“......草木们聊天的方式果然独特。”
格林:“我怎么感觉这天已经聊不下去了。”
奈芙冲他们尴尬地笑笑。
果然,不愧是她的草木兄弟们,都是一模一样的狂妄,不给一个好眼色,还跟荆棘王一样精神不正常。
“你说是你人,那这个是什么?”奈芙拎起它的一只手臂,“看看你的手它是人的手吗?”
严格来说,那只手臂是轻飘飘的绿色,像他们晚餐煮的野菜,很柔软的触感。
“我就是人,我们克洛西的人都长这样,你们才不正常。”
奈芙叹气,看上去她狂妄的草木兄弟脑子确实不太好的样子。
它紧紧闭上嘴,对奈芙后面问的问题一概不回答。
奈芙冲沃尔夫摇摇头,示意无能为力。
沃尔夫点点头,掏出腰间的短刀,拇指一弹,刀鞘落在地上,寒光闪现。
奈芙猛然一惊,拉住沃尔夫,只见沃尔夫冲她安慰地笑笑,奈芙才放下手臂。
利刃泛出的寒光让被捆在车轮下的小东西谨慎地看了过来。
“知道你干了什么坏事吗?”沃尔夫把刀在衣袖上正反蹭了两下,没等对方回答,他就继续说,“偷吃了我夫人的烤面包。”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么?”奈芙话刚出口,就见沃尔夫脸色一变,她赶紧生硬地转了腔调,“啊对,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沃尔夫将短刀放在那只飘忽不定的柔软手臂上,好像马上就要砍断它。
沃尔夫冷冷问它: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一阵抽泣声中,沃尔夫十分顺利地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神父,我要见神父。”
这小东西哭起来的音量跟奈芙不相上下,除此以外,他们还一起受到了神的谴责。
“你们一定进不了天国,格里高利神父说了,缺了手脚也比被犯了罪四肢健全的人要好。”
沃尔夫呼了口气,把短刀收回腰间,扭头问:“格林,有这句话吗?”
格林对各类圣经典籍十分熟,脱口而出:“缺了手脚进入天国,总好过四肢健全,却要被地狱烈焰焚烧。”
竟然是个虔诚皈依的变异草木。
众人沉默:“......”
深深的夜空下,空阔的高地起了风,远处树木的影子疯狂舞动,搅得几个人也没了睡意。
“竟然也有沃尔夫搞不定的事情吗?”
“哦,看起来是的,小孩子就是难搞一点。”
“嘿,不但没搞定,又搭上了一块烤面包,咱们还得负责这东西明天的伙食。”
“不是,先生们,变异草木怎么还吃人的东西,让它去吃土行不行?”
“哈哈,你让奈芙试一试,不要吃饭看看她行不行。”
奈芙和沃尔夫单独靠在马车后面。
黑暗像纱雾般漫过一切,只有稀疏的星光在暗色天幕中微微颤动。
奈芙数完天上的星星,在沃尔夫怀里换了个姿势,偏过头问:“沃尔夫,你怎么了?”
沃尔夫低头,看向奈芙,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有信仰的人一般不会是魔鬼。”
“啊?所以呢?”奈芙睁大眼睛。
“所以你的草木小兄弟应该没有说谎,它连神父都见过了,克洛西市镇恐怕现在——”
沃尔夫停下,摇摇头,没再继续讲下去。
奈芙知道,他在担心市镇可能已经全部沦陷。
“总不会都异化成草木了吧?我们草木兄弟虽然厉害,但脑子普遍不行,你看它那个样子,能感染谁?”
沃尔夫低声笑了。
奈芙顿觉左侧脸颊一痛,就听他说:“确实,都跟你一样的话,一个都感染不了。”
对他这动不动就捏脸的行为不太满意,奈芙坚称:“你可以说我弱,但不能侮辱我的脑子。起码我用假天秤把荆棘王给骗了,还有比我脑子更好的草木吗?”
沃尔夫这次捏起奈芙的手指,轻轻在唇边一碰,又跟自已的交叠在一起,目光沉沉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他有些出神地说:“......嗯,你最好。”
·
宝蓝色湖底发出深沉的怒吼,声音穿透澄澈冰凉的水面,由中心自外急促震荡散开。
翻滚的漩涡让附近百米内鱼虾全无,水鸟也了无踪迹。
“还有比你更蠢的草木吗?!”
“让你去年早点娶新娘,不听,跑到市镇把神力搞没了。”
“让你去感染都城来的子爵,结果呢?搭上两个兄弟,不,一个兄弟一个姐妹。”
“让你偷个黄金天秤,还偷个假的给我,卖钱都没人要!”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一开始就不应该培养你,弟媳看着比你聪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