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见习神父,你说我能说什么,”丽莲满脸揶揄,“我在说,我亲自掰下来的那个东西——女神像的一部分。”
“哦,我的天,”格林看向自已的双手,想起了那个被他扔到床底的断裂手臂,他喃喃道,“总有一种帮你毁尸灭迹的感觉。”
丽莲手肘搭了搭格林的肩:“又不是没帮我干过,还没适应呢?”
格林的脸色更差了,他双手合十,道:“哦,我的天,别再说了,我现在要向神明祷告一会儿。”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天色渐渐昏沉,窗外各家灯火依次亮起,在远处明明灭灭。
沃尔夫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低头看怀里的人。
即便是在暗处她也闪闪发着光,是纯净的、轻盈的、淡淡的、又是令人心动的。
“如果不肯饶恕别人的过失,也必然不会饶恕自已的过失......内心的光若是黯淡,黑暗会是何等漫漫......人不能看重这个而轻视那个......想要别人如何待你,也要学会怎样待人,无论何事......”
祷告声在马车内缓缓荡开,是远古神明的告诫,沃尔夫迟疑地想,面对生死和杀戮是否还能继续相信这些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
沃尔夫闭了闭眼,他知道,他动摇了,彻彻底底。
·
格林家的仆人再一次受到了惊吓,少爷带回来的客人满身黑色污渍,像是刚从煤矿中出来的一般,除此以外,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
“格林少爷,这是不是太过失礼,”仆人壮了壮胆子,向前一步,“格林家的家规说——”
格林反手扔给他一袋钱,冲仆人一挑眉:“什么?”
仆人仿佛接住了什么万分烫手的东西,左右手来回掂了几次,最终丧气地说:“......外出后要及时清洗身体,我去准备洗澡水。”
“你香香的妻子,怎么办?”丽莲瞥了一眼奈芙,问沃尔夫。
沃尔夫有些发愁地皱起眉。
“找个女仆过来。”沃尔夫道。
“嗯?”格林咧了咧嘴,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
沃尔夫抬眼,疑惑:“我说什么了?”
格林:“你的确不是人。”
沃尔夫扶了扶额,生硬地转移话题:“等奈芙醒了,怎么跟她解释?”
格林看沃尔夫:“你想怎么说?”
沃尔夫给了个理由:“接了天秤的悬赏,给得太多,难以拒绝。”
丽莲直起腰,来了精神:“哈?我们天秤还有这种好事儿。”
“等你死了就有,执刑官的补偿金高得可怕,”格林示意她赶紧把惊讶的嘴巴闭上,“当然,希望你一辈子也领不上。”
“你这人,是要祝我穷一辈子是吗?”丽莲撸了撸袖子,一副要找格林干架的架势。
“哪有,你现在缺钱?我的钱不是都给你了吗?”格林说完,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补了一句,“那个砍了你变异老公的补偿金。”
丽莲看他一眼,噗嗤笑出声。
格林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到外间把女仆喊进来,请她上去帮奈芙梳洗。
三人统一了说辞,考虑到奈芙还要休养的缘故,沃尔夫留下和奈芙多待一天,格林和丽莲第二天一早回市镇。
沃尔夫有些庆幸,格林和丽莲并未对奈芙产生怀疑。
·
奈芙睁开眼,发现自已躺在一张床的中间,看房间装饰已经不在修道院,厚厚的红色天鹅绒窗帘遮蔽了光线,房间内昏昏暗暗,分辨不出时间。
她猛然坐起身,感觉浑身清爽,魔力比以往还要充沛许多,立刻就发现自已昨天受伤的地方也奇迹般地愈合了。
只不过,她最后的记忆还停在藤蔓穿过心脏的时候,至于是怎么到这里的全无印象。
奈芙摇摇头,她能躺在这里说明已经安全了,毕竟沃尔夫和另外两个人在,那个藤蔓怪物应该已经被制服。
一道脚步声停在门外,奈芙一惊,又躺了回去,重新闭上眼。
门开后,脚步声走近了些,停在床前,这还是奈芙头一回装睡,她一边放稳呼吸,一边猜着进来的人是谁。
粗粝的手指抚上了奈芙的脖颈,她浑身一僵。
好吧,不用猜了,这必然是沃尔夫。
如果她现在睁眼的话,怎么跟沃尔夫解释?通过昨天的事情,她大概猜到沃尔夫八成是个隐藏了身份的守护者,但她也是个隐藏了身份的变异玫瑰。
沃尔夫要杀简,一定是挑选姑娘的时候就用迷蝶测试过了,那为什么没杀她呢?
但昨天没杀不代表今天不杀,现在睁眼的话就意味着必然要摊牌,那她还是难逃一死。
怎么办?谁来救救她这朵可怜的玫瑰,她只是想顺手办个好事,结果把自已给坑了。
放在奈芙脖颈上的手很快离开,刚才抚过的位置还有点微微发痒,奈芙忍不住要动一下,但又不敢动。
低低的笑声传入奈芙耳间。
“我的小姐,需要一个吻你才能醒过来吗?”
是沃尔夫那流氓的声音,这不要脸的语气显然已经发现她在装睡。
奈芙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就看此人正笑着看她,昨天眉眼间的那种戾气已经消散,眉目完全舒展开,有种放松和愉悦的情态。
她判断沃尔夫此刻心情应该很不错,大约不会对她动手,立刻要她的命。
沃尔夫说:“昨天——”
奈芙赶紧打断他这该死的发言:“昨天怎么了?昨天发生什么了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沃尔夫一愣,那表情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那你还记得什么?”沃尔夫问她。
奈芙大脑拼命地转,计算着自已失忆多久比较合适,但计算的时间有些过长,沃尔夫又问:“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奈芙抬眼,对上沃尔夫的视线。
四目相接。
行吧,这可是沃尔夫自已说的,那她现在就彻底失忆。
“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了装得像一点,奈芙捂住头,“我头好痛。”
沃尔夫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奈芙不知道他信了没有,有点装不下去。
这时一道敲门声拯救了她。
是女仆把奈芙在修道院的行李拿了回来,靠门放下后又离开了。
奈芙望着墙角的行李,认真想了想,这里实在太危险,她得离守护者远远的,还是应该尽快前往布格里斯,于是试探地问:
“是我的行李吗?哎呀,我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
然后她盯着沃尔夫,见对方唇齿开合间,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奈芙瞬时放下心来:“好的,那我等下就出发,去——”顿了顿,想起自已失忆的事情:“我要去哪儿?”
沃尔夫十分平静地告诉她:“回家。”
奈芙双眼瞪圆:“啊?!”